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那個人影飛快而至,肩膀重重被她拍的一頓,十足歡喜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妹子怎麼纔回來”
寶珠小嘴一撅,委委屈屈抱上招娣,“表姐,這一路上發生好多事兒,幾乎差點回不來了。”
這話一出,院子裡頓時炸開了鍋,寶珠小舅忙皺眉頭,“咋的了?難不成還遇上劫匪了?”連良東也緊張地上前兒詢問:“現今太平盛世,一路又走官道,怕不是劫匪,該是馬車出了岔子?”
招娣驚呼一聲,忙上上下下打量寶珠,見她面上又帶了笑,倆眼立時瞪的滾圓:“真是的,到底發生啥事兒了?急死人啦,妹子快點說呀”話畢了,四下張望一圈,一拍腦袋,驚道:“妹夫沒一起回來?”
寶珠笑着搖頭,“哪能?他招待着一路護送我們回來的那些個護院們吃飯去咧。”
寶珠小舅點個頭,“是該做個東,別虧了那些個小夥子,長途跋涉,一路上不容易哩。”話畢了,一瞅天色,樂呵呵催寶珠與衆人進屋:“還愣在院子裡做啥,快進廳裡歇着,讓你春香嫂嫂給下碗麪。”
朱春香應聲進了竈房,寶珠笑嘻嘻指着院子裡方擡進來的十餘個大箱子,招呼招娣跟良東兩個先跟自己一塊往廳裡搬,王福來眼瞧着箱子不輕,忙前去搭手。
他們幾個也不多問,只招娣嘟噥着,“好沉的箱子喲”
寶珠笑着解釋,“布匹綢緞,花瓶瓷器,都是思沛親爹送的。”
這話兒一說,連小舅面上也帶了幾分驚訝,“何時見的思沛爹?”
寶珠調皮眨個眼,“就知道你們會吃一驚,前些個去的汴州,具體待思沛回來跟小舅細細說。”
寶珠小舅點了點頭,又笑,“你們兩個平安就好,只沒料到才半個月就回來了,前頭你母親只說要一個來月哩,這時回來倒趕了個巧,能趕上你大外甥的滿月酒。”
幾人說說笑笑間,箱子已在廳裡擺放整齊,一一規整了,又去廳裡敘一會兒話,寶珠這才得知,自個兒跟思沛走後第二日吳氏便生了個閨女,這一段兒日子正村裡頭養着,外甥女白白胖胖,模樣像極了潤澤哥,喜的他成日得閒便兩頭跑。
寶珠又迫不及待問鋪子的生意,良東還未說話,招娣便道:“妹子這半個月不在,可苦了良東哥,每日忙的腳不沾地,生怕耽擱了生意,每日打烊足足晚上一個時辰哩。”她嘿嘿一笑,“前些個我抽空去幫了幾日忙哩。”
良東忙擺手,“哪有招娣妹子說的那樣嚴重,寶珠一走,這才知道平日功夫不到家,這些天兒鍛鍊的手腳更快些。”頓了頓,又道:“中間省城那頭來過一回,又是催點心的,咱們陳記點心怕在省城極受歡迎。”
招娣點點頭,歡喜道:“我跟表嫂子熬了幾日夜,做了往常兩倍的點心送了去,往後咱們這頭怕有的忙活咧。”
寶珠笑嘻嘻道:“是個好消息,往後咱們點心鋪子怕要紅火起來了,原本也該早做準備了。”思及這件事,不由又想起製作布兜子的活計怕更繁重起來,心裡便思量着另一件事。
依照着縣城的生活水平,繡孃的薪錢兒比村裡還高出幾文,若日後生意做大,那些個成本自然也可忽略不計,她便想着,待爹孃年後搬來,縣城裡招募一批做活利索的繡娘,價錢就按縣城的價,三姑腰腿不好,便請她來掌管了繡活兒這一攤,一來是自己人,二來活計也清閒。
招娣慢一拍尋思到,一拍大腿,皺起眉頭來,“這一段兒縣裡生意也好,布兜子缺的緊,大姑那頭前頭剛又僱了些人手,只她整日忙着招呼繡娘,怕也累的不輕。”看一眼寶珠,詢問道:“賬上好多銀錢了,妹子說,往後縣裡僱人成不?”
寶珠點點頭,“爹孃那頭總要徹底鬆快下來,點心鋪子開了大半年,咱們倒也罷了,爹孃成日倒跟着操不完的心,這事兒我正想着,眼下也到年根了,待明年爹孃搬來前縣裡安排好。”
此時,朱春香正端着熱氣騰騰的麪條進屋,見幾人說起這事兒便笑,“每回勸說娘都不聽,只說多一份活計便少請個繡娘,省錢兒哩,這下可好,往後縣裡僱了人,爹孃才清閒了。”
寶珠接過碗筷,瞧一眼外頭黑透了的天色,心頭忽地便掛念起魏思沛,這半月來兩人日日形影不離,比的過以往任何時候親密,像是習慣了身旁日日有他的氣息,忽地便分開來,心頭倒有些失落起來,想着他這會兒怕正與韓家僕從們用飯,知道他素來不輕易喝酒,怕只點一桌菜這時也該回來了,這樣想着,心裡又是一盼。
耳中依稀聽得二嫂與良東幾個說起明個去三姑家探病,猛地便迴轉了心思,皺眉問小舅,“三姑怎的病了?”
王福來咳上幾聲,模糊道:“前一向累的,不礙事,你爹給瞧過,說是憂思過重加上體力不支,這才染了風寒病倒了,吃幾副藥也就好了。”
寶珠越聽越覺着哪裡漏了,搖頭道:“三姑平日快言快語的,哪裡就憂思過重了?可是三姑夫還是積德哥出了事兒?”
王福來嘆一聲,訥訥住了嘴,寶珠見他不願多說,不由瞧向招娣,她怯怯瞧一眼她爹,悶聲道,“你跟妹夫成親,積德哥大病了一場,病的糊塗了,每日裡榻上喊你的名字,直說着如何也要等你回心轉意。三姑一聽那還了得,她向來指望着抱孫子哩積德哥病剛好那日便被三姑連打帶趕去省城了,回頭自個就病倒了。”
誰料,話剛畢便直愣愣瞧着門口發呆,寶珠不及發話,順着她的目光往門口瞧去,魏思沛一動不動站在門口,一襲藍袍在微風中不迭身後飄動,燭光在他臉上映照出晦暗不明的微笑來。
寶珠不由打個寒顫,要說的話兒也就此打住,一屋人都神色尷尬地住了嘴,寶珠站起身來朝他走去,“怎的這樣早?那些僕從都安排妥了?”
他點點頭,“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正趕上大家夥兒在屋敘話兒。”寶珠直覺他話裡有話,可再看他時,臉上卻帶着溫和的笑,步入廳裡,與小舅問了好,這才坐下與他聊開,說起這幾日的行程,以及在夏家的經歷。
這下衆人的注意力便被他吸引去,早將方纔的尷尬拋之腦後,得知夏家之行竟有這那樣複雜的前後緣由,寶珠小舅也不由直嘆氣,又寬他的心,“你姥姥也是沒法子了,自個兒親親的兒子坐牢,任誰屋裡哪怕有一點法子也要試一試的。”
招娣極不認同她爹說法,呼地站起身,氣呼呼道:“騙人就是不對,要妹夫幫忙,前頭信裡爲啥不直接說那些個城裡人彎彎繞繞忒多”
寶珠小舅心頭原本也對夏家有微詞,只他年紀擺在那,又是在坐衆人的長輩,說起話來哪能只顧着心頭痛快?那樣說也不過爲着寬撫思沛,見閨女又胡鬧,立時便瞪她一眼,斥道:“總歸是你妹夫的長輩,你妹夫且沒二話,怎的就你話兒多”
招娣委委屈屈住了嘴,良東忙打個圓場,問:“思沛吃過了沒有?”
魏思沛點點頭,“方纔外頭吃了些。”又扭頭瞧寶珠,“寶珠吃了麼?”
寶珠點點頭,爲着方纔那事,心頭稍有些難爲情,便朝他笑笑,“快將咱們差點兒遇害那事兒給表姐說說,表姐方纔急着要聽哩。”
他輕笑着瞧寶珠一眼,只那一眼,黝黑的眸子像是將寶珠扭捏心思看了個透,寶珠不由紅了紅臉,再一擡頭,他已然緩緩敘說開來。
兩人外地半個月發生的事兒極多,長話短說也說了大半個時辰,聽完衆人才長長舒一口氣,他們都來自農村,陳王兩家人更是典型的性子淳樸的莊戶人家,對於他們來說,官富人家的生活太過遙遠,他們無法理解夏府與韓府中上上下下那樣複雜的關係,直說着在農村,兒子們若爲分家鬧起來,了不起打個嘴仗,最壞也不過起了矛盾,這輩子不相往來,誰家出了這樣的事兒,那已經是羞於啓齒的丟人事兒,怕要在村裡擡不起頭來了,哪裡還有爲爭奪個產業就謀人性命的?直說富貴人家比不上窮苦人家團結。
好在寶珠兩個人平安回來了,衆人倒齊齊鬆一口氣。
寶珠小舅的意思,第二日便傳話回燕頭村報個信兒,只寶珠與魏思沛夜裡商量過後,還是決定親回一趟,旁的不說,只光這次回來思沛爹給的銀票便有五百兩,韓遠沛知道兒子去意已決,錢兒便也給的多,五百兩,莫說對於陳家,就是對於吳府那樣縣裡富戶來說,也是一筆大數目。突如其來的一大筆鉅款對於向來腳踏實地的寶珠兩人來說,還是有些棘手的。
一方面,這錢兒是存是使,若要使,該如何分配,如何安排,總要聽聽爹孃的意思,再來,外出半個月來,爹孃怕正擔心着,前後諸事總要跟他們知會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