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賜的車隊浩浩蕩蕩地來到渝州城。日落黃昏,日光在城樓上投射出斑駁的滄桑。城門已大開,守城亦做了全副準備迎接重要人物的到來。而陸家嫡系衆掌事及其子弟們早就盛裝在城門口翹首等待。
“我在城外下了吧。”陳秋娘輕輕放下了車窗簾子,對身旁的張賜說。
“跟我一起進城,你找機會再離開。”他溫和地說,還是將她的手握在手中細細地把玩,他的手暖暖的,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明知道與她一同進入渝州城有諸多不便,會讓他多出諸多的安排,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她便笑着說:“好。”
他亦笑了笑,親吻了她的額頭,將她摟在懷裡。馬車緩行了片刻,便到了城門口。趕車人勒了馬,說:“二公子,有人在前面相迎,看旗幟,是陸家的人。”
“知了。”他緩聲回答。
車外便響起渾厚的聲音:“渝州陸家家主陸榮光攜家眷在此拜候張二公子。”
“陸先生言重了。”張賜將陳秋娘藏在身後,略略挑了簾子回答了窗外的老者。
“二公子能來,陸家蓬蓽生輝。”渾厚的男聲繼續響起。陳秋娘偷偷湊過臉去瞧,只見一藍綢衣衫的中年男子正拱手在馬車下,而他的身後站着大大小小的少年,皆是統一的儒生打扮,衣服樣式亦是一樣的。看樣子這陸家是統一服裝了。
這些少年每一個的神情都肅穆而恭敬,略略垂了首,雙目不敢直視張賜的馬車。
“路上遇到點小事,讓你們久候,本公子實是不應該,陸先生與衆位才俊便一同回去吧。”張賜挑了簾子朗聲說。
“二公子言重了,哪裡哪裡。”那陸家家主一邊說,一邊對那些少年揮了揮手,說,“你們都各自回去準備,今日爲二公子接風洗塵務必不要馬虎。”
那些少年人便齊聲回答,爾後長袖輕攏,魚貫退走,隊伍有序整齊。這些少年人走了之後,便是渝州的軍隊與陸家的私兵一併搭成的銅牆鐵壁。
“陸先生,請吧。”張賜對那男人一揮手,便是放了簾子。
“這樣會不會不禮貌呢?”陳秋娘託着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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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不禮貌呢?陸先生還會感謝我不下馬車呢。”張賜颳了刮她的鼻子。
陳秋娘嘿嘿笑,她當然知道張賜的意思了。若是他一旦在這城門口下馬,這城門口正是潛伏劫殺的好地方,這得給陸家的安保增加無數的考驗了。
“傻笑什麼呢?撿到個這麼好的夫君,很樂呵是吧。”張賜蹲在一旁打趣。
“是呢。”陳秋娘也傻乎乎地回答。
外面趕車的男子問:“二公子,需要換乘麼?”
“直接下防護就好了,不需要。”他說。
“就怕對方火攻。”男子很擔心地說。
“如果這邊還擺不平,陸家與葉家也就走到盡頭了。”張賜冷冷地說。
外面的人沒有說話,陳秋娘卻又有些杞人憂天,低聲說:“若是陸家與葉家也有二心呢?比如他們其實是站在長老會那邊的。”
張賜斜睨了她一眼,說:“你就這樣不相信你的男人麼?”
他說“你的男人”倒是說得天經地義的,陳秋娘聽在耳朵裡,只覺得羞羞的,垂了眸,便嘟囔:“我這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雲兒,爲了你,我小心又小心,每個可能都推演過很多遍的,不要擔心。”他聲音低下來,額頭頂住她的額頭。
陳秋娘低着頭,聞着他好聞的氣息,“嗯”了一聲。他便繼續說:“我反而擔心的是你。”
“擔心我做啥啊?”她低聲問。
馬車一個顛簸,頂着額頭的兩個人跌倒在馬車裡,張賜將陳秋娘抱在懷裡,兩人傻乎乎地相視而笑。
“這麼好看,這麼聰穎。擔心被人拐走了。”張賜說。
“那你還將我放到我師父身邊啊。”陳秋娘笑嘻嘻地問。
“好吧,你說實話了,你師父比我長得好看是不是?”張賜故作生氣,便臉別到一邊。
陳秋娘咯咯笑,拉着他的胳膊,說:“在我眼中,張二公子最好看了。再說了,他英武不凡,聰穎無雙,最主要的是溫柔如水,用情專一,嗯嗯嗯,這個世上,我覺得沒有人比他更好了。”
她一頂一頂的高帽扔了出去,張賜故意板起的臉終於繃不住,噗嗤笑了出來,說:“不實誠。”
“佑祺哥哥,人家很實誠的。”陳秋娘可憐兮兮地說。張賜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無可奈何的甜蜜語氣說了一聲:“你呀。”
陳秋娘只覺得生下來到現在都沒有這樣放鬆,這樣開心過。她嘿嘿地笑得像一個傻妞。笑了一陣,便說:“我心你還不明白麼?你還擔心我被別人拐走。”
“傻呀,我說說而已。我愛着你,總是怕你吃飯噎着,走路摔了,遇見莫名的危險啥的。我知道我是想多了。”張賜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陳秋娘聽到這些,只覺得鼻子發酸,伸手撫着他的臉龐,說:“你要相信,我們會幸福的。”
他“嗯”了一聲,陳秋娘繼續說:“我不在的日子,你卻不要光顧着辦事情,要按時吃飯,注意身體。各方面都要多加小心,你處於這個位置,想要對付你的人想必是不會少的。”
張賜點點頭,緊緊將她的手握在手中,說:“你也是要按時吃飯,按時休息。我聽你師父說你總是看書到深夜。”
“我聽你的。”陳秋娘沒有絲毫的反駁。這個男人如此可愛,對她如此疼愛,願意拿瞭如畫的江山,願意以性命相博,要與她共赴幸福;不惜一切要將她守護。她怎麼可能捨得讓他有絲毫的難過。
“也不要擔心太多,凡事有我。”張賜一激動就將她緊緊摟住。
窗外,天色漸漸暗下來。渝州城的燈火次第亮起來,陸家、葉家與張家的私兵以及整個渝州城的守備都各自持了燈籠守護着張賜的車隊徐徐入了陸家大宅。
陸家大宅,恢弘闊達,宛若想象中的宮殿,看起來竟然絲毫不比蜀王宮差多少。張賜的馬車在陸家的院子裡停下來,除了張賜的十八騎,其餘的護衛都被遣到了門外守護。
張賜叮囑她在這裡好好休息,他晚上要參加晚宴,而且還要說芳華與陸宸的婚事。她像個懂事的妻子,幫他整理了衣衫,送他出門。他回過頭來溫柔地說:“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嗯。”她笑了笑。
張賜便去參加晚宴了。陳秋娘卻知道此時此刻就是他們分別的時刻了,因爲如果繼續這樣纏綿,接下來便真的沒辦法分開了,而且張賜肯定會將她送回加州,而她卻還記得要去北方一趟。
當然,當前的形勢容不得他們繼續在一起。因爲周遭雨箭風刀,還有太多的人對蜀王宮的寶藏虎視眈眈,還有太多的人想要讓張賜死。張賜還不能全面掌控局面,而她若是暴露,可能會再次成爲張賜的軟肋,連累了他。就是這來渝州的一路上,即便她假扮作浮光公子的弟子,卻也是太招搖了。
“暫時的離別是爲了更好的相聚。”她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默默在心底說。爾後,她轉身進屋,將自己的包袱收拾了一下,提筆在紙上寫:努力加餐飯,夫君。
然後,她等到了屬於她的晚飯,很細嚼慢嚥地吃完了飯菜,跟送飯的丫鬟也聊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悄無聲息地將丫鬟撂倒,三下五除二,易容成丫鬟的模樣,端了食盒大搖大擺地出了這小院子。
然後,她在廚房聽幾個丫鬟聊天,找了個孤僻的婆子下手,扮成婆子的樣子,在陸家大宅裡呆了一天,到了第二天黃昏,她才扮作幾個陸家庶出子弟的小廝隨他們的車離開了陸家大宅。
她知道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張賜必然不會找她的。因爲張賜明白兩人必須先分開一段日子,亦知道她的聰穎以及她的本事。
她離開了陸家大宅,又在渝州呆了一段日子。期間,聽市井之人談起張家二公子那簡直是天人之姿,爾後八卦的渝州人民還是說起了他衝冠一怒爲紅顏,不接君王詔的事。然後又是刨根問底說那女子到底何許人也,能引得張二公子這樣的人爲之情深相許。之後,市井之間又在說這陸家與張家聯姻,以後蜀中就是陸家張家的天下。
陳秋娘聽這些沒有營養的八卦聽得實在無趣,便化作一個少年,在渝州酒樓裡幫廚。直到張賜離開了渝州,徑直回眉州而去。她纔打點行裝,設計與葉家一個要去北方的庶出公子交好,最終順利地登上了去北方的船。
渝州碼頭,她是翩翩少年,操一口北地口音,與葉家公子有說有笑,同登了葉家的商船。那公子愛好下棋,兩人對弈幾局,船便過了蜀中山區,到達了楚地。她與那公子分別,便踏上了楚地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