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青學東西的確很快,剛來那會兒做頓飯手忙腳亂的,現在已經會做不少菜了。不過學得越多,知道的也就越多,於是終於某一日,她把之前大廚給的那些食材全都偷偷丟了……
難怪師叔最近總說煩躁,廚子大叔坑爹啊!
時間進入大暑,天殊派即使置身高山峻秀之巔也能感到逼人熱浪。千青算了算日子,再過一天,到這裡就滿一月了,想起這些日子跟師叔的曖昧,再想想跟大師兄的距離,真是愁腸百結。
她打坐修習了一會兒“天印十四劍”的心法,起身看看日頭,料想天印該打坐完了,忙去廚房做午飯。
天印的身子已好了許多,原先蒼白的臉也漸漸紅潤起來,只是內力仍舊沒有恢復。千青一心想着早日解脫,自然心焦難耐,他倒是安然自得,還三不五時地調戲她。
都說少女易懷春,玄月看不慣男子,約束門下又向來嚴厲,平時一些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自然常掛在嘴邊提醒不斷。而現在千青總這麼不清不楚地被迫跟師叔曖昧,萬一哪天他一追究,自己的後半生豈不是註定要落在他手裡了?
這個念頭衝擊性太強,千青開始魂不守舍。天印走到廚房來,喊了她好幾次都沒有迴應,只好走到她跟前拍了她一下。千青回過神來,立即跳開幾步,遠遠躲開他。
“你這是做什麼?”天印皺了皺眉,從袖中取出封帖子遞給她:“喏,把這個送去給你師父。”
千青一看,那帖子外封竟是通紅一片,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師叔,您說要給……誰?”
“你師父啊。”
“……”
難道……難道他就要開口提親了嗎?千青忽覺人生前景一片黑暗暗無天日日月無光……
玄月午後必睡午覺,所以這次千青又是把她從牀上搖了起來。
“天印這次是摸你了還是親你了?”她眯着眼睛問的心不在焉,隨時都能倒下去繼續睡。
千青顫巍巍地遞出那張帖子:“師、師父,您先看看這上面說什麼吧……”
玄月這才注意到她臉色蒼白,連忙伸手接了過來。
千青悄悄吞了吞口水,心裡七上八下。
“哎喲,我以爲是什麼大事呢,這麼點小事也值得打擾我睡覺嗎?煩人!”玄月隨手將帖子一扔:“好了,回去告訴他,我會給他置辦妥當的。”
千青一副捱了雷劈的模樣,就這麼把她給賣了?要不要這麼隨便啊!!!
玄月又倒頭去睡了,她悄悄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帖子,終究沒忍住撿起來偷看。這一看,就愣了。
啊?原來只是請她師父代他下山買些東西嗎?
那幹嘛要用紅帖子寫啊!!!
千青捂着到現在還砰砰亂跳的胸口淚流滿面,遲早有一天要被這個師叔給整死啊……
回去時,剛好碰到了靳凜。山道狹窄,他領着兩個師兄弟山從千青身後過來,似有些匆忙,老遠便叫她:“千青,讓一讓路。”
千青壓着內心歡欣問他:“師兄這是要去哪兒?”
“去山門那邊接個人。”
眼見他就要與自己擦身而過,千青哪肯輕易放過與他相處的機會,連忙也跟了上去。
天殊派山門常年有人把守,出入都需要憑證。千青自醒來後就沒下過山一步,一是玄月不許,二是自己並不像同齡人那般貪玩,對山下也沒什麼好奇心。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接近山門。
靳凜見人還沒到,轉頭與她閒聊:“你怎麼有空出來?師叔那邊不需要照料麼?”
他不提這名字還好,一提千青的臉就紅了。她偷瞄了兩眼旁人,朝靳凜招招手:“大師兄,我問你,若是……若是男女有了肌膚之親,是不是就註定要成夫妻了?”師叔都替她渡過氣了,恐怕不止是肌膚之親了吧……
靳凜失笑:“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別人我說不好,不過江湖中人不拘小節,倒也沒那麼多講究吧。”
江湖中人!好詞啊!千青瞬間釋然了。對,她是江湖中人,天印師叔更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絕對可以不拘小節啊!
啊,原來跟大師兄還有希望!千青心情大好,忙擡眼去看靳凜,卻發現他已轉過頭看向山門外,似在發呆。
她心生疑惑,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山門邊不知何時已多了個女子,十七八歲的樣子,着了一襲水青襦裙,黛眉粉面,似荷花仙從池中走入了人間。
女子見大家都瞅着自己,像是被逗樂了,撲哧一聲笑起來,旋即又正經了神色,拱手行禮道:“洛陽璇璣門弟子谷羽術前來拜見德修掌門,不知哪位可通報一下?”
原來是洛陽璇璣門的弟子,聽說這門派從掌門到弟子都是女子,還個個都是美人,千青這下總算是信了。不過這次天印受傷是秘事,璇璣門派居然將此重任交給這樣一位年輕少女,想必她醫術很高。這麼一想,千青越發對她刮目相看了。
靳凜先帶谷羽術去見師祖,千青便回了天印那裡,不過片刻功夫,就見靳凜帶着她過來了。
谷羽術禮貌的很,一見千青便跟她問好,千青連忙回禮,心中已暗覺失了禮,越發覺得眼前少女形象高大起來,這麼一比,難免生出幾絲自卑來了。
靳凜道:“千青,快去通報天印師叔一聲,谷師妹是來給他請脈的。”
千青連忙點頭,轉身進了屋,不一會兒便小跑着出來,請二人進去。
天印端坐在內室,幾人進去時,他連頭都沒擡一下。
谷羽術倒悄悄先把他打量了一遍,心中暗暗讚歎。她三年前有幸隨師父一起去了武林大會,早已見過天印。彼時他凌空而起躍上擂臺時,玄衣鼓舞,似踏雲而至,好不瀟灑,等使出那氣勢滔天的天印十四劍,凜冽劍氣迫人十里,也入了不少武林女子的芳心……此時近處看他,更覺儀表非凡,更何況他還是上屆武林大會的第一高手,如今說來,地位也不過僅次於武林盟主了。
谷羽術不禁慶幸有此機會能來到此處,只是想不通爲何天印會成了病患。剛纔天殊掌門也沒有透露多少,只讓她自己來看看,並再三囑咐她什麼也別透露出去。
靳凜已在旁跟天印介紹過她,谷羽術忙抱拳行禮:“天殊與璇璣向來交好,家師玄秀與您亦是舊識,晚輩便斗膽跟着靳凜師兄稱您一聲師叔了。”
天印這纔看向她,點了點頭:“原來是玄秀掌門的入室弟子,不知令師可好?”
“師父一切都好,來此之前已交代過晚輩,一切有關您的事情只要出了天殊山門便立刻忘卻。”
天印見她垂着頭,態度恭謹,輕輕頷首,這才伸出手來:“那便有勞你了。”
谷羽術忙稱不敢,趨步上前,伸手搭脈。
千青跟靳凜在一旁緊張地圍觀。
過了片刻,谷羽術撤回了手。
天印見她皺着眉不吭聲,心中微感不妙:“怎麼了?”
谷羽術略有遲疑,沉吟道:“敢問天印師叔,您的內力是否已蕩然無存?”
千青跟靳凜彼此對視一眼,心中都不禁心生敬佩,谷羽術果真有些本事。
天印倒也不隱瞞:“沒錯,我練功受了些損傷,所以纔會失了內力。”
谷羽術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臉上顯出與年紀不符的沉穩來:“恕晚輩直言,天印師叔您內力忽然消失,只怕原因並非如此簡單。”
天印眉頭一挑,千青也愣了。難道還有別的原因?那她是不是可以脫罪了?
剛想追問,卻見天印朝她這邊看了過來:“青青,靳凜,你們先出去。”
誒?居然拒絕圍觀了!千青失望的耷拉下腦袋,不甘不願地跟着靳凜出了房門。
天印這才示意谷羽術繼續說下去。
“是這樣的,晚輩發現您奇經八脈並未受損,照理說內力不該無端消失,所以晚輩推斷,您的內力應當還在,只是因某些原因被壓制了。”
天印聞言不禁也擰了眉,若是因干擾導致的走火入魔,內力還有望恢復,可若是被無端壓制了,結果就未必了。他有些疑惑,自己練功以來從未出過這種狀況,實在找不出箇中緣由,尋思一番後,只好又將問題丟給谷羽術。
她遺憾地搖搖頭:“晚輩愚鈍,尚未發現原因,怕是還要再觀察看看。”
天印無奈嘆息一聲:“也只有這樣了……”頓了頓,他又道:“你記好,此事不可讓千青知曉。”
谷羽術愣了一下,這纔想起先前出去的那個姑娘正是叫千青。她起先還沒怎麼在意她,現在一想,她能貼身照料天印,應該也不簡單。而且看這模樣,似乎天印還挺在乎她。
這些心思在心中不過一閃而逝,她立即應下,認真神色褪去,又成了先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二人一時無話,外面卻忽然有些吵鬧。天印聽到響動,立即起身朝外走去,谷羽術也忙跟了上去。
門一拉開,卻見是玄月,一身紅衣站在那裡,扎眼得很。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她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師姐,你怎麼來了?”
聽到天印的聲音,玄月扭頭看了過來,視線卻落在了他身後的谷羽術身上,口氣不善:“喲,這便是玄秀的弟子?”
天印嘆氣:“師姐,璇璣門派人來是爲了我的事,您若是有何不滿,可以跟我說,千萬別嚇壞了小輩。”
玄月冷哼了一聲:“我哪敢有什麼不滿,不過是想來看看玄秀的得意門生有何過人之處罷了。”她緊緊盯着谷羽術,忽然冷笑了一聲:“丫頭,你師父身體還好麼?”
谷羽術聽她問話,忙要回答,卻聽她又接着說了句:“什麼時候死通知我一聲,我好去她墳上吐兩口唾沫!”
“……”
天印無奈地撫了撫額。
千青跟靳凜在一邊愣到了現在,再傻也知道玄月是跟璇璣門掌門有仇了。
玄月也不糾纏,似乎說了這句話就舒坦了,理也不理旁人,轉身就朝外走,只在經過千青身邊時停了一下,猛拍着她的肩道:“青青,打起精神來,好好照顧你師叔,我天殊派弟子豈是那些出身旁門左道的人能代替的!”
“……”千青心想師父您這是在拉仇恨啊,人家谷姑娘也是無辜的,你跟人家師父有仇,幹嘛燒到咱們倆身上?
悄悄去看谷羽術,她果然也看着自己,千青訕訕一笑,她也偷偷吐了吐舌頭。好在玄月已經出了門,沒有看到二人這般“眉來眼去”。
天印大概還在想着自己內力的事,神情有些疲倦,吩咐千青去給谷羽術準備間房,轉身就要回房休息。
“等等,師叔!”千青叫住他,快步走到他跟前,避開身後兩人跟他咬耳朵:“您看,谷姑娘一看就是個聰明人,醫術又好,有她在,我是不是可以……
天印一臉瞭然:“哦,你想回去了是吧?”
“對對對!師叔您……允許麼?”千青努力擺出一張正直的臉,以證明自己不是嫌棄他纔要走的。
天印沒有回答,只靜靜地看着她,半晌,忽而幽幽一笑。
千青驀地打了個寒顫,連忙轉頭叫谷羽術:“谷姑娘,這邊請,我帶你去客房!”
天殊派女弟子本就不多,千青因爲之前身體原因與師姐妹們一起練武的機會不是很多,所以相處的也是不溫不火,自然會時常感到寂寞。這次谷羽術來了倒是給她添了個伴兒,而且谷羽術爲人活潑外向,極好相處,去客房這短短一小段路上,二人已經混了個半熟。
剛纔玄月的事,千青始終有些好奇,見谷羽術這麼肯說話,便試探着問了問。原本礙於是彼此師父的私事,她問得相當含蓄,誰知谷羽術卻大方得很,想也不想便回道:“哦,你不知道嗎?我們倆的師父淵源可深了,你沒看出她們的名字很接近麼?一個玄月,一個玄秀,其實是一對姐妹啊。”
“啊?”這倒讓千青大感意外。
“她們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年少時一起在外遊歷學藝,喜歡上了同一個男子,這才結了仇。聽我師父說,二人有次動手,我師父險些將你師父給殺了,她後悔不已,這才投到璇璣門下學醫,後來繼承了掌門之位。至於你師父,也投入了天殊門下,成了這裡第一個女弟子,若不是她開了先河,只怕還沒有你們後來入派的機會呢。”
千青聽得入了神,見她停下,連忙追問:“那個男子呢?他後來選的誰啊?”
“他?”谷羽術攤攤手:“他自己似乎有些出身,回去繼承了家業,後來跟一個富家小姐成親了。”
“啊……”千青惆悵地嘆了口氣:“難怪我師父總這麼討厭男子。”
谷羽術哈哈大笑:“其實你師父越討厭男子就越放不開過去,我師父倒是早就放下了,不然也不會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她還說那個男子出身唐門,現在想想真是慶幸當初沒能得手呢。”
“嗯?爲何?”
“你沒聽過外面對江湖幾大派的形容麼?”谷羽術神秘的一笑,搖頭晃腦道:“長安天殊出高手,洛陽璇璣出神醫,聽風閣裡出美男,塞外青雲出霸主,只有唐門出……”
千青疑惑地眨眼:“出什麼?”
“渣男。”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