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096章 羅皓
胖嬸去通傳,片刻就扭着腰小跑而來,隔着窗戶就對陳秋娘說:“陳姑娘,大當家讓你去竹樓見他。”
陳秋娘放下手中南瓜子,向胖嬸道了謝,就快步去了竹樓。
依舊是竹樓的二層,大當家已換了一身灰色勁裝,正端坐在那主位之上,面前的案几上放着幾本書,因蓋着封皮,所以也瞧不出是什麼書。
“你要見我,所爲何事?”大當家擡眸看過來,神色陰沉,眼神裡全是探究。
陳秋娘略一點頭,兀自在客座上跪坐,開門見山地說:“大當家能統領竹溪山幾千號人,大事小事必定是能拿捏輕重的。那些事,我都不想多說。我這次前來只是想見一見陳夫人。陳夫人向來傲氣,我只怕她在你們這裡多想。”
大當家沒有答話,而是微微眯起雙目端詳陳秋娘。陳秋娘亦不懼,與他對視。
良久,他才略略後靠在椅背上,說:“好。”
陳秋娘躬身行禮,而後站起身來,說:“多謝大當家。”
“且慢。”大當家又叫住了陳秋娘,說,“你且坐,我還有事要問你。”
陳秋娘這便又坐下來,那大當家也不再故弄什麼玄虛,就徑直開口問:“你那夫君真心想和談?”
“大當家應該是問過在場的人當時的情況吧。若他不想和談,那樣的武器裝備早就開始進攻竹溪山了。”陳秋娘回答。
大當家搖頭反駁說:“那是因爲你和那陳夫人在我們手裡。”
“你這話不對。他是先派了人上山,摸清楚了你們的崗哨的。說實話,早些時候,亦有人來接我。我沒走的。”陳秋娘說。她也不怕坦白,畢竟方纔她看到張賜與陸宸,頓時就覺得她當時真是想太多,白擔心他們了。他們那素質與裝備見識甩竹溪山山匪好多條街。
“你爲何不走?”大當家蹙了眉。
“我怕連累他們。再說,我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啊?若是我走了,你們還能和談麼?說實話,他是將門之後,陳夫人與他不認識,陳夫人的死活,他又不在乎。”陳秋娘很理直氣壯地表達“我沒走是爲了竹溪山的大家着想”。她自認爲能抓住給自己加分的機會,就不能錯過。
“這麼說,我該感謝你了?”大當家朗聲問。
“不必。我只是不喜歡兵戎相見,血流成河。戰事一起,必然就有家庭支離破碎。我不喜歡戰亂,不想有人與我一樣悲慘。”陳秋娘垂眸緩緩地說。想起那些沒有父母關愛的時光,想起陳家的苦逼情景,心裡也忍不住嘆息。
大當家沒說話。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胸襟與氣度,很好,很好。”
“多謝大當家誇獎。”陳秋娘說,隨後表示要去見陳夫人。
大當家搖搖頭,說:“不急,一會兒我讓人帶你去見她。如今還有幾個問題,我想跟你談談。”
“秋娘遵命,大當家但說無妨。”陳秋娘端坐在他面前,一副聆聽受教的模樣。
“你那夫君真心和談的話,明日一早,我親自送你與陳夫人去碼頭如何?”大當家開口說。
陳秋娘聽得出這裡面有試探她的意思,若是她說好,他定然又有別的說辭了。所以,她略一思索,便說:“這自然是好。不過,大當家就這麼信任我?”
“能說出剛纔那番話,我信。”大當家篤定地說。
陳秋娘搖搖頭,說:“若大當家真是爲竹溪山好,切勿這樣處理。”
大當家“哦”了一聲,問:“那該如何處理?”
“你信我。可是,你要明白我並不是張賜,並不是屯兵包圍竹溪山的主帥,你信我,可是他沒給你任何承諾。再說了,就算他給你承諾,你就信麼?你代表的是竹溪山,而不是你一個人。”陳秋娘有板有眼地批評起大當家來。
這大當家聽到這裡,不怒反笑,說:“你這可真不是個肉票所該說的話啊。”
“若你們是窮兇極惡的匪徒,我才懶得說呢。我說這些,還不是因爲竹溪山的衆人良善,不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我想竹溪山的衆人平安和樂罷了。”陳秋娘嘟了嘴,氣呼呼地說。
大當家呵呵一笑,起身向陳秋娘一鞠躬,說:“我替竹溪山衆人謝過陳姑娘。”
陳秋娘被嚇得一驚,立刻就起身,連忙擺手說:“使不得,使不得。經歷過戰亂的人都討厭戰爭。我也不過是戰爭的受害者,不希望因爲我而有無謂的流血與死亡罷了。”
“小小年紀,目光長遠,處事周密,有悲天憫人之心,陳姑娘氣度不凡,定是大有成就之人。”大當家一邊點頭一邊說。
陳秋娘笑着搖頭,說:“我自己幾斤幾兩,我自己清楚。我就是個廚子,不求聞達於諸侯,只求豐衣足食,吃遍天下美食,過平凡生活。”
大當家略一笑,說:“有些事是看不到的。我曾經也沒想到會有一天盤踞山中,與朝廷作對,成爲當初自己都所不齒的山匪。”
大當家說到後來,不由得一聲嘆息。陳秋娘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着。她明白這個男子是想要傾訴了。果然,這大當家自顧自地說起了他的身世。
原來他叫羅皓,字永平。蜀中益州人士,羅家是崇州望族,祖籍洛陽,乃簪纓世族勇武之家。唐初,羅家先祖受太宗之命鎮守益州,之後,羅家就留在了蜀中。
羅皓是羅家第二十八代嫡長子,家族繼承人,從小就志向高遠,希望向先輩那樣馳騁疆場,成爲一代名將,保家衛國。
他爲了這個願望,從小就是飽讀詩書,勤練武功。十九歲那年,就擔任了成都府的護衛統領一職。
但好景不長,趙宋攻打蜀中,帝王認爲天險,不曾注意。但後來,宋兵入了蜀中,後蜀帝王才慌忙派兵出征,卻不會用人,部隊纔出了成都府到了廣漢,就四散逃跑了。後蜀帝王只得率衆投降。
“那真是屈辱。接受投降的是王全斌那個狗*養的。”羅皓說到此處,咬牙切齒。
陳秋娘靜靜地聽着,她知道蜀人多麼恨王全斌。這位宋初的名將,一身戎馬,卻在蜀中這一戰中,落下惡名。就是他縱兵行兇,燒殺搶掠,不僅給蜀中帶來了深重的災難,更讓北宋在之後的很多年都要面對蜀地隨時的暴動與造反。
羅皓定然也是王全斌縱兵行兇行爲的受害者了。果然,這羅皓說他當時在成都府安排受降之後的種種,卻不曾想王全斌縱兵行兇,等他帶兵對抗幾日,等來趙匡胤派來的曹彬平息兵禍,他才匆匆趕回家。而整個羅家早已在兵禍中覆滅。
“沒有一個活口。他們要的是錢財,卻連幼童婦孺都要殺。”羅皓說到此處,狠狠一拳打在旁邊的案几上,整個案几頓時粉碎。
陳秋娘看着羅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卻是在片刻之間,擡頭說:“對不起,嚇着你了。”
陳秋娘搖搖頭,說:“沒事。我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我殺了殺我家的那一隊士兵,連夜縱馬狂奔,漫無目的。最後我的馬把我帶到竹溪山口,馬便死於湖邊,我便在此停下來。山裡早有逃難來的山民,我之後又聯絡舊部,與官府抗衡。”羅皓說到這裡,語氣已經很平靜了,到後來還自嘲,說,“看吧。人的命運就是看不到的。我以爲我會是一個將軍,現在卻是一個山匪頭子。”
“這沒有什麼不好。逍遙和樂,還給了一大批人安定,讓一大批可能變壞的人走了正確的路。再說,你也說命運是看不到的,也許你以後還會是一個將軍呢。”陳秋娘安慰他。
他卻是哈哈大笑,說:“除非改朝換代,否則,我怎麼可能是將軍呢。”
陳秋娘也是呵呵笑,這才發現他們之間的話題早就歪樓,兩人相視而笑,便又正樓。陳秋娘給羅皓出了和談的方案。讓他明日一早帶她與陳夫人主僕到渡口,將陳夫人主僕放了,讓張賜退兵到臨邛府與眉州府的交界處,再派人送她回去。
“這大軍來去,耗時耗力。略一動,都耗費巨大。所以,他若撤兵到了邊境,你亦將我送去,張賜也不是好戰之人,自然不會在興兵前來了。再者,明日,我亦會幫你的。”陳秋娘很誠懇地說。
羅皓抿了脣,很鄭重其事地說:“我替竹溪山衆人多謝你。”
“這是我應該做的。”陳秋娘回答,而後又說,“不過,大當家爲避免今日的事情出現。你應該好好詢問一下三當家,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說,我也想跟你談論一下清時的事。他向來是以竹溪山爲先的人,這一次的舉動實在反常。我都迷茫了,不知道是我識人不明。還是他本就是那樣的人,”“你不說,我也想跟你談論一下清時的事。他向來是以竹溪山爲先的人,這一次的舉動實在反常。我都迷茫了,不知道是我識人不明。還是他本就是那樣的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