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沛從懷裡取出一包點心遞來,“花生仁的。”
招娣笑嘻嘻接了,問他:“思沛哥,這一向在屋裡可好?喜妹還找你玩兒不?”
魏思沛瞧一眼寶珠,笑着說:“有時也來,只是我成日跟着爹出門去,便也不常見。”
招娣神秘兮兮湊到寶珠耳邊道:“思沛哥怕你不高興哩”
寶珠臉紅了紅,嗔怪她一眼,拉着她往外頭走,“快去快回,鋪子少不得人照應哩”
魏思沛笑笑,朝良東點個頭,轉身跟着她們兩個出了門。
三月天正是早春最生機盎然的時候,街邊的柳樹剛冒了丁點芽子,空氣雖還有些涼,卻也不似隆冬的厲風,吹在人臉上直叫人覺着精神一震。
三人出了巷子,拐入右手,街邊第一家便是個茶樓,寶珠停了步子,“今個也別去太遠,就這兒吧。”
魏思沛知道她掛心着鋪子,笑着點頭,“今個只來看看你,呆不多大會兒便要去辦些事兒。”
話音剛落,便從後頭直直走來一人,那人上前兒一拍寶珠肩頭,壓低聲問:“替大管事傳個話兒,前些個商量的事,不知小姐考慮的如何?”
寶珠瞪他一眼,“上回不是說了麼,你們大管事怎麼也不死心?”
那人聽了她的話兒,也不去答她,一個轉身,消失在了街角。
招娣氣的直嘟囔,“原來是口福樓的人方纔出了鋪子起,那人就可疑的緊,一直跟在咱們後頭,果然不是好東西”
寶珠笑笑,“別去理會。”徑直進門上了二樓。
三人坐定,點了一壺茶水,兩樣小點心。魏思沛四處瞧瞧,笑道:“這裡倒也安靜。”
招娣搖搖頭,“這會兒是清早,茶樓生意正清淡着,也不見個說書人,從前我們跟積德哥晚上來時,人多着哩”
魏思沛點點頭,不由問道:“方纔那人是?”
寶珠嘆一口氣,便將鋪子去年底遇上的事兒大概同他說了說,他靜靜聽着,寶珠話畢了,他才蹙眉道:“先請了洛陽名廚,接着又去鋪子門口髮菜單,今個又再來問話兒,往後怕是不消停。”
寶珠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卻不知道往後他們要想些什麼法子打壓陳記。”
招娣一努嘴,“咱們實實在在做生意,怕他們做啥”
魏思沛口氣帶了些擔憂,“前些個涇陽縣那樁冤案你聽說了沒有?”
寶珠搖頭,聽他緩緩道來。
“原也是兩家商戶生了矛盾,其中一方起了害人之心,趁夜裡在另一戶人家米缸裡投了毒。第二日便毒死了人,連累的那戶人家全家坐了大牢,投毒那人原本也是跟衙役串通好的,待他們入了牢房,橫加折磨,整日打罵上私刑,逼他們吃屎喝尿,反正無所不用其極,屈打成招不說,戶主還丟了性命。”
寶珠心頭久久不能平靜,想想自個前世的社會,雖也有種種不公現象,可當時的科技已經極爲發達,擁有各種先進偵破儀器,DNA檢測,指紋檢測等等的,想做壞事去黑別個,多半還是要作繭自縛的。
半晌,才皺眉嘆道:“竟連一絲公道都沒有”又問他:“最後呢?可查出那犯事的衙役跟糊塗的縣官來?”
魏思沛微一嘆,“不過是百姓間私傳的,哪裡又有人敢去質疑?”
招娣一拍桌兒,騰地起了身,“壞了,我得跟爹和良東哥他們說說去,查查咱米缸裡有沒有毒”
寶珠哭笑不得地攔住她,“表姐說風就是雨,哪裡有那樣玄乎?咱們今後多多防備着就是。”
魏思沛搖頭,“總這樣防備着也不是辦法。”頓了頓,問:“賀蘭知道這件事麼?”
寶珠搖搖頭,語氣有些爲難,“他向來忙,也不是日日能碰上的,加之前頭已經欠了他許多,這回這事兒,我實在不願意再去麻煩他。”
魏思沛嗯一聲,叮囑道:“每日用的食材再三檢查檢查,說不準咱們遇不遇得上的上這樣的事兒,那樁冤案提醒了咱們,小心些總是好的。”
寶珠尚算鎮定,招娣卻聽的心亂如麻,忍不住插話道:“說起來,咱們在縣裡又沒個勢力,屋裡也不像那些個富戶一般有錢財。要是被人黑上了,怕是翻不得身”半晌,又去拉寶珠胳膊,“要不咱明個就捲鋪蓋走?把鋪子賣了去個沒有口福樓的地方做買賣我和爹跟着妹子一塊去”
魏思沛見她那樣如臨大敵,抿嘴一笑,寬慰道:“那冤案不過是個極端例子,不過是兩家鋪面競爭個客源,哪裡又會成日想着去害人性命?”
“思沛哥說的在理。”寶珠搖頭道:“好容易開起了這麼個鋪面,大家的心血都在裡頭,又怎麼能說走便走?”
經他們一說,招娣稍稍安了心,想想也是那麼回事,前頭口福樓請來了洛陽名廚,也沒將客人都搶去哩,便點點頭,“妹子都不怕,我當姐姐的也不會拖了後腿,且讓他們去折騰,只要咱的飯菜可口,就是再請個京城名廚來,咱也不怕他”
她這番豪言壯語聽得寶珠兩個相視一笑,心中俱都鬆快了許多。
魏思沛見她們兩個難得的輕鬆了片刻,便笑着換了個話題:“去年個爹上賀蘭府上爲賀蘭老爺瞧了一回病。”
寶珠笑嘻嘻瞧她,“我已經知道了,賀蘭哥上一回來時無意提起過這麼一回事兒,只說是下頭村裡的魏姓郎中,我一下便猜出是魏伯。”
“嗯”他點點頭,“前些個他派人傳了話兒,想請我爹去仁濟堂坐鎮。”
寶珠微愣,“竟有這樣巧的事兒?仁濟堂是他屋開的?”
招娣同吃驚,“良東哥那回給我買的藥就是仁濟堂的”
魏思沛笑笑,“是賀蘭母親孃家屋開的,在整個燕州府上也有十餘個分號。因去年瞧好了賀蘭老爺的病,他對我爹的醫術多有讚譽,前些個便專程派人來請。”
寶珠笑的開懷,篤定道:“他屋倒會做生意,魏伯必定不願意吧?”
魏思沛點頭,瞧一眼寶珠,笑道:“爹他過慣了鄉下日子,又惦記着爲鄉鄰們瞧病,我便央着爹向賀蘭老爺舉薦我去。”
寶珠咦一聲兒,眼裡帶了些期待,“魏伯同意了麼?能捨得你離得那樣遠?說起來你若真來了縣裡,倒是個好事兒,咱們往後能常常聚在一塊兒。”
魏思沛笑的眯起眼兒來,“爹只說我若能在醫館學些年,多識別見聞些病例,於醫術有好處。”
招娣拍着手咯咯笑,“那就是同意了?啥時去?今個麼?”
魏思沛點點頭,“前些個已經收了信兒,一會兒便去見賀蘭夫人,她有些話兒要問我。若能成的話,今個便去醫館。”
寶珠撇撇嘴兒,“必定是考問你的醫術哩”
魏思沛擺擺手,“說的是,現下還不知結果,原本想等事情定下來再告訴你,省的你們到時白白高興一場。”
寶珠得意地笑,“那還不是十拿九穩的事兒?你從小就跟着魏伯念醫書了,早早就分辨了草藥,這些年又一直出門看着診,我對你有信心着哩”
正午時分,寶珠便招呼他去吃飯,“面試也不能餓着肚子去”
魏思沛揚一揚眉毛,笑道:“面試?這詞兒用的巧。”
寶珠嘿嘿一笑,拉着他往鋪子去,察覺他的手冰冰的,下意識便使勁握了握,這番舉動全被招娣瞧在眼裡,她嘿嘿一笑,三兩步湊到寶珠耳邊說:“思沛哥方纔臉兒紅了”
寶珠這才猛然回過神,急急鬆開他的手。
仔細想想,不禁啞然失笑,無論跟他分別多久,每回一見面,說不上幾句話,長久不見的疏離感每每便像是突然不存在了般,只覺得他每一句話,每一個笑臉都那麼熟悉親切,無意間便忘了男女大防這回事兒,竟然得意忘形地拉了他的手。
待他們回了陳記,良東聽到這個消息眼睛一亮,“這下可好了,往後鋪子裡誰要有個頭疼腦熱的,便去仁濟堂找你便是。”又笑着讓他樓上去坐,進竈上爲他準備兩樣分量極足的招牌菜,說是今個是個重要日子,總要吃的飽些。
打從魏思沛進門起,陳翠喜便不大歡喜,雖未表現在臉上,話裡話外多少有些冷淡,這會兒見他們三個上了樓,才長長嘆出一聲兒。
寶珠二舅正從前頭經過,頓了頓步子,問:“積德娘嘆啥氣?”
陳翠喜搖頭道:“啥事都沒,就是心頭不順。”
王福來知道她因寶珠做不成自個兒媳婦私下常發牢騷,便笑着去寬慰她,“積德娃兒是個有出息的,將來沒準考成啥樣呢,表姐跟表姐夫倆往後也是要享大福的。”
陳翠喜臉上這才笑的燦爛起來。
吃過午飯,魏思沛去了沒多大會兒便又回來報了喜訊,說是今個下午見了賀蘭夫人,一同見的還有仁濟堂幾位老大夫,他們當場考較了他些醫理常識,又留他去瞧幾個病例,最後才放下心來,說是他醫術雖承襲了魏元,只是到底年紀還小,且先在仁濟堂裡做個學徒,吃住都管着,工錢兒每月四百錢兒。今個頭一天,先讓他回屋去準備準備,明個正式上工。
(還有一章下午發,大概在5-6點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