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敘話一陣,天擦黑又廳裡吃了飯,吳氏跟潤生倆此時也得知了寶珠懷孕的消息,前頭他們常拿這事兒打趣,這會兒寶珠真有了身子,潤生不由調笑起她來,“寶珠娃兒竟然趕在哥前頭了,不像話不像話”
順着他這話兒想起什麼,寶珠面上不由洋洋得意起來,衝着潤生吐吐舌頭,“是了是了,往後二哥的娃娃得叫我娃兒哥哥哩”
春香眼帶笑意,伸出筷子替她各樣菜夾一筷頭,打趣道:“往常妹夫在時,常給寶珠布個菜,這會兒就由我這個嫂子代勞。”
陳鐵貴向來對此不屑,哼道:“沒嫁人時她娘慣,嫁去了女婿也慣,噢,沒人給佈菜連飯也不吃了?”
寶珠委委屈屈瞧他,“爹這是心頭有愧哩,爹一輩子也沒給娘布過一回菜,這會兒便瞧我不順眼。”
這下連王氏也呵呵笑出聲來,“我娃兒說的好,你爹這榆木疙瘩,大半輩子了,啥時待娘溫溫柔柔的?”
陳鐵貴哼一聲,“男人家的,不興跟在女人後頭噓寒問暖,你母親也是昏了頭了,老大歲數的人了,跟你們幾個娃娃們瞎起啥哄。”
王氏瞪他一眼,搖頭笑道:“潤生跟春香兩個也要加把勁,光笑話你們妹子可不成,咱屋裡也要多添些丁的好。”
直到飯畢了,寶珠也沒瞧見魏思沛,便問王氏:“思沛今兒下午去了哪?晚飯也等不及?”
陳鐵貴呵呵笑着,“還不都是叫你折騰的,趕爹孃回來便急匆匆鋪子裡抓藥去哩”
知道他這樣一心爲自個奔波着,心底沒來由便一甜,想起今個白日裡他說的那番話,不由又再三思量一番,她從前在思沛跟前強勢慣了,從來便是他包容着,謙讓着她,任何決定都由着她。仔細想着,自她跟思沛成了親,她成日霸道慣了,哪裡像個小婦人過?饒是潤生哥那樣脾氣憨實敦厚的,夫妻之間不也說一不二麼?思沛這樣好的男人,整個天朝怕也只她得了這一個,這樣想着,不由決定這回孕事上頭不再跟他犯倔,他說歇着便歇着吧。
一家子飯後廳裡敘話一會兒,他才揹着大包小包布兜子進了屋,顧不得吃飯,先將其中幾味藥材拿出來,呵呵笑着,“寧神安胎的每日必不可少,兌了水當茶水那般喝。”
潤生嘿嘿笑着開玩笑,“瞧妹夫這架勢,穩妥着哩,到生娃兒那一日,連穩婆也不用請了。”
王氏嗔他一眼,“又說混話,往後春香有了身孕,你也要跟思沛學學,多上些心。”話畢了,忙上前去拉魏思沛,“這娃兒,先歇着,這些個草藥明個細細跟娘交代就成。”
他點點頭,轉眼去瞧寶珠,“睡一覺好些了麼?可還噁心?”
感覺到他走來時迎面帶上的絲絲涼氣,伸手去拉他的手,指間果然冰涼,寶珠不由皺起眉頭,“就急這一日了?明個白天抓藥也是可以的。”
魏思沛抿脣一笑,搖頭道:“今個不做了這些我心頭總不舒坦。”
春香笑着嘆一句什麼,起身竈房爲他去熱個飯,寶珠便廳裡跟王氏幾個商議着年後鋪子的打算。
“三姑管了繡活那一攤,原本年後想再僱兩個人手打雜。點心鋪子的冬娃兒調去幫了良東哥打下手,順道也學一學做菜的功夫。另外,我若歇下了,賬房先生還須得請一個,旁的就靠娘跟思沛哥多張羅了。”
王氏點個頭,“僱人那些個事兒娘也不懂,交給你大哥跟思沛兩個就成。”
魏思沛笑的歡暢,“寶珠在家歇着便好,這些事兒交給我就成,理賬目我也在行的,若不成,大哥大嫂縣裡識人多些,僱個賬房便是。”
交代了這些,寶珠心頭這才安定下來。
自第二日起,魏思沛便格外注意起她的飲食起居,每日將食譜定下,跟王氏兩個安排的妥妥當當的這纔出門去藥堂,生怕寶珠無聊,他每日不到傍晚便關了門,兩人有時下下棋,有時一塊上竈房做頓飯,有時又相攜着出門散個步,直到七月裡,寶珠肚子明顯隆起,這才減少了出門的次數。
王氏常說他也太過小心,吳氏懷孕時不也見天兒出門,娃兒不也照樣平平安安落了地,他卻大大方方回道,“懷孕不但是個傳宗接代的事,更是寶珠要度的頭一次難關,中間總要平平安安的好,不說旁的,十一月臨盆前,務必別生了病纔好。”
王氏見他待自個閨女這樣小心謹慎,心頭再高興不過,往後也就跟着他一塊小心照顧着。
潤澤與吳氏的新宅三月份開了工,直到八月裡,才徹底竣了工,王氏不得閒,這幾日陳鐵貴幾個便日日去幫忙,他們喬遷那日寶珠跟着全家人去了一回,宅子亭臺樓閣風景極好,魏思沛瞧她眼睛亮亮的,便笑:“咱們城東不也有大宅子?明年請幾個工匠,比着南邊樣式重新蓋一回,怕比大哥屋還氣派。”
寶珠輕搖個頭,“咱們宅子小歸小,我卻喜歡的緊,一草一木都是咱們費了心思的,換來換去的忒麻煩,將來若娃娃多了,倒也不是不能考慮的,只現下,咱們宅子哪裡不夠住?”
魏思沛知道寶珠喜歡安定,不喜變動,便笑笑作罷,私心裡卻將寶珠那娃娃多的話上了心,想着哪日將城東宅子好好休整一番,若將來再有幾個娃娃便搬去了住。
兩人相攜前院中去,王氏正跟小舅小妗子幾個說說笑笑,寶珠偶然聽得三姑說起秋闈,猛地頓住腳步,伸手搖了搖魏思沛,“算算日子,積德哥該趕到京城貢院了吧?”
這樣說着,想起衆多學子貢院待考的壯觀場面,心裡不由跟着緊了緊,他那樣高傲的一個人,若沒中解元,怕會鬱悶很久吧?
魏思沛點點頭,“寶珠別擔心這個,我心裡有數,便是他中瞭解元也要從中再助他一把,這些天兒便書信一封送去汴州。”
寶珠瞧向他的目光帶了些柔軟,想起什麼,語氣不免帶了些自嘲,“若換做傾慕你的姑娘有求於我,我必定要拒了的,比來比去我也比不得思沛哥心寬。”
魏思沛扯出個苦笑,“寶珠又說笑了,你怎知我心裡快活?”
寶珠朝他吐個舌頭,“思沛哥不是心胸狹窄的人,小時候我便知道。那時下棋,我次次耍賴皮贏了你,害你在爹跟前兒捱了好一陣數落,直說你不如八歲稚子,你也沒氣惱過哩。”
魏思沛呵呵一笑,“還是寶珠明白我。”頓了頓,又道:“往後若有機會再見他,再勸一勸吧。”
寶珠點點頭,“這倒是,積德哥那樣聰明的腦瓜,唸書比旁人省了許多功夫,我總覺得他那樣聰慧靈透的人,萬人裡怕也出不得一個,他該走的更遠些纔是。”想了想,又笑,“再尋個美滿姻緣,往後和和美美的過日子,該多好。”
她話畢了,魏思沛卻難得沉默了一陣子,嘆氣道:“總要他自個能想通才好。”
積德上京趕考,不止陳翠喜,這段日子裡,陳家上下齊齊跟着忐忑起來,要說秀才,村裡有幾個,縣城也多的是,只舉人老爺,縣裡卻從沒見過換句話說,若積德高中了舉人,不僅李家面兒上有光,便是陳家也跟着沾足了光,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兒啊。
陳翠喜見天兒便唸叨着,說是十月放榜,若沒中也就罷了,叫他如潤澤般縣裡或州府上尋個差事的,早些成親,生兒育女,若要中了,自個就是豁出去了也要好好打點了讓娃兒做了官。
一衆人只得寬慰她肯定能中的,只又不敢將話兒說的太死,生怕若沒中她心頭接受不了,又不好直說中不了。在這樣焦躁不安的等待中,十月底時,京城便傳來了積德中瞭解元的消息,頭一天便在縣裡炸開了鍋,幾十年裡,縣裡舉人也出過幾個,這解元卻還是頭一回
消息傳來過不上幾日,三姑又親來一回,寶珠早知道她的心思,便笑,“書信前個已經送了去,過不上幾日怕也到了,無論積德哥中不中解元,總要託他們疏通疏通的。”
陳翠喜嘆了一聲,“難爲你們倆有心了,往年姑待思沛娃兒也不是太好,這孩子,倒是個好脾性的。”
寶珠忙拍拍她手背,輕聲安慰着,“姑別說那客氣話,都是一家人,必定是要幫的。”頓了頓,又道,“他確實是個有心的,今年汴州去了三封書信,話裡話外提及了這事,韓老爺也早應下了。這次送信不過多此一舉報個信兒,想來韓家也是早得了消息的。”
陳翠喜點頭,笑道:“這下姑也就定了心了。”
寶珠點點頭,陳翠喜又跟她商議起慶賀的事兒,按風俗來講,中了秀才舉人,家中總要大肆宴請一場的,日子她是定好的,地點便在陳記快餐。
中舉人事大,便是縣老爺也要親來一回的,陳翠喜也不想寒磣了,當下便跟寶珠商議着,辦上三日的流水席,錢兒是費了些,酒水飯菜樸素些,就按着一天十吊錢兒來,排場上總不能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