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羽術來後,不僅緩解了千青照顧天印的負擔,連靳凜都往這邊跑的勤快了。
千青很開心,跟谷羽術的關係也越發好起來,短短几日已與她發展成爲閨中密友,實在是失了憶沒有秘密可以跟她分享,不然早就掏心掏肺了。
這日一早,靳凜又來了,看樣子似乎很開心,老遠便朝千青招手:“千青,快去叫谷師妹,我們一起下山去。”
不等千青回話,谷羽術已經走出門來,笑盈盈地看着他:“靳凜師兄怎麼忽然想起要下山去了?”
“哦,是這樣,谷師妹你剛來天殊派不久,我請示過師祖,爲你下山置辦些東西,否則豈不是委屈了貴客。”靳凜說話時臉已微紅,眼睛只敢落在她的裙襬,心情隨着那腰間綴着的流蘇搖搖蕩蕩。
谷羽術笑得更厲害,以袖掩了掩口:“師兄言重了,我哪算什麼貴客呀?”
“谷師妹快別客氣了,趕緊準備一下,我們這便出發吧。”
谷羽術點點頭,轉頭想叫千青,卻發現她正一臉怔忪地盯着靳凜。
“千青,你怎麼了?”
“啊?”千青回過神來,訕訕一笑:“沒什麼……”
谷羽術見她雖是跟自己說話,眼睛卻總瞄着靳凜,心中已有幾分瞭然,心思一轉,上前推着她就要回屋:“走吧,我給你好好梳個頭,我們一起去。”
“等等。”天印忽然從門裡走了出來:“羽術跟靳凜可以去,青青你留下。”
谷羽術一愣,很快又揚起笑臉:“天印師叔,我們去去就回,不會耽擱太久的。”
“你們去多久都無所謂,我這裡無需掛念。”天印的表情比平常要嚴肅許多:“只是青青,她不能下山。”
千青是習慣了被師父禁足,但沒想到連他也反對自己下山。她剛剛纔發現大師兄似乎對羽術關心的很,若是放任他們二人作伴下山,豈不是大有隱患!
“師叔,您上次不是請我師父給您買些東西麼?她一定還沒動身,我這次下山就給您買齊了來。”
天印看着她故作坦然的臉,忽然笑了:“你武功好麼?”
“啊?”
“以你這三腳貓的功夫,下山遇到什麼事,肯定會給你師兄他們添累贅,不如在這兒好好待着了。”
谷羽術聽出他話中關切,心中對千青更加另眼相看。爲了驗證猜測,忍不住又試探了句:“天印師叔,晚輩武藝雖不濟,但對付幾個宵小還是綽綽有餘的,何況還有靳凜師兄在。而且長安城民風淳樸,料想不會出事纔是。”
天印並沒有賣她面子:“我說了,青青不許去。”
靳凜見他已隱隱動怒,連忙上前來扯了扯谷羽術的袖口:“我們走吧,師叔離不了千青,她不去便不去吧。”
谷羽術聽到那句“離不了”,微微皺了皺眉,脣邊卻仍舊帶着笑:“也好。”
二人向天印行禮告辭,離去前谷羽術又悄悄看了一眼千青,她果然正萬分糾結地盯着靳凜的背影。她不禁感覺微妙,天印師叔這般人物爲何會如此看重什麼都不突出的千青呢?
二人的身影已徹底消失在山道上,千青忽然聽天印的聲音幽幽從耳邊傳來:“怎麼,你吃醋了?”
千青被嚇了一跳,冷不丁扭頭,“嘭”的一下撞到了他的鼻樑。天印捂着鼻子退後幾步,臉色鐵青:“你……”
“啊啊啊,師叔,你流血了!”千青手忙腳亂地上前扶他,心裡卻爽翻了。
讓你不許我下山!讓你取笑我!混蛋!
天印瞥見她的竊笑,忽然身子一歪,直接靠在她胸前:“啊,好暈,我一定是暈血了……”
“喂喂,師叔,您快站好啊!”千青一手護胸,一手扶他,恨不得扇上去。舞刀弄劍的武林高手會暈血嗎?蒙誰呢!
天印哪管她叫喚,就差閉起眼睛直接掛她身上了。千青欲哭無淚,怕被旁人看到,只好連拖帶拽地把他弄進房去。
她今日穿的是白衣,天印惡作劇時那些鼻血全都塗在她胸前,已是狼狽不堪。她扶天印坐下,絞了塊帕子丟給他,便急急忙忙回房換衣服去了。
目送她離開,天印才坐了起來,用帕子仔仔細細拭去鼻下血跡,隨手丟在一邊,又擡手看了一下掌心的血線,眼神浮浮沉沉。
“呵,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會陪你玩這種男歡女愛的把戲……”
那邊屋裡,千青衣服剛換到一半,門忽然被推開,她頓時嚇了一跳,轉頭見是谷羽術才鬆了口氣。
“嚇死我了……誒?不對啊,你不是下山去了麼?”
“不去了,天太熱。”
谷羽術之前不過是試試她的反應,哪是真想跟靳凜一起下山,沒多久就找了個理由返回了。當時靳凜還很失落來着。她算是看出來了,那位大師兄似乎是對自己有意呢。
不過,男子還是功成名就的才值得愛吧。
谷羽術在桌邊坐下,毫不避諱地欣賞着千青換衣,心中卻在思索着她究竟有何本事讓天印如此在意。
反正都是女子,千青自然不會在意她的目光,實際上她心裡還有些感激她。多虧了她主動要求返回,否則萬一跟大師兄擦出火花來,那可就糟糕了。
她披上外衣,撩起貼在脖子上的頭髮,只這一個動作,卻讓谷羽術的眼鏡赫然睜大了幾分。
若沒看錯,千青的後頸處有個刺青。
谷羽術的臉有些發白,好半晌纔回過神來,壓下心頭驚慌,暗自思索,大概是自己看錯了……
“好了,我該去做飯了,你今晚想吃什麼?”千青腳步輕快地走到門邊,停下問她。
“呃……隨便吧。”谷羽術實在沒好意思說“反正你就會做那幾樣”。
千青點點頭出了門,她坐了一會兒,起身回了自己屋子,從包袱裡翻出本冊子,一頁頁翻找,直到在某頁停住,默默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去找天印。
天印也在看書,不過是在看內功心法。他這幾日面上不說,心裡卻一直在憂慮內力的事,便找出了天殊心法研究是否有什麼突破口。此時谷羽術闖進來,丟在他面前的卻是一本武林譜。
“天印師叔,敢問您看過這本書沒有?”
武林譜出自江南聽風閣,這是個專靠買賣消息爲生的門派。據說此書每逢三年翻新一次,專門記載武林軼事。武林大會後各派高手名次若有變動,亦會跟着翻新。所以天印看到此書時,不禁有些好笑:“原來璇璣門人也喜歡看這種江湖八卦麼?”
“雖是八卦,但聽風閣的消息向來精準。”谷羽術轉頭看了看門,確定掩好了才又繼續道:“千青說過自己失了憶,這本武林譜裡記載過一個人,晚輩發現,他似乎與千青有些關係。”
天印面色無波:“哦?何人?”
谷羽術的眼睛閃了閃,像是不敢說出那個名字,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來:“初銜白。”
天印面露訝異,接着便忍不住大笑出聲:“初銜白?那個江湖魔頭初銜白?羽術,你莫不是魔怔了?哈哈哈……”
谷羽術臉一紅,嬌憨地跺了一下腳:“我說真的,傳聞初銜白出現之地必有幾名如花少女先行開道,他門下的人都有初家紋身,我方纔瞧見千青身上就有。”
天印聞言不禁一怔。
谷羽術趁熱打鐵道:“天印師叔,您可要查清楚,萬一留了個魔頭的人在身邊……”
“那是我的事。”天印打斷了她的話:“羽術,你來此是給我治傷的,別的事,尤其是千青的事,最好別管。”
“……”
他的語氣竟很溫柔,甚至臉上還帶着笑容,谷羽術心中卻不禁吃了一驚。她覺得自己似乎觸到了天印的某個禁忌,再往前一步就會被他冷冷地反擊回來也未可知。
看來千青比她預料的還要重要。
門外忽然響起千青的聲音,她高聲叫着開飯了。谷羽術不敢逗留,將那本武林譜納入袖中,無聲行禮告辭。
天印坐着沒動,只擡手看了一眼上面越來越清晰的血線。
早在見到谷羽術時,他便知曉她不是個簡單角色,何況玄秀還寫信來說她是自己的得意門生,並且有意栽培爲下屆掌門。一個年紀不到雙十的少女,能習得一身精湛醫術,還受到如此器重,豈是一點天賦就能做到的?
他握起掌心,微微啓脣,從齒間緩緩吐出那個幾乎快被遺忘的名字:“初銜白……”
吃晚飯時還是悶熱難當,等千青伺候着天印服了一帖藥,外面已是狂風四起,隱隱伴有雷聲。她離去前特地爲他將窗戶都掩好:“師叔,似乎要變天了,您早些歇着吧。”
天印輕輕“嗯”了一聲,坐在牀頭閉着眼,似已睡着。
千青撇撇嘴,不再管他,徑自回房去睡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外面雷聲滾滾,電閃雷鳴,她也渾然不覺。
天印就站在她牀頭,手裡的迷香已經燃盡,他掀了衣襬坐下來,伸手去解千青的衣裳。
燭火昏暗,被半褪上衣的千青照舊睡得香甜。天印的手指沿着她的脖子緩緩遊移,入手的滑膩不禁叫他心神一蕩。然而他的神情很嚴肅,甚至像是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睡夢中的千青像是有了感覺,低低地哼了一聲,他收了手,將她翻轉過來,終於看到了她後頸的那個紋身。
“真是百密一疏,險些就要壞了事。”天印輕輕摩挲着那個清晰的“初”字,嘴角輕輕勾了起來。
他從袖中取出細長的針來,在燭火上烤了烤,沿着刺青邊沿着那字的邊沿紮了進去……
雨停時,那個字早已變了模樣。天印收好針,吹了蠟燭,靜靜坐在黑暗裡,手卻沒有離開她的背,一寸一寸輕輕撫摸着:“誰都不會找到你,你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