寶珠挎着一張臉兒,苦哈哈地朝積德咧個嘴兒,“表哥別生我的氣成不?今個原本也是個巧合,卻沒想到你跟姑還特意準備了……我這就回去跟姑解釋一番。”
話還未說完便被他打斷,“哼你自己去跟我娘說”也不等寶珠,一轉身,邁着大步子往屋裡去。
寶珠苦着一張臉兒,急匆匆跟在他身後往屋裡去,他進了門,回頭瞧一眼寶珠,重重跺幾下腳,嘆了一聲,徑直進了廂房,“砰”地一聲兒合了門。
陳翠喜只當寶珠今個陪着大頭敘話兒敘的晚了,便也沒去問,只笑着嘆氣,“別理他的,不知他又生的哪門子氣”
寶珠耷拉着腦袋,抿着嘴朝她姑認着錯兒,“三姑,今個叫你們擔心了,今後再有事,一定提前跟姑知會一聲兒,再不讓表哥擔心了”
她故意將“不讓表哥擔心”幾個字兒說的重重的,廂房裡卻也沒傳來什麼動靜。
陳翠喜笑着嗔她,“這娃兒,虧得姑今個精心準備了這一遭,耽誤了一個半時辰不見人,這會兒菜也涼了,可好賴也得吃兩口的。”
寶珠嗯了一聲,想起她姑跟積德還沒吃上,更不敢提起自個先前大魚大肉的吃過了一回,麻溜跑去端菜進竈房,“姑歇着,我去熱菜。”
出門時,不死心地瞅一眼廂房緊閉的門,小聲又喊了一句,“表哥,我去熱菜,一會兒咱們吃飯嘍”
頓了半晌,裡頭還沒個動靜,寶珠這才抿着嘴兒出了門,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對積德倒算是有了十分的瞭解,說來積德的脾性跟她娘倒有些相像,有時瞧着他真的生氣了,可回過頭自個兒就緩過勁了,乍看脾氣不小,實則內裡卻是個通達性子。
因此,在三姑家這一半年裡,她總能跟表哥相處的極好,就是有時惹了他不痛快,他也只嚷嚷着幾句,事後別看他黑着個臉兒,其實早就沒了氣,便照常去跟他說話。摸準了他的脾性,只覺得比自己兩個親哥還要好相處,就是潤澤生一回氣,那沒個幾日也是好不了的。
可這一回,她莫名卻有些理虧心虛起來,她頭一回在縣裡過生辰,今個這日子,若是沒人提醒,自個都是不記得的,哪裡又料到她姑那樣鄭重其事地記掛着,下午還專門推說累了,也是要提早回屋爲她準備慶生。
嘆一口氣,暗惱今個出門沒給她姑打個招呼,實在做的不妥。
心裡思索着一會兒怎麼去勸勸積德比較好。殊不知她方纔剛出了門,陳翠喜便將積德喚了出來,叉着腰訓斥他:“你妹子今個過生辰,不就回晚了些,你鬧個什麼彆扭?噢,娘前頭咋說的?剛說讓你對寶珠好些,你就那副德行?”
積德梗着脖子半晌不吱聲,又捱了陳翠喜一頓好罵,這才黑着一張臉兒,被他娘按坐在飯桌旁。
一會兒,陳翠喜又進竈房幫忙,倆人一塊將滿桌菜逐個熱了一遍,寶珠端着菜碟
子進門時,一眼便瞧見了積德,朝他嘿嘿笑一笑,他卻轉過頭,重重哼一聲兒。氣的陳翠喜一個巴掌朝他腦門拍去,板着臉訓他:“越活越倒退了,還跟你妹子置氣?前頭每回玩兒的晚了,是哪個進竈房給你熱菜熱飯的?噢,就不許你妹子晚一回?”
寶珠忙拉着她的胳膊笑嘻嘻勸她,“三姑別去罵表哥,今個是我回的晚了,三姑做了這樣好的菜,都這個時候了,表哥約摸也餓了,咱們快些吃。”
陳翠喜這才笑着端起碗筷,張羅着:“今個寶珠生辰,一年才一回,咱們三個盡興吃”又笑眯眯去問寶珠,“咋樣,就算你母親不在跟前兒,我娃兒在姑家也沒委屈着吧?”
寶珠重重點着頭,一本正經去說:“姑對我可好了,將來一定好好孝順姑”
陳翠喜呵呵笑着,瞪一眼積德,“你妹子生辰,你就不說兩句?”
積德悶聲夾着菜,小聲咕噥一句,“有啥好說的,多我一個也不多”
陳翠喜“嘶”地一聲兒放下筷子,又去拍他腦袋,“這孩子,怎麼說話的?”
寶珠聽出他話裡有所指,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又去勸陳翠喜,“姑別生那樣大的氣,原也不怪積德表哥,他今個在外頭等了我許久,氣我也是應該的。”
陳翠喜無奈地嘆一聲氣,又叮囑寶珠,“你表哥就是那臭德行,其實心裡還是掛着你的。我娃兒心大,不跟他計較,咱姑侄倆且好吃好聊着,誰也甭理會他,讓他自個兒吊着臉子去吃”
話音剛停,積德便不滿地哼出一聲,擡着下巴說,“憑啥不待見我?又不是我回的晚了你們聊你們的,我偏要插一句嘴”
寶珠跟她三姑對視一眼,齊齊呵呵笑開,一屋三人氣氛這才歡騰着,有說有笑起來。
第二日寶珠將進鋪子,唐寶便大呼小叫地嚷嚷起來,“寶珠老闆,你猜今個怎的?我早上方一來,便瞧見水缸接滿了,還有,咱那一滿桶子惡水也給清理了,天哪,那大桶子,足有四五十斤重,大頭哥是咋辦到的?”
寶珠笑笑,他卻急的直跺腳,拉着她進竈房瞧,“老闆快看,那竈臺,刷的像新的,煤堆也理的整整齊齊”他本就年紀小,跟寶珠處的熟了,知道她們屋都是實實在在的好人,私下裡行事說話便也沒什麼顧忌。
陳翠喜跟了進來,“喲”了一聲兒,眼睜得老大,“還別說,整的真利索,也不知道大頭把那惡水倒去了哪兒?縣裡隔段時間就有人專程收走,花費也不多,何必費那大力氣。嘖嘖,幾十斤重咧”
寶珠笑着搖頭嘆氣,“由着大頭哥去吧,他一準是覺着在咱這兒吃了住了,心頭過意不去着哩。”
陳翠喜也笑着說:“雙喜家這娃兒就是心實”
等到晚上大頭再回來的時候,唐寶看他的眼神已經由最初的友善變成了崇拜,他特意跟寶珠知會了,說是晚些下工,要叫大頭哥到自個兒屋去吃一回飯。
寶珠心裡正樂意着,大頭哥初來縣裡,沒個能說的話兒的朋友,自己又是女娃子,大頭哥老實憨厚,唐寶也是個不錯的娃兒,又勤快又機靈,難得的是心地也善良,又都識得些字兒,他們兩個打交道,她放心
一晃眼,日子到了七月底,寶珠三姑夫回來了一回,在縣裡呆了十來天兒,等那批貨批發了出去,便又趕着跟着僱主上了西北,他這回去了小半年,帶回來五兩銀子,陳翠喜樂的又去給寶珠和積德扯布料做衣裳。
寶珠自打來了縣裡,她姑前後連做帶買的已經置辦了六身衣裳,春冬三身,夏秋三身。寶珠時常想着,三姑待自己不比親孃待自個親閨女差,姥姥家那邊的幾個舅舅妗子雖然也都待自己好,卻沒有一個人像三姑那樣將自己當成親閨女般,就衝三姑待她那份好,她暗自決心着,將來鋪面大了,賺錢兒多了,年底結餘時怎麼也要給三姑一份子。
她生辰那日之後,積德果然也不再生她的氣,只是從那日起,他每天傍晚都要來鋪子裡呆不大會兒,等鋪子打了烊便跟寶珠和她姑一塊回屋去。
中間賀蘭錦只來了一回,他便像個炸了毛的貓一般,從頭到尾不給他一張好臉兒,連諷帶刺地刮他,饒是賀蘭錦修養風度良好,也被他氣了個夠嗆,呆了不大會兒便沉着臉兒告辭了。
寶珠氣的去找三姑理論,她卻一反常態的沒有訓斥積德,只笑的開懷,說是積德耍脾氣着哩,不必去理他。
到了八月十四這一天,寶珠便早早打了烊,準備明個歇業一天,回屋跟她爹孃一塊過箇中秋節,前頭她娘託同鄉傳來信兒,說是她二嬸子今夏個身子越發不好,身邊一刻也離不得人。
寶珠掐指算算,她也有大半年沒見着二嬸子,她娘爲了照顧二嬸,也好幾個月沒來縣裡瞧她,便跟陳翠喜合計着,今年中秋就不跟她們一起過,回屋再去瞧一回二嬸子。
陳翠喜點着頭,“也不知還剩下多少日子,是該去瞧一回,一會兒收拾收拾,我跟你表哥也一塊去。”
寶珠跟積德兩個順路去街上採買,她姑回去準備牛車,明個過節,她便多買了幾樣不同口味的月餅,想到她娘有自個包月餅的習慣,又買了些月餅餡子,給秀娟帶些小吃食。老院那一份的月餅她也準備了,明個回去給她娘,送不送看她孃的意思。
他們回屋的時候,陳翠喜還在廂房收拾着,不一會兒取出幾件半新不舊的衣裳來,問:“這幾件積德的衣裳,拿去給良東穿成不?”
寶珠點着頭,“我瞅着挺合身,表哥個子大,堂哥穿着正好哩”
陳翠喜點點頭,包了衣裳,又去地窖裡取了些積德爹帶來的特產,吆喝來積德一齊往板車上運。
他們三個下午從縣裡出發,到了屋裡時天兒已經擦了黑,王氏見閨女和她三姑來了,樂的又去下竈忙活,一家子吃了些飯,才齊齊圍坐在老2媳婦屋裡聊着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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