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像醉了酒一樣,千青醒來時只覺得腦袋發沉,搞不清自己的處境。
天已經黑了,四周除了風聲,就是偶爾的鳥啼和蟲鳴。有人扶着她的背幫她坐起來:“青青,你沒事吧?”
千青定了定神,這才認出面前的人是折華。
“你怎麼來了?”
“我一直遠遠跟着你,之前發現你跟天印進了這片林子卻一直沒出來,就找了進來,結果就發現你昏睡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千青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她記起來了,天印進去跟那個什麼掌門說了半天的話,出來就說要叛出師門,接着就……
接着她就沒有意識了。
她連忙爬起來找人,那些紫衣的唐門弟子一個都不見了,看來是天印故意把她丟下了。
“青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折華跟在她左右,說完話就捂着嘴輕咳了幾聲。
“我不知道……”千青喃喃了一句,揉了揉太陽穴:“不行,我得去找師叔。”
折華見她要走,連忙伸手拉住她:“你一個人去嗎?”
“不然還能怎樣?”
“我陪你去。”
“……啊?”
折華眼神黯淡:“我知道沒辦法阻止你,但我想要陪在你身邊。”
這語氣很不對勁,千青的身上驀地起了層雞皮疙瘩,心裡生出一個猜想。
折華不會對她……
神吶,您還是帶我走吧!
到底還是跟折華一起上了路,不爲別的,就衝他有馬車。天印大概也就早走幾個時辰,有馬車的話,趕上的可能要大很多。
千青注意到隨行的蒙古漢子們少了不少,好奇地問折華,他解釋說:“這些都是青雲派的門人,盟主好意派他們保護我去江南,如今我半路改道追着你,自然要給他一個交代,便叫他們回去了。”
千青點點頭,訕訕道:“其實我到現在也就只記起你的一個名字,除了你是折英的弟弟外其餘一概不知,你能不能說說你以前的事?”
除去好奇,這其實也是在試探,但折華並不介意,幾乎立即就娓娓道來。
“我與折英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但從小就失散了,所以折英是在你身邊長大的,我卻一直到十六歲那年才被你們找回來。當初流落在外,吃得苦實在太多,進了初家後,你對我百般照顧,我便立誓一生一世都對你忠心不二,可惜後來出了圍剿的事……”他垂下眼簾,擱在膝頭的手指微微顫抖着,顯然再也不願回憶起那段往事了。
千青聽得很仔細,但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想了好半天才找到癥結,原來他說了這麼多,卻半個字都沒提到過初銜白。
可惜她沒來得及問,因爲去前面探聽消息的青雲門人回來了,他說發現了天印等人的行蹤,不是回四川唐門,而是朝着江南方向去的。
折華道:“武林大會要在江南舉行,而且江南有唐門的別館,他們會去那裡落腳倒也不稀奇。”
千青心急難耐,急忙催促大家加快速度追人。折華並未多言,只是神情有些失落。
路不是官道,不算好走,折華身子不好,馬車顛簸的厲害,他一張臉慘白的嚇人。千青不敢催了,剛好天也黑了,幾人便在路邊停下休息。
入了秋後,晚間已經帶了明顯的涼意。折華擔心千青着涼,拿了件披風給她披上。千青注意到披風的顏色恰好也是紫色,心情有些低落。
“對了折華,我有件事想問你。”千青猶豫着道:“既然你以前一直都陪着我,那你知道我以前……有沒有過喜歡的人?”
折華的神情一瞬間黯淡下去,半晌纔開了口,語氣飄忽:“有過。”
千青的心緊了一下:“是唐門的人嗎?”
“是。”
千青的心都揪住了,還真的是搞錯了。這一刻的心情居然是喜憂參半,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終於擺脫了尹大金蛋那個噩夢,還是該悵惘自己又憑空整出個唐門的傢伙。失憶這麼久以來,頭一回覺得好氣又好笑。
千青想問問清楚那個唐門的人到底是誰,但折華又劇烈地咳起嗽來,她只好先忙着給他找水順氣。這一通忙完,也沒心情繼續跟他一個病人糾結自己的事兒了,只有囑咐他好好休息。
這一覺睡不好是必然的,千青被折華留在馬車裡休息,尷尬和焦急讓她幾乎就沒怎麼閤眼。天一亮,大家又立即上路。沿途終於出現了城鎮,在驛站餵馬時打聽了一下,天印離他們的距離已經不遠。
“天印爲什麼會丟下你?”折華問這話時,顯然已經忍耐了很久。
“因爲……”千青自己也一片茫然,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道:“大概是不想我再跟着他了吧。”
“不太可能,我猜是有了更重要的目的,天印做事向來都有目的。”
千青又想起他說天印利用自己的話,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說出的話也有些沒好氣:“你還真是瞭解他。”
折華愣了愣,喃喃道:“你本比我更瞭解他。”
“……”
可能是打聽來的消息不準,接下來整整半個月快馬加鞭,也沒看見天印的影子。一直到了江南地界,才總算打聽到天印等人身在唐門別館的消息。
這一路心急如焚,吃睡不好,千青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但她一跳下馬車就要往唐門的別館衝:“我現在就去找師叔。”
“等等,你這樣太心急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折華自己一臉疲倦,偏偏還這般關切地叮囑她,千青於心不忍,終於還是點了點頭,跟他進了客棧。
武林大會召開在即,客棧內都是往來的江湖人士,一進門會發現桌上的刀劍比飯菜還多。千青沒心情管這些,只想好好吃頓飯再睡個覺,現在只要一想到師叔的事,她的腦仁都發疼。
青雲派的蒙古漢子們比較扎眼,一進門就引來衆人圍觀,他們便乾脆回房用飯去了。折華跟千青在角落裡選了個位置坐了,剛叫來小二點菜,忽然聽到鄰桌的一箇中年人說道:“真沒想到,青雲派的人也來了,看來武林盟主這次要現身了,上屆武林大會天印拔了頭籌是因爲盟主未能參加,若是這次盟主親自出場,不知結局如何啊。”
坐在他對面的一個年輕人接話道:“盟主若是現身,少不了要跟他比武,可萬一輸了,只怕盟主的位子也坐不穩了。”
那中年人瞪了他一眼:“年輕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青雲派坐鎮江湖這些年來,武林可沒出過什麼大亂子,若是換了天印,那就不好說了。你沒聽說麼?天印都已經叛出天殊派了,這種背棄門派的人,武功再高也沒資格做盟主。”
年輕人臉紅着分辯:“我聽說天印本來就是唐門的人,哪能算是叛出呢。”
“那就更不行了,”中年人左右看了一眼,壓低嗓門兒道:“唐門在江湖的口碑可差着呢,天印若是曾經出身唐門,只怕情形會更糟吧。”
年輕人顯然也贊成他這個說法,皺了皺眉不做聲了。
千青根本沒想到這個消息已經傳開。之前天印突兀地說要叛出師門時,她還覺得不真實,現在從別人口中聽到,頓時渾身都充滿了無力感。她不理解他這麼做的原因,更無法接受他因此而丟下自己的事實。這是不是說明,他以後就再也跟她沒有交集了?
“原來天印叛出天殊派了。”折華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微妙。
“嗯……”千青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起身回房:“我吃不下,先去睡了。”
折華看着她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實際上千青根本沒有回房,在客棧後院溜達了一圈,就從後門出去了。
唐門雖然在江湖上算不上高調,但要找他家的別館還是不難打聽的。千青幾乎是一路跑過去的,路上還嘗試了幾次上次無意間使出來的輕功,開始仍舊跟上不了天的風箏一樣撲騰,後來就好多了,甚至已經能在半空凌空踏上幾步。不過落地還是有些不穩,險些一個跟頭摔個狗啃泥。正無語凝咽的要爬起來,頭一擡就看到面前一扇剝了漆的紅木大門,兩邊各站了一個紫衣青年,當中匾額上豪邁地書寫了兩個大字:“唐門”。
千青激動的熱淚盈眶,爬起來就朝門口衝,對兩個門神一樣的唐門弟子如同見到了親人:“兩位大哥,煩請通報一聲,我找我師叔。”
“你師叔?”左邊的青年一臉怪異:“你師叔怎麼會在我們唐門?”
“啊,就是天印。”
“什麼?”青年的表情更怪異了:“你沒弄錯吧?天印是我們唐門的少主,什麼時候成你師叔了?”
千青聽到“少主”兩個字就覺得難受:“我說真的,有勞您二位給通報一聲吧,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他。”
青年可能覺得這姑娘腦子有病,乾脆不理睬她了。
千青正着急的不行,忽然看到院內有人走過,正是那日給她和天印引路的漂亮青年,連忙招手叫他:“哎哎,大哥!”
那人見到她怔了一下,朝門口走了過來:“你怎麼來了?”
“我想見一見我師叔,請您通報一聲行麼?”
“這……恐怕不太方便,少主他……不會再見你了。”
千青呆了一下:“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以後都別來找他了,臨走時他故意丟下你,就是要跟你一刀兩斷了。”
“一刀兩斷?”千青以爲自己聽錯了,胸間騰地竄出股怒火來:“你把他叫來,我要聽他親口說!”
對方顯然不想答應,皺着眉不吭聲。
千青又氣又急,胸腹之間真氣亂岔,甚至覺得自己就快要爆了,咬了咬牙道:“那好,你就跟天印這麼說,他叫我練的心法已經突破了第五層,看他願不願見我。”
漂亮青年愣了愣,轉頭走了。
千青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輕輕吐出口氣來,平復下翻涌不息的情緒。
她忽然有些後悔,爲什麼要用這句話引他出來?如果他真的出來了,是不是就說明他在意內功比她這個人更多?看來自從聽折華說過他在利用自己後,多少還是受了影響,因爲這話不像賭氣,倒像是試探。
“少主,人在那裡。”
千青一怔,擡頭去看,天印正朝門口走來,仍舊一身玄衣,卻與往常大爲不同,臉上的表情陌生的幾乎要叫她認不出來。他目不斜視,到了跟前,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你真的練到第五層了?”
千青的喉頭梗了梗:“果然要這麼說你才肯見我嗎?”
天印輕描淡寫地看了她一眼:“不然呢?除了這個,我想不到別的見你的理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