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賢一落座,馬上就有太監給他倒滿酒。
“無雙兄長,說來也巧,來之前我也去了金鉤賭坊,買了五千貫兄長高中。”
他這番話一說出,整個庭院裡安靜的嚇人。
兩邊的氣氛更是瞬間緊張到了極點。
他們這幫人全都是丘山世家子弟,卻代表着丘山世家子弟的兩個極端。
一邊自認爲自己是南楚未來的希望,另外一邊則覺得對方盛氣凌人,不過是在丘山書院裡求學,就比他們高一頭,心裡十分的不爽。
雙方都看不慣對方,往日裡很少有見面的機會。
就算是見面,也沒有像今日這般人那麼齊全。
楚秋賢這邊的丘山弟子往日下山時,參加酒宴,難免被楚秋雙的人合起夥來欺負。
楚秋雙這邊的紈絝子弟,平日在家時,經常被長輩訓斥。
一被訓斥,就會拿在丘山上求學的子弟當例子。
此番見面,新仇舊恨算是全都涌了上來。
楚秋賢乃是丘山書院外院大弟子,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是丘山書院的學子,並非夫子的弟子。
如今劉文靜這一代丘山八奇差不多都已經下山,按照丘山的規矩,只等的夫子的五弟子衛疾和六弟子沈川下山之後,就得選出新的丘山八奇來。
這新的丘山八奇,楚秋賢自然是佔一位的。
只是楚秋賢並不滿足入選丘山八奇,更是想要做下一任丘山八奇的奇首。
要想做丘山八奇的奇首,得到夫子的首肯雖然是一方面,外院的弟子們的歸心更重要。
因此一上來,楚秋賢就打算幫身後這些丘山學子們找回往日裡受辱的場子。
言語之中的挑釁味絲毫不加掩飾。
“來了!”
刁鳳山冷聲一笑,知道好戲馬上就要上演。
楚秋雙身後的這幫紈絝子弟聽聞楚秋賢來者不善,有心出頭,卻被楚秋雙擡手製止住。
“賢公子,你我皆是南楚宗宗室,今日有貴客在此,還是以和爲貴的好。不然丟了臉面,傳出去可是讓人笑話。”
楚秋雙嘴上說要以和爲貴,可氣勢上卻步步緊逼,沒有絲毫的讓步。
他身後的紈絝子弟們也都跟着道:“沒錯,賢公子,天使在此,若是今日落了臉面,只怕用不了多久,整個長安都會知曉。那可就是丟的咱們南楚的臉了。”
更有人道:“賢公子,你們既然是丘山弟子,如今夫子就在驛館之中,你們怎麼沒去驛館拜見夫子,反而進了城就入國公府。難道在丘山上夫子教授你們的禮節,你們全都忘了不成?”
來此之前,楚秋雙就已經安排好,見了楚秋賢,哪些人說什麼,哪些人做什麼。
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的根據安排說話。
這邊一有人指責他們目無尊長,那邊就有人火上澆油道:“還是說你們着急下山做官,連夫子他老人家都不願搭理了?”
“咱們雖然不是丘山的學子,可卻也知道尊師重教,來之前還去驛館裡拜見了夫子。雖然夫子沒見咱,但咱們的心意卻是到了。”
這幫人你一言我一語,把楚秋賢和他身後的那幫丘山弟子說的面紅耳赤。
畢竟這事理虧他們,霍讓故意封鎖了夫子進城的消息,楚秋賢又着急下山,也沒有派人打探。
被楚秋雙抓住把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反駁。
好在楚秋賢也早有準備,等他們嘲諷完,若無其事的道:“無雙公子,你既非丘山子弟,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緣故。”
如今針尖對麥芒,他也懶得客氣,連兄長也不願意再叫。
楚秋雙則好奇問道:“哦,不知其中何等緣故,以至於讓賢公子連夫子也不去拜見。”
不等楚秋賢回話,他身後站起一丘山學子,怒聲道:“你們這幫不學無術的浪蕩子懂什麼。如今夫子他老人家爲咱們南楚秋闈主考官,我等乃是夫子親傳弟子,這科舉之前,自然要避嫌。如何能夠去拜見夫子他老人家?”
“就是,夫子他老人家乃是鎮南公和朝廷欽點的主考官,咱們做弟子的,平日裡自然要敬重。可這個時候去了,還不知一些連考場都進不得的人會亂嚼什麼舌頭。”
“誰說不是,他們不學無術,哪裡懂這些。”
“咱們若是去了,一些不知好歹的人污衊夫子名聲,傳到了長安城裡,那纔是給咱們南楚丟了臉面。”
這幫丘山子弟句句不離楚秋雙身後衆人的軟肋,只說得他們一個個氣的恨不得抄起凳子就要打過去。
剛一見面,雙方就沒有辜負周圍看戲人的期望。
氣氛瞬間搞了起來。
這邊正吵着,忽而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菜雞互啄,若是有卵子的,打一場便是。太子說,君子動手不動口,哪來的那麼多廢話。”
兩邊吵吵的正熱鬧,一聽這話,全都愣住了。
紛紛轉頭看去,想要看一看說話的是誰。
徐妙錦的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旁人不知,她卻知道,說這話正是她的侍女大壯。
大壯站在徐妙錦身後,手裡握着刁鳳山偷偷遞給她的雞腿。
見衆人向她看來,大壯渾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都看俺幹什麼,這話是太子說的,又不是俺說的。”
大壯沒心沒肺,很得安寧的喜歡,因此連帶着樑俊也十分稀罕徐妙錦的這個憨裡憨氣的跟班。
時間長了,大壯沒事就跟着王保那幫人一塊玩。
王保那羣人能教她什麼好?
再加上樑俊知道她的本性之後,把她當小夥子對待,各種騷話和葷段子從不避諱。
而大壯聽了非但沒覺得不妥,反而如獲至寶,覺得太子說話真他孃的對自己的胃口。
簡直比自己那個有事沒事就張嘴罵孃的老爹高上好幾個檔次。
她雖然性子憨直,卻猶如一張白紙,學東西十分塊。
樑俊的那些騷話,竟被她學了十足。
眼見得楚秋賢和楚秋雙兩邊明顯看不慣對方,多少次眼瞅着要打起來,卻都剋制住。
着實讓大壯十分的不爽。
她心裡還尋思,這要是太子和王保那幫老兄弟在,早就抄起傢伙打起來了。
南楚的頭頭是娘們,連帶着南楚的男人也都娘裡娘氣。
“再說了,俺哪裡說錯了。太子爺都說了,能都手儘量少嗶嗶,你們這吵來吵去,就算吵到天亮,能吵出誰比誰厲害不成?”
大壯絲毫不理會徐妙錦給她的眼神。
畢竟自己說這些話的時候,刁鳳山這位十分對自己胃口的老哥不住的點頭。
這說明什麼?說明刁五這位大兄弟也認爲自己說的對。
“五哥,你說俺說的在理麼?”
刁鳳山翹起了大拇指,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大壯原本是村姑出身,若是沒經歷過和樑俊手下那幫流氓地痞們廝混的經歷,斷然是不敢在這種場合說話的。
可人就是這樣,見過大世面,就算是村姑,那也不再是普通的村姑了。
大壯在長安跟着樑俊,什麼陣仗沒見過?
就算含元殿裡百官議事,她也曾跟着安寧躲在龍案下聽過的。
御史們一言不合抽鞋相向的場面,那才叫壯觀。
楚秋賢和楚秋雙這等陣仗和那場面比起來,說是菜雞互啄一點也不爲過。
眼瞅着被一個侍女給小瞧了,楚秋賢和楚秋雙的臉上全都有些掛不住。
徐妙錦眼見得如此,也放棄了阻攔大壯的心,只能任由她胡說八道。
甚至於在徐妙錦心裡還有些期待他們能夠打起來。
畢竟鎮南公府越亂,對她越有好處。
“敢問這位姑娘,高姓大名?”
要是在其他地方,大壯敢如此放肆,就算是徐妙錦的侍女,也絕對沒有好下場。
最輕也得拉下去打板子。
可這裡乃是南楚,女子的地位之高,即便是最耿直的女拳師來了,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壯還是平生頭一次被人詢問名字,而且還是在這種場合下。
剛剛噴他們的時候,大壯還不覺得,此時一被問名,反倒是有些忸怩。
刁鳳山見她掉了鏈子,哈哈笑道:“這位乃是我刁五的義妹,姓樑,名大壯!”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就連徐妙錦也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刁鳳山。
大壯不知道這其中的門道,徐妙錦可是清楚的很。
刁鳳山是誰?
那是當朝太后的幹孫子,就連太子和諸多皇子見了他也得叫一聲五哥。
刁鳳山說大壯是他的義妹,又給了她國姓,豈不是告訴所有人,大壯也是太后的幹孫女?
這一句話不要緊,以徐妙錦對刁鳳山的瞭解,回到長安之後,他必然會請奏朝廷,最次也得給大壯一個郡主的封賞。
庭院裡的衆人也都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看向大壯的眼神十分的古怪。
大壯若是郡主身份,衆人倒是不奇怪。
畢竟炎朝的郡主那麼多,和他們也沒什麼關係。
最主要的是,這郡主的名字,樑大壯。
哎呀,這名字,就算是個皇子聽着也彆扭,更別說是郡主了。
可此處又是南楚,當地有個風俗,那就是女起男名。
就像鎮南公,楚秋九,九乃數之極,豈能是一個姑娘家能夠當得起的?
可偏偏楚秋九還就叫這名字。
先國公的名字也是如此,叫做楚正澤。
因此在南楚女子起一個聽起來像男人的名,並不奇怪。
即便如此,一個女子叫做樑大壯,還是很讓人覺得彆扭。
“原來,原來是大壯姑娘當面。”
楚秋雙原本心裡還有些火氣,可聽完大壯的名字,那點火氣消失的乾乾淨淨。
叫這個名字,說出那種挑事的話來,也算是合情合理。
“大壯姑娘言之有理。”
楚秋賢也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
都有人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自己若是再慫着,未免讓人小瞧了。
打是不能打的,但也該和楚秋雙來點真格的了。
“怎麼,你們要動手不成?”
大壯見刁鳳山給自己報了名號之後,周圍人全都把自己當個人物。
她心裡也自信起來。
此時的大壯想的很簡單。
和自己關係很好的太子現在昏迷不醒躺在牀上,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幫南楚人。
她也知道自己沒有辦法爲樑俊報仇,但若是能讓這羣人打起來,也算是給太子爺出口惡氣。
打定了主意,大壯又道:“你們要是打,那就得用板磚,太子說了,純爺們打仗沒有那麼多胡裡花哨,用板磚最實在。”
徐妙錦雖然也想讓他們亂起來,可聽到大壯這話,也覺得有些過了。
“好了,大壯休要多言。”
當即出口制止了大壯。
可誰知底下這兩位卻把大壯說的話放在了心頭。
楚秋雙笑道:“板磚確實實在,也未曾見人用過,我倒是好奇的很。只是不知賢公子不知有沒有這個膽量了?”
楚秋賢則道:“哦,無雙公子有何計較?”
楚秋雙走到雙方中間空地,道:“此次科舉主要是明算和明法,既然咱們都買了雙方中狀元。不如今日就先比試比試,輸的人也就不用再去考了。”
“正合我意!”
楚秋賢原本是個穩重的人,可再穩重的人也有衝動的時候。
他自小和楚秋雙明爭暗鬥,已然勢同水火,甚至是不死不休。
面對楚秋雙,往日裡的穩重皆拋之腦後。
“不知無雙公子想怎麼個比試法?”
楚秋雙想了想,沉聲道:“既然考明算,你我互相出題,若是你答不上來,便挨我一板磚。我若是答不上來,便挨你一板磚。不知賢公子敢不敢比試?”
楚秋賢連連冷哼,站起身來擡起手道:“三師弟,拿板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