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經從書房中出來的時候,月亮已經掛在中天。
整個皇宮內安靜無比,巡邏侍衛整齊的腳步聲不時的從遠處傳來。
“呼!”程經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整個後背全都是汗水。
這是他來到炎朝之後第一次欺騙樑三爺,自己這位主子好像並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在見樑俊之前,程經就有自己的打算。
這半年來,程經想了很多,不管是朝堂之上還是自己的未來。
今天主動去找樑俊,其實就是投石問路,即使樑俊沒有主動和他說那些話,程經也會向他示好。
程經最瞭解樑老三,作爲炎朝的大管家,他更明白此時的炎朝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就像樑俊剛剛和自己所說,當世潮流浩浩湯湯,順之則生,逆之則亡。
整個王朝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如果滿朝文武皆是庸才,大炎朝還有恢復元氣的可能。
只可惜入目之處,個個都是雄才大略的帝王將相,這一幫子人的出現,直接把炎朝推到了不可挽救的邊緣。
船快沉了,程經不想重蹈上一輩子的覆轍,他要活下去,而且要活的比任何人都好。
“小心雍州,注意幽州。”程經擡着頭,看着圓月,口中喃喃自語。
許久,程經才恢復心神,轉身走向含元殿。
蘇德芳一眼就看到了程經,殿中百官紛紛向程經見禮。
程經笑臉相迎,誰也無法從他臉上看出程尚書這趟壽慶寺之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信看着程經向自己走來,趕緊起身相迎。
殿中百官全都安靜下來,停下手中的動作,將注意力放在了程經身上。
“程軍機辛苦了。”
蘇信官職雖然略低程經一級,但終究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又是御史臺的扛把子。
程經作爲後輩也不敢放肆,趕忙上前見禮,哈哈笑道:“爲國爲民不敢言辛苦二字,蘇中丞請坐。”
趙恆趕緊起身,把位置讓給程經。
二人坐下之後,周圍百官心中生疑。
“太子到底和程軍機說了什麼?往日裡程軍機雖然和太子關係不錯,可現如今太子來勢洶洶,程軍機前些日子更是擺了太子一道。御史臺的這幫瘋狗沒少參程軍機的本子,怎麼一進來程軍機反而先去找蘇中丞?”
蘇信沒有說話,一旁的張淼有些耐不住性子,上前一步,問道:“程軍機,殿下安好?”
程經看着張淼,這孫子彈劾自己的本子最多,程經對他有一種本能的厭煩和抗拒。
只是如今周圍那麼多眼睛盯着,程經也不好表現,笑道:“殿下一切安好,張大人無須牽掛。”
張淼是個混不吝的性子,無所畏懼,性子又直,接着道:“太子殿下將那二十萬石糧食如何處理的?”
程經皺了皺眉,尋思張淼真對得起他鐵棺御史的稱號,頭不是一般的鐵。
大庭廣衆之下這樣的話也能問出來。
此言一出,不光是張淼,蘇信和百官,甚至坐在大殿之中的方護和樑羽幾人也都看向程經。
程經微微一笑,道:“本官沒去之前,太子殿下就讓驍騎衛將口糧拿出,熬粥救災。二十萬石糧食一到,殿下就讓人開始賑災了。”
“什麼?軍機的意思是殿下把糧食全都拿來賑災了?”
程經點了點頭,張淼整個人臉色大變,就連蘇信神情也凝重很多。
百官之中更是不少人露出不屑的笑容,之前還意爲太子有什麼辦法,因此才大包大攬找戶部要糧,這知也不過如此。
要是直接發糧食就可以,還輪到上太子露這個臉。
“不應該啊。”樑羽百思不得其解,從太子處理雍州問題上來看,他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啊。
蘇信悠悠的嘆了口氣,有些強顏歡笑,道:“殿下體恤百姓,可以理解啊。”
程經跟着點頭,沒有接着說話,張淼心急如焚,踱來踱去,看着蘇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憋了回去。
御史臺衆人也都跟着垂頭喪氣,眼瞅着太子爺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原本還想等他回到長安,大傢伙齊心協力保他坐穩太子位置。
誰知還沒進長安城,殿下就自掘墳墓,幹了這一出。
救災哪裡有這樣救的,一旦糧食發下去,只怕明日那幫白蓮教的餘孽就得有動作。
一旦壽慶寺的災民暴亂,後果雖然不嚴重,就怕六皇子或者其他人趁火打劫,藉着平叛的名頭大軍鎮壓災民。
那時候太子爺救災不成反而落個敗事有餘的名聲,朝堂之上,哪裡還有太子立足之地?
不少官員看向樑羽,眼神之中充滿期盼。
樑羽斟酌半響,擡頭看向方護,道:“大相...”
一旁的韓勵插嘴道:“方相,應早做打算,以防災民作亂,到時候措手不及反成大患。”
若是樑羽說這話,御史臺的人無可厚非,哪怕心裡再有氣也不好懟他。
畢竟樑羽身爲六皇子,乃是太子之位第一繼承人,樑俊一倒臺,他自動上位。
在百官眼中,他天生就是太子的對頭。
這種情況下,六皇子不落井下石,御史臺的人都看不起他。
可韓勵不同,這孫子乃是兵部尚書,於公你是太子的臣子,於私你和哪個皇子交情都不深,儲君之爭你一直誰也不站。
這個時候就算落井下石也輪不到你來,當着百官的面說這種話,是欺負御史臺沒人麼?
“韓奮志,你說這話是何居心!”張淼上前一步,怒目金剛狀看着韓勵高聲喝道:“太子殿下一心爲國救助災民,災民如何能亂?”
誰都知道張淼是御史臺戰鬥力最強的瘋狗,這人嫉惡如仇,性子剛烈,最要命的是辯才無雙。
是個無理還能佔三分的主,和他擡槓純屬自找無趣。
百官聽到張淼上來就直呼韓勵的字,知道這是要撕破臉皮了,一個個幸災樂禍後退幾步,讓出一條道來。
御史臺這幫人有扔鞋子打人的習慣,一會二人嗆嗆起來動起手,可別傷及了自己。
韓勵轉過頭去不理會他,張淼滿腔子怒火無法可發,如今好不容易捉到韓勵如何能夠輕易放手?
“哼,我大炎朝如今是多事之秋,你身爲兵部尚書不想着如何爲國效力,爲百姓謀福,反而說出這種無父無君的話來!”
張淼這邊一擼起袖子,身後的御史們一掃之前的陰霾,自動進入戰鬥狀態,不少人暗暗脫下靴子,只等着張淼一聲令下,就往韓勵身上招呼。
方護面色難看,卻一言不發,冷眼看着張淼和韓勵。
韓勵還是不說話,轉頭看向一旁的蘇德芳。
今日彩排時蘇德芳攛掇的,老頭又是禮部尚書,如今這種局面當事人之一不說話,方護這百官之首也不願跟着摻合,顯然是逼着自己出面。
“蘇信...”老頭子也知道御史臺官員的性子,這羣瘋子一旦較起真來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
自己三朝老臣,如今只是禮部尚書,原本就讓蘇德芳覺得有些失臉面。
張淼不過是御史臺三號人物,自己無論如何是不能和他說話的。
想要制止這場鬧劇,還得是找御史臺的頭。
蘇信聽到蘇德芳叫他,站起身來,恭敬道:“老尚書...”
“今晚聚於此,乃是爲了明日迎接太子而排練,其他的事明日之後再說。”
按理來說,蘇德芳德高望重,三朝老臣,又和蘇信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血緣關係,按照輩分來講,蘇信還得尊稱自己一聲伯父。
往日裡,他一開口,蘇信無論如何也是要制止張淼的。
誰知道蘇德芳說完這話,蘇信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般呵斥張淼,反而將自己的官帽摘下來放到一旁。
隨後轉過身,看了看蘇德芳一眼:o( ̄ヘ ̄o#)
百官面面相覷,震驚無比,蘇信這御史臺老大玩的是哪一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