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青最近很不開心,她被初銜白告知的一個事實衝擊的頭暈腦眩。
那是三人一起晚飯時發生的事。尹聽風那個騷包有的是錢,顯然是衝着初銜白的面子,一到市集便衝進酒樓包了一間雅間,點了一桌的山珍海味,看得千青差點操板凳砸他。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大方啊混蛋!
初銜白沒什麼表示,只是默默的吃菜,舉止很優雅,尹聽風就在旁欣賞。沒話說實在尷尬,千青把自己愛吃的都搶光了之後,就開始找話題活躍氣氛,接連問了初銜白幾個沒營養的問題,比如“你之前有喜歡的女孩子嗎”,“你爲什麼喜歡穿白衣服啊”,“初家山莊有多少財產啊”……
初銜白的回答就一句話:“等你想起來自然就知道了。”
千青無奈,抓耳撓腮了一陣,問了個很二的問題。
“阿白,你多大了?”
當時初銜白和尹聽風齊齊扭頭,俱是一副看傻瓜的表情。
初銜白擱下筷子,認真地看着她:“沒人告訴你嗎?”
千青想了想,搖搖頭:“師父說不知道我多大,知道身份後我也沒問過這事兒。”
初銜白又執起筷子夾了口菜:“我今年已經二十有五了。”
千青愣了愣:“啊?那我呢?”
初銜白默默擡眼:“你跟我是龍鳳胎,你說呢?”
“……”千青受打擊了。
她一直認爲自己肌膚嬌嫩,頂多十啊,怎麼一下子就飆升到了這個歲數了啊!
不過仔細一想也是,初銜白成名很早,沒有二十五才奇怪呢。千青糾結的是,原來都這把年紀了還一直以爲自己是單純少女,過往的她簡直就是個王婆啊!
尹聽風顯然感受到了她的情緒,悄悄挪過來道:“沒事,我不會嫌棄你比我大的。”
千青這下真的操起板凳砸過去了。
大概是這頓飯不乾淨,尹聽風這隻金蛋的腸胃太嬌貴,忽然開始上吐下瀉,弄得幾人的行程也耽擱了。
過了市集,再往前百里就可到達渡口,屆時必須要棄車坐船,因爲那是前往江南的唯一途徑。也就是說天印他們也必須要走這條路。千青的急切是可想而知的,她其實十分期盼着能有個偶遇,沒想到尹聽風那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
她跟着初銜白窩在一間茶攤裡喝茶,百無聊賴等待尹金蛋的第二十八次出恭歸來。男女有別,她無法親自去提溜尹金蛋,初銜白太大神,她又請不動,只好忍耐着,揀了根筷子去撥茶杯裡的茶葉玩。
這一撥,她忽然“咦”了一聲,擡頭掃視了一圈這茶攤。沒旁的客人,除了她和初銜白,就是老闆。那是一對老夫婦,女的面黃肌瘦,佝僂着身子在燒水,她家老伴兒坐在鍋爐後吧嗒吧嗒抽旱菸,頂上遮風擋雨的油氈布卻是嶄新的。
“發現了?”初銜白擡眼看了看她。
千青點點頭,將茶杯往他面前一推,壓低聲音道:“這茶葉開水泡開後自然透明而偏淺綠,毫不渾濁,一看就是好貨啊,可這裡明明是個路邊小攤來着。”她擡手指指頂上:“油氈布是新的,不會是剛擺上的攤子吧?”
初銜白道:“叫他們過來問一問就知道了。”他擡手敲了一下桌面:“店家!”
“哎!”老婦擦了擦手,立即過來招呼:“客官有何吩咐?”
初銜白忽然端起茶朝她潑了過去。
老婦吃驚,下意識地一偏頭,那茶水便潑到了後面一人的身上,淋了一頭一臉。
尹金蛋怒氣騰騰地走過來:“故人你潑我水乾嘛呢!”
初銜白並沒有答話,反而一腳踹上他的小腿。尹金蛋頓時栽了個狗啃泥,一柄寬口白刃的大刀將將從他腦後掃來,初銜白抓起霜覺一擋,正砍上劍鞘,滋的冒出一絲火星。他的手卻未移動半分,視線順着刀口移到老婦的臉上,之前佝僂的背早已挺得筆直,枯槁的面貌也顯露出了精神來。
“隴西二盜?不想在此碰上。”
老婦的眼睛閃了閃,也不管刀還跟他的劍抵着,驚喜的轉頭對老漢喊:“哎老頭子,初銜白居然認識咱們倆哎!”
老漢手裡的菸斗已經直飛過來,“當”的一聲撞開糾纏的刀劍,冷哼一聲走過來:“出息!被這種魔頭認識是好事嗎?”
“啊,說的也是。”
老婦手腕一轉,握緊了大刀,復又襲來,這次倒不是朝着初銜白,而是衝着尹聽風。但尹聽風豈是善與之輩,早就提起輕功掠開去了,刀口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老婦很不滿,便調轉方向又去進攻千青,口中還唸叨:“先殺妹子也是一樣的。”
初銜白拍案而起,霜絕鏗然出鞘,旋身疾走,劍尖直指她膻中穴,未等她做出抵擋,劍尖上揚,又去刺挑中府穴。老婦不及他速度,只好不管千青先自保,一面咋咋呼呼叫老漢來幫忙。
那老漢纔是狠角色,看着木訥,出手卻是又快又狠,從袖中滑出一片三寸來長的薄刀,唰地一捻,一分爲二分握在手,便朝初銜白削了過來。他的內力顯然在老婦之上,下盤穩實,蹭蹭突進,知道初銜白擅長劍法,便招招直取初銜白下方空門。
初銜白並不避讓,反而直接一劍橫掃過去,劍氣撲殺,擊在他下巨虛,老漢頓時下盤崩潰如散沙,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老婦本要去捉千青,卻被尹聽風擋了道,此時見狀不妙,只好不再糾纏,忙上前扯住老漢後領,一路急退,瞬間便竄入了道旁的林子。
尹聽風蹲在桌上,捧着臉看着初銜白將劍收回鞘中:“你不去追?”
“爲何要追?”
“初銜白從不留手下敗將。”
初銜白斜睨他一眼:“你是說你嗎?”
尹聽風被噎了一下,氣悶地揮手道:“我的意思是說這不符合你的風格!”
“是啊,我就該殺了那些手下敗將,然後再來一次圍剿。”
“……”尹聽風不說話了。
初銜白叫過看傻了的千青:“走吧,上路。”
尹聽風又變成了金蛋,捧着肚子朝桌上一躺:“哎喲我肚子又疼了。”
初銜白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並不理他,直接朝前走。
千青則一臉同情地看了他許久,最後送了兩個字:“活該。”
“……”尹聽風悲憤地扭頭,沒把她哄走就算了,現在還把初銜白這尊大佛給弄出來了,要是再完成不了任務,回到江南也安生不了。誰能理解他拖延時間的良苦用心啊!
知道胡攪蠻纏沒用,他只好又爬起來跟着二人翻身上馬,照舊沒臉沒皮地跟千青擠一匹。
千青摸着馬脖子安慰道:“沒事沒事,你暫且熬一熬,等到了地方讓這位尹大閣主出錢給你多找幾匹漂亮母馬樂樂。”
尹聽風抽了抽嘴角:“禽獸!”
初銜白騎着馬走在前面,尹聽風伸手扯住千青手裡的繮繩,示意她慢一點,等跟前面的人拉開一段距離,才低聲道:“你不好奇那隴西二盜是何人麼?”
千青學着他神秘的語氣問:“何人何人?”
“他們是雌雄二盜,以往常在隴西一帶劫殺商旅,被青雲派追殺出了邊界,許久不在江湖走動了,後來聽說投靠了西域的魔教。”
“哦……”千青不解:“那幹嘛要殺我們?”
“初銜白人人都想殺啊。”
“……”
“不過……”尹聽風摸着下巴盯着前面的白色背影:“他怎麼不用自己的成名絕技呢?”
千青疑惑:“他有成名絕技?”
“當然有!千風破霜劍啊!不然他那把劍怎麼會叫‘霜絕’?”
“啊……”千青恍然大悟,但隨即又開始憂心,初銜白一現身就惹來追殺,前途堪憂啊……
尹聽風見她神情有異,趁機道:“不如你現在就跟我走,我帶你去投靠武林盟主,絕對可以護你周全,我發誓!”
千青默默扭頭看了他一眼:“你,下去!”
天印將再次出發的時間安排在了晚上。這個安排沒有告訴玄秀,玄月很開心,靳凜卻很失望,他本來還以爲能跟谷羽術一路同行了呢。
楚泓照舊是他們的車伕,對於伺候尹聽風以外的人,他大概有些不滿,一路都沒有好臉色,也不開口說話,像個賭氣的孩子。
今晚的月色有些古怪,照在大道上竟有些泛紅,悽悽離離地鋪灑了一路,瞧着有些可怖。天印擡頭看了看,忽然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初銜白,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
他擡起左手,想起掌心消失的血線不知哪一日就會忽然再次出現,心裡也似照進了這慘淡的月光。
白日裡尹聽風的信到了,說初銜白要去江南,那麼他們下一站應該就是前方的渡口。天印算了算時間,覺得自己這時候去見千青,時機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