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兔肉乾,喝了菊花茶,陳秋娘頓時覺得困得不行,整個人都飄悠悠的。蔣峰提議讓她到那小木屋暫住一宿。
陳秋娘一想到那屋裡曾經死過不少人,立刻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不要,不要。想起死過那麼多人,心裡就發毛。”
“好像也是。”蔣峰也想了想,覺得陳秋娘說得在理。就退而求其次,讓人搬了一塊大石頭到竹林裡一處避風處,又讓人找了些乾草鋪了厚厚一層。
陳秋娘覺得這已很不錯了,困得不行,連忙就要躺上去。蔣峰卻是一把拉住她,他的斗篷拿了下來鋪在上面。隨即又從包裹裡拿出另一件斗篷,說,“山裡風寒露重,你蓋這個。”
“嗯。”陳秋娘內心感動,卻不知道該對這個陌生的男子說什麼,只得應答了一聲。
他像個長者替陳秋娘蓋好了斗篷,又低聲說:“你安心休息,晚上兄弟們都有值守。我也會在這裡守着你。”
他一邊說,一邊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來。陳秋娘心裡過意不去,便低聲問:“你不休息麼?”
“我睡眠少,長期失眠。這種地方睡不着的。”他低聲回答。
陳秋娘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這樣,還是隻爲寬她的心。她只是“哦”了一聲,閉上眼睛,就覺得整個人困頓乏力到不行,甚至感覺整個人都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這一晚,歇息在野外,由陌生的人守護,她也許是因爲累了,睡得比來到這個時空任何一晚都要沉。整夜,山裡的獸類嚎叫此起彼伏,夜鳥叫聲頗爲詭異,她卻絲毫不知。天亮了,日光刺目。鳥兒嘰嘰喳喳鳴聲上下,她也沒有醒來。
最後,守在一旁的蔣峰看日頭就要爬上山頂,各種事也辦完了。就不得不將她叫醒了。
‘哎,陳秋娘,醒醒,今天還要趕路回*鎮呢。”蔣峰推了推她,在她耳邊喊。
陳秋娘還在做夢,夢裡沒有任何的難過與悲傷,仿若是初見戴元慶那一年的夏天,他們一起去湖北什麼地方看新發掘的古墓來着。她對考古什麼的沒啥興趣,完全是因爲戴元慶喜歡才一起去。一路上,戴元慶與她說起那可能是個唐宋時代的貴族古墓。負責古墓考察的是一個熟識的叔叔。這一次是重大發現,說是貌似那古墓裡的屍身可能沒有腐爛,屍體或許如同上一次在閩北地區發掘出的那座古墓夫婦一樣,經過漫長的歲月,卻只是如同剛剛睡去一般。
這事詭異。就連她這個對考古完全沒興趣的人都來了興趣。兩人下了飛機,剛到荊州郊外,就聽說不幸消息。戴元慶那位江姓叔叔在打開棺材的瞬間,睜大眼睛死死盯着棺木,而後心臟突發,還沒送到醫院就病去了。
與此同時,戴元慶的爺爺來電。阻止他去那種詭異的地方,勒令他速度回京城。戴元慶不肯,硬是拖着她一同前去那古墓地,但考古基地已經封閉,他們無功而返。後來,兩人就近去了武當山遊玩。
在幽幽的青山下。落日碩大渾圓。他說:“你是老天賜予我最好的禮物,我會生生世世地珍惜。”
那一瞬間,她淚溼潤了眼,將他緊緊擁抱。
那是多麼美好的時刻,後來。她想都不敢想那一段。分開的這麼多年,她也不敢想那些曾經的美好,更是做夢都沒夢到過。她沒想到在驚魂之後的山野竹林,她在他們分別之後,第一次夢迴了那些曾經的美好。
“陳秋娘,陳秋娘。”耳畔便是這種低低的聲音,真的很像戴元慶的聲音。
陳秋娘是誰?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後就想起她已從那千年酒窖魂穿千載,回到宋初了。她已經不叫江雲,而叫陳秋娘。
她迷糊了一會兒,逐漸清醒,便睜開了眼。
蔣峰看到她睜開眼,似乎鬆了一口氣,便帶她去不遠處的山溪邊洗漱。山泉清冽,雖是仲春,山中泉水還是刺骨。
蔣峰是沉默的人,但在她洗漱的時候,他還是慢吞吞地跟她說了替天行道的處理結果。
天剛矇矇亮,鬍子大叔就帶人押着那兩夫婦去找那所謂的韓神醫了。並沒有想象中的兇險,韓神醫只會一些拳腳功夫,善於用毒。但因爲鬍子大叔他們早有防備,先發制人將韓神醫捆綁了。
那韓神醫大約是早年吃過人肉,之後就喜歡人肉的滋味,欲罷不能,利用醫術之便,謀害了不少人。這幾年,他老了,腿腳不小心摔了很不方便,所以就利用這對前來爲兒子求醫的夫婦的愛子之情,讓他們替他去帶人來這山上,說是給他們的兒子挖心肝做藥引續命,其實就是滿足他的口腹之慾。
韓神醫忽悠那夫婦,說這心肝藥引以新鮮爲最有效。所以,這夫婦二人爲了孩子能活命,就在這官道旁的開闊處搭了木屋,對村裡說是爲了孩子活命,幫韓神醫採藥抵醫藥費。其實,他們就在這裡住下來,白天假裝山中採藥人給來往的單身異鄉商人提供飲水什麼的,迷暈之後,就將他們捆綁結實,黃昏時送到韓神醫那裡。夜晚,就在屋裡點燈,引誘那些前來投宿的商旅,將之迷暈,捆綁結實,送上於明山。至於遇見像昨晚那種突發情況,也只好先將人殺了,再拖上山去。
由於這邊山勢險要,地處荒野,韓神醫其人爲人古怪,這附近的山民若不是大病都不願意上山去韓神醫。以至於這三人的噁心勾當做了一年多,竟然沒有被人發現。
期間,也有失蹤者的家人朋友報官,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官府也不正規,只是走走過場,並沒有做什麼調查。至於那些親自來尋人的,也根本沒找到。有幾個有所察覺的,最終都被迷暈捆綁上了山。
最初,那夫婦二人是愛子心切,爲了孩子的病。後來,因爲韓神醫腿腳不便,他們就擔當起了開膛破肚,取人心肝的工作。心肝自然是煎藥給他們的孩子。那剩下的人肉,韓神醫只輕描淡寫地說丟了可惜,正可以補補元氣。
這二人又擔任了烹飪工作,多餘的肉風乾,骨頭熬湯。起初他們是覺得噁心,但後來也喜歡上這種美味,簡直欲罷不能,害人便更加勤奮了。
“若不是你警覺發現他們的陰謀,也不知道他們要害多少人。”蔣峰坐在溪水邊的石頭上,緩緩地說。
陳秋娘洗了臉,整個人清醒多了,在整理頭髮時聽到他這麼說,便搖搖頭,說:“若不是你們趕到,我也十分危險的。”
蔣峰搖搖頭,說:“哪能的事,羅皓說過你小小年紀,卻巾幗之相,思慮周密,實在讓人覺得璀璨光華。”
蔣峰的語氣緩緩的,陳秋娘卻聽得不自在,她原本就不想讓自己光華璀璨的,但無奈形勢所迫,她必須要想辦法活下去,所以沒法去隱藏很多東西,以至於現在鋒芒太露。
鋒芒太露很容易給自己惹來禍端。她一向都清楚,所以,她立刻跟蔣峰打哈哈,笑着說:“你聽羅大哥吹。我不過就是個小女孩,昨晚可是嚇死了,強裝鎮定,當時好怕你們把我當歹人砍了。”
蔣峰只是“嗯”了一聲,又沒說話,整個人安靜得如同幽深的湖水,看不出喜怒哀樂,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想法與態度。
陳秋娘梳理好頭髮,與蔣峰一併往駐紮地而來。有兩個黑瘦少年正拿了烤兔子逗弄那鬍子大叔。鬍子大叔將兔肉推開,說:“別,我噁心呢。”
“哎,大叔,你可是自稱吃過人肉的呢。”有個少年逗趣。
“去一邊。”鬍子大叔轉了身不理會,不一會兒就到旁邊一棵松樹下吐了。
蔣峰則解釋說鬍子大叔將那韓神醫擊斃後,就去救那兩人的小孩,據說關在密室裡的。結果打開那密室時,發現了一屋子藥水浸泡的人的內臟。而那個小孩兒早就死去多時,被泡在藥水裡,眼睛還大大地睜着,像是極端恐懼之下死去的。那夫婦看兒子死去,心痛欲絕,那男的當場就氣死了,那女的則是撞死在石柱子上了。
“不過,這不是最噁心的。最噁心的是大叔不小心翻看到了韓神醫的一本書,裡面是這老怪物記錄的吃人心得。記錄詳盡,那種人的肉嫩,什麼部位該配以什麼作料。”蔣峰也說不下去了,不由得搖頭說這人真是得被千刀萬剮纔是。
陳秋娘聽得目瞪口呆,這麼噁心變態的所謂吃貨,還真是第一次聽聞啊。以前報紙上偶爾登出的抓住的食人者,也不曾討論用什麼調料,如何烹飪啥的。
這!這簡直是對吃貨的侮辱。陳秋娘頓時覺得胃部翻江倒海,立刻捂住胃部,強行按下冒上來的酸水,說:“這是太注重自己的口腹之慾,喪失了作爲人的最基本的準則,死有餘辜。請蔣大哥一定將那本書燒燬,免得有人效仿。”
“已經燒了。”蔣峰迴答,隨即又很尷尬地說,“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一邊說,一邊看着旁邊正烤着的野兔子。
“沒關係。”陳秋娘說,還是一想到那吃人的事,就覺得一陣陣噁心。
“我想你也吃不下兔肉。就吃這個吧。”蔣峰遞過來一個烤饅頭,一壺泉水,然後又強調:“饅頭是我隨身帶的。不是在那木屋做的。”
陳秋娘點點頭,飢腸轆轆的她接過來饅頭,這才咬了一口,就聽見竹林那邊有人在嚷嚷:“你大爺的,我就去出個恭的時間,你們把我未來夫人帶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