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風說完,衝着曹破山拱手道:“曹大當家,既然朝廷鷹爪孫要來剿滅咱們隴右道的綠林好漢,如何行事,還看曹大當家。”言語之中,顯然把曹破山當成了隴右道綠林盟主。
曹破山道:“我隴右道諸多兄弟,雖然山寨分隔甚遠,可平日裡也沒少聯繫。雖說乾的是佔山爲王的買賣,做事卻處處秉承着江湖道義。尤其是李大當家,乃是我輩楷模。如今朝廷無道,百姓困苦,姓曹的不自量力,總想爲咱們隴右道綠林做些事,也爲咱們雍州百姓做些事。可惜在下才疏德淺,便與其他寨子當家的商議,咱們可效仿江南道的綠林同道,組成同盟,同進同退。本來打算今日召集大家前來商議此事,朝廷鷹爪孫不請自來,反倒是逼着咱們不聚不成。”
李長風高聲道:“曹當家的說的沒錯,這是老天都讓咱們隴右道的兄弟們大聚義。”
楚落英低聲道:“夫人,這江南道是怎麼回事?”
楚夫人皺了皺眉,沒有說話,一旁的花霜道:“狗皇帝三月前又要在江南道徵稅,天怒人怨,江南道的綠林好漢們揭竿而起,組成義軍,因爲人人頭頂紅巾,所以叫紅巾軍。”
“啊!”楚落英一愣,失聲道:“這是謀反,難道你們也要造反麼?”
她猝不及防之下,聲音甚大。曹破山聽了,哈哈一笑,道:“楚姑娘,今日來山上的兄弟都是各大寨子的山大王。你且翻翻朝廷的大炎律,站山爲王替天行道的該當何罪?”
楚落英乃是國公府之人,雖然自小習武,卻也讀了幾年書,讀的最多的就是大炎律。
自然知道在大炎朝,落草爲寇視做謀反,被官府捉住,輕則砍頭,重則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可實際上,能夠當強盜的又有幾個有家有室?哪個不是家人死絕了被逼着無奈上的山?
因此按照大炎律來算,在場的這幫子人,有一個算一個,捉到了全都得凌遲處死。
反正早就已經是死罪了,揭竿而起,反了朝廷,只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
楚落英想明白,默不作聲,心中不由的有些奇怪。
自家主子乃是朝廷親封的鎮南公,離京師朝廷雖遠,可終究是官府中人。
雖然鎮南公府的人與江湖衆人交往甚密,可江南道的人造反前給自家國公發過帖子,如今隴右道的強盜們要造反還給自己府上發帖子。
難不成,自家國公也要造反?
楚落英往日裡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此刻想起來,只覺得平日裡一些自己沒上心的事,愈發的證明心中所想正確無比。整個人又驚又慌,不知如何是好。
羣雄聽了,各個贊同曹破山的話,都認爲自己還沒造反,朝廷就發兵討伐,這是逼着自己反。
甚至有人頭腦簡單的,原本並不想跟着趟渾水。一聽說江南道的同行早就反了,只覺得自己落了別人一步,很沒有面子,紛紛叫嚷反了他孃的。
狄信低聲道:“二爺,咱們怎麼辦?”
魏都看了看蘇柔和李大當家,見兩人心平氣和,沒有絲毫異色,道:“等,且看曹大當家要唱什麼大戲,何事才能想起咱們這幾尊擺設。”
狄信雖然不明白等什麼,卻也不好再說話。握緊手中銀槍,只等魏都下令。
曹破山道:“俗話說,名不正言不順,言不順事不成。咱們要舉大事,絕不能莽撞,須得有個名頭才行。”
李長風接口道:“沒錯,遠的江南道有紅巾軍,近的咱們隴右道有太平教以黃巾爲尊,咱們隴右道羣寨大聚義,也須得有個名頭。”
羣雄全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更何況今日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個個嘻嘻哈哈,渾然沒有剛剛同仇敵愾要與朝廷大軍廝殺的勁頭,各個出謀劃策,要裹什麼顏色的頭巾好。
這邊正鬧鬨,忽而一人高聲叫道:“依着咱看,不僅要有個名頭,我看還要有個領頭的,曹大當家的,你來當咱們綠林盟主可好。”
言語之中絲毫沒有推舉曹破山當盟主的意思,反而來勢洶洶,殺機極重。
衆人尋聲望去,只見人羣中站出一個大漢,滿臉鬍子,手中提着一把黑鐵玄背刀。手中提着一個包裹,不知何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曹破山。
曹破山一見黑鬍子,心中疑惑:“他怎麼上山來了?”張目四望,沒有發現華青柏的身影,又一疑惑:“華老二怎麼回事,人去了哪裡?”
很多人都沒見過黑鬍子,但整個隴右道中有這樣面目的只有一人。
與他交好的寨主心中歡喜,個個圍了上來抱拳道:“胡當家,你可算來了。”
黑鬍子哈哈大笑,一一回禮,道:“姓胡的來晚了麼?這綠林盟主的位子可是讓李大當家坐了?”
“胡當家來的正是時候,曹當家正說到合寨之事。這綠林盟主的位子,我看曹當家的意思,那是要讓李大當家來坐。只是你來的巧,還沒讓曹當家把這話說出來。”接話的人也是個愛挑事的,三言兩語就把火撩起來。
“是麼?”黑鬍子一愣,笑道:“看來大家都只贊同咱們隴右道百寨合一寨了?蔣寨主,你上次還說寧爲雞頭不做鳳尾,就算當一輩子百十人的山大王,也不願當管千百人的大嘍囉。怎麼今日反而贊成合寨?”
那蔣寨主和黑鬍子交情匪淺,又都是李大當家鐵桿粉絲,一唱一和道:“這當雞頭有當雞頭的好,這當鳳尾也有當鳳尾的好。若是旁人當鳳頭,給咱鳳啥咱都不稀罕,可這鳳頭如果是李大當家,就算讓姓蔣的當鳳尾巴上的毛,那也是心甘情願。”
其他心向李大當家的小寨主此時有了主心骨,也敢大聲說話,一個個搭話道:“就算李大當家當雞頭,咱們也願意當雞尾。”
言語之中意思明確,若曹破山當這個盟主,他們是決不同意並寨的。
曹破山臉色陰沉,冷哼一聲,道:“胡當家的,你也是咱們隴右道上有名有號的人物。今日當着天下英雄的面,又是咱們隴右道綠林生死存亡之時候。這般放蕩,豈不是把衆位前輩和諸多兄弟沒有放在眼中。”
黑鬍子哈哈大笑,道:“黑鬍子本來就是個有娘生沒爹教的粗人,不懂什麼禮節。只知道爲人處事,要義氣爲先,最看不上那些不講義氣,迫害江湖規矩的雜碎。”
曹破山主持大會以來,一直順風順水,所有流程全都按照他預先安排的進行。
這黑鬍子突然出現,原本就在意料之外,如今又胡說八道,讓曹破山十分不爽,哼了一聲,道:“胡當家的,今日當着衆家兄弟的面,有什麼話儘管說來,沒必要拐彎抹角。若是耽誤了咱們隴右道上的大事,只怕胡當家一世英明,可就毀於一旦了。”
黑鬍子擺手一笑,道:“姓胡的哪裡有什麼英明,既然曹當家要我說,我就有話說話,有屁放屁,若是說的不對,諸位兄弟可要多多忍着。”
這幫山大王全都是沒有文化、性子直爽的粗俗人,剛剛曹破山在臺上說話各種弔書袋,讓人聽了好不彆扭。
如今黑鬍子這樣插諢打科,反倒是覺得親切,就連李長風心中對黑鬍子這話頗多好感。
曹破山心道:“你有屁快放。”嘴上說:“胡當家有話儘管說。”
黑鬍子道:“剛剛曹當家的也說了,朝廷鷹爪孫前來雍州,要捉走咱們弟兄點天燈,這是萬萬不成的。須得大家同心協力,隴右道上的這些千八百的寨子合爲一寨,共同進退,纔是唯一的出路。曹當家,黑鬍子說的是也不是?”
曹破山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點頭道:“胡當家說的沒錯。”
“好!”黑鬍子面色嚴肅,看着曹破山道:“咱們隴右道上人人皆知,有五大寨素來是綠林兄弟們最信服的。若是這五大寨都同意合寨,那誰人不服就是不顧江湖道義,就是不顧同道死活,乃是人人唾棄之人!”擲地有聲,不容旁人遲疑:“曹當家的,在下說的可對?”
曹破山一愣,原本以爲他是來搞破壞的,誰成想黑鬍子居然也同意合寨,他心中欣喜,臉上微笑道:“不錯,胡當家說的一點也沒錯,此等生死存亡的時候。承蒙諸位兄弟錯愛,將我等五寨視作行首,之前我和其他四位寨主也都商議過,四位寨主都表示,誰若是不同意合寨,那就是咱們隴右道上的敗類。”
黑鬍子點了點頭,像是安了心,轉頭看着程銀三人道:“敢問青龍寨、朱雀寨和玄武寨三位當家的,可都是一般意思?”
程銀三人互相看了看,此時此刻,有朝廷大軍壓境,衆人若是一盤散沙,只怕哪個寨都沒有好下場,點頭道:“胡大當家客氣,確實如此。”
黑鬍子又看了看李大當家,朗聲道:“李大當家,好久不見。”
李大當家微微一笑,回禮道:“胡當家,好久不見。”
黑鬍子笑道:“敢問李大當家,可也同意合寨?”
李大當家點了點頭,道:“沒錯,我凌雲寨也同意。”
“好!”黑鬍子朗聲叫好,道:“既然五寨都同意,那麼姓胡的問一問曹當家,若是有人敢置於江湖道義不顧,不願意合寨,又當如何?”
曹破山見黑鬍子這樣問,心中歡喜無比,他就是唯恐以黑鬍子爲代表的這幫刺頭不願意合寨,因此才讓華青柏派人前去攔截圍殺。
如今黑鬍子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堅持合寨,怎能讓他不喜。
當下抽出佩刀,對天道:“此時此刻,乃隴右道綠林百年未曾有的危機。若是有人貪生怕死,貪圖富貴,不願意合寨。我曹破山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今日退出綠林,既往不咎。若是不退也不合,那邊是與我隴右道所有綠林同道爲敵,就是與我白虎山爲敵,在場的諸位,人人得而可誅之。”
“好,好,好!”黑鬍子連叫三聲好,隨手將包裹扔在臺上,包裹滾開,滾出一個人頭,正是華青柏。
黑鬍子衝着曹破山笑道:“曹當家,貴寨二當家第一個不願意合寨,壞了江湖道義,乃是一個貪生怕死,貪圖富貴之人。我已經替曹當家清理門戶,保得白虎山清白,曹當家不用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