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的休養,初銜白身上的傷勢都已好的差不多了,唯有琵琶骨卻是始終好不了的。之前一路趕得太急,即使注意了還是難免會引起疼痛,如今再次上路,越發明顯。
已經一連奔出十里,她終於熬不住,勒住馬打算稍事休息一下,剛停下不久,卻看到前方兩人一騎快速地朝她這裡衝了過來。
“喂喂,你這個醜八怪,別亂摸啊!”執繮繩的白衣美男一臉嫌棄地扭着上身,顧不上看路,反而一直怨念地盯着扣在他腰邊的手。
“閉嘴!誰摸你了!快點趕路!”坐在他後面的女子惡狠狠地瞪他,臉上的傷疤越發猙獰難看了。
二人驚險萬分地橫衝過來,初銜白遙遙喚道:“折英,你要去哪裡?”
馬被急忙勒住,懸着前蹄一陣驚嘶。折英從馬上躍下,大步朝她走來:“總算找到您了,小姐,山莊出事了。”
初銜白心頭一緊,師父已經沒了,她實在無法想象家裡再出事會怎麼樣。
“折華人忽然不見了,怎麼也找不着。聽風閣主來拜訪,卻把夫人接走了,我也不明白他要幹什麼,所以連忙來找您回去。”她朝馬上的楚泓翻了個白眼:“他是來替他們閣主傳信的,可能知道什麼。”
楚泓下了馬來,從懷間取出一封信遞給初銜白:“我家公子的親筆信,請您務必一個人拆閱。”他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折英,後者立即狠狠回瞪過去。
初銜白沒在意二人如何用眼神廝殺,接過信三兩下拆開,迅速瀏覽了一遍,這才知道大概。
她壓下心中驚訝,將信收好,儘量讓語氣平靜:“尹閣主是受我所託纔去接我孃的,沒事。至於折華……他會回來的。”
折英對這回答有些意外,卻也沒有多問。旁邊的楚泓則是一副得勝的嘴臉,頗爲驕傲地衝她擠了擠眉毛,卻聽初銜白忽然叫了他一聲。
“楚泓,你來得正好,我剛好有件生意要與你們聽風閣做。”
“啊?”
“以你們聽風閣的實力,找個人應該不難吧?”
“那是自然,有名字有樣貌的,不用過夜就給你找出來。”
“好得很。”初銜白微微笑了:“只要你們能把谷羽術送到我面前來,我可以用一本江湖失傳的上乘武功秘籍來換,早一個時辰,就加一本,如何?”
楚泓眼神一亮:“真這麼大方?”
“說到做到。”
“好!成交!”
折英忍不住插話:“你嚷嚷的這麼幹脆,做得了主麼?”
“廢話,這麼划算的生意不做,我家公子的腦袋肯定是被門夾了!”楚泓翻身上馬:“你們說個落腳點,最遲今夜子時,必定將人送上!”
初銜白道:“這附近有集鎮,我在最大的客棧裡落腳,敬候佳音。”
楚泓朝她拱了拱手,一勒繮繩,調轉馬頭離去。
說是到子時,其實是楚泓謙虛了。這裡可是江南地界,聽風閣的老巢,要找什麼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初銜白不過纔在客棧裡由折英伺候着換了身衣服,抹了個藥膏,那邊就有兩個白衣翩翩的聽風閣美男來彙報進展,說谷羽術的行蹤已經差不多確定了,不出意外,三個時辰以內就能見到她人了。
初銜白點點頭:“轉告尹聽風,他想要什麼秘籍先想着,只要我拿得出,一定給。”
二位美男得到這種答覆,都很滿意,欣然告辭。
折英見人都走了,才捧着那身染滿血的嫁衣小心翼翼問她:“小姐,你做什麼去了?爲什麼會有這麼多血?”
初銜白倚在牀沿,目光投向灰濛濛的窗外:“殺人去了。”
“……”
一直不幹不脆的雨滴終於在夜幕初降時分化爲瓢潑大雨。雨點從屋檐墜下,濺上窗臺,噼裡啪啦的響,叫人難以清淨。
初銜白捧着盞茶,披衣坐在窗邊觀雨,什麼都看不清楚,反而叫她心底澄澈。
“篤篤篤——”房門被輕叩三聲,折英冷硬的聲音在外響起:“小姐,人到了。”
初銜白倏然轉頭:“帶進來。”
門被大力撞開,一個少女被推搡着跌倒在她面前,倉皇的擡起頭來,將一室寧靜攪得支離破碎。
楚泓本人沒來,押人的兩個聽風閣弟子退了出去,折英橫擋在門與谷羽術之間,防止她逃走。
“千、千青……”
“嗯?你叫我什麼?”初銜白悠然地摩挲着手中茶盞,嘴邊輕輕淺淺浮着一抹笑。
谷羽術哆嗦着改口:“初銜白……”
初銜白點點頭:“羽術啊,很久沒見了,我們之間似乎還有賬沒清呢。”
谷羽術的臉唰的一片慘白,連忙跪爬着上前:“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是真的救不了你,真的……”
“嘖嘖……我才發現,你騙人的本事也不差嘛。”初銜白捏着茶蓋抹去浮葉,品了口茶,才又道:“是我疏忽啊,你欠我那麼一大筆帳沒有及時收,現在欠的更多了,一時半會兒還怕收不齊了。”
“……你、你說什麼?”谷羽術微微瑟縮,眼神閃爍的厲害。
“我師父被你害死了。”
折英聞言不禁訝然,這時才知她忽然要抓谷羽術的原因。而谷羽術已經面如死灰,她怎麼也沒想到會驚動初銜白,事情必然敗露了,她接下來的下場絕對不會好……
“不是這樣的!”現在的她,只有拼命否認這一條路能走了:“不是我做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別緊張,”初銜白安撫地看着她:“我這兒還有個問題要請教你呢。”
谷羽術一怔。
“你我皆知,但凡練內家功夫的,一旦被人下毒,首先會用內力護住心脈,藉以保命。當初我被唐門下了毒沒死成,也是因爲內力不弱,這沒錯吧?”
谷羽術不明白她什麼意思,只有戰戰兢兢地點頭。
“我師父武功不差,爲人也不至於毫無警覺,你是如何給她下毒的?”
谷羽術又忙不迭否認:“真的不是我!你千萬別聽信別人的謊言啊!千青,你忘了我們過去的情誼了嗎?我怎麼會害你師父,她是我師父的親妹妹啊!”
初銜白無奈地嘆了口氣,朝折英擺了一下手:“切她一根手指,再不說就繼續切,直到她說實話爲止。”
谷羽術驚懼地瞪着折英,連滾帶爬地想逃,被折英一腳踹倒在地,手中劍鋒一揮,慘叫已經響起。
谷羽術捂着左手小指疼的渾身抽搐,看向初銜白的眼神已經轉爲明顯的憤恨。
“真可惜,美人兒少了根手指,可就不美了呢。”初銜白又戳了口茶:“怎麼,還不說麼?那繼續……”
“我說!我說!”谷羽術乾嚎着後退,直縮到桌腳才停下。
“我事先準備了沾了麻藥的銀針,趁抱着她腿求饒時刺入了她膝陽關,她無力癱倒後,我又封了她幾大要穴,給她灌了毒藥……”
“原來如此……”初銜白握着杯子的手撰得太緊,甚至都發出了聲響:“步驟不錯,就算是武林高手,也很難有反應的機會呢,你可真叫我刮目相看。”
谷羽術咬了咬牙,忽然豁出去一般嚷道:“既然落在你手上,你殺了我算了!”
說完這話,大概手指又疼了,她捂着傷處垂下頭去,幾乎要將自己折成一團,緊接着卻又猛一擡頭,手中飛出什麼,直襲初銜白。
“小心!”折英急忙提醒,東西已被初銜白當頭接下。
她夾着那兩支銀針饒有趣味地端詳着:“你當我還是以前那個千青?”
谷羽術眼睛大睜着,甚至忘了動彈。
“只是殺了你,豈不是太便宜你了。”初銜白朝折英招招手:“給她在頸後刺一個‘初’字,然後放話出去,覺銜白幾年前曾將十分寵信的一個少女送去璇璣門做內應,這個少女後來背叛了他,帶着初家絕學跑了。如今初銜白正在四處追殺她,就是爲了奪回千古難得的武林絕學。”
她的視線冷幽幽地落在谷羽術臉上:“記得補充,此少女名喚谷羽術,貌美,已被人斬去一指。”
“……”谷羽術的表情已經不能用絕望來形容,這個人僅三言兩語就將她推到了萬劫不復之地。她很清楚那些武林人士的嘴臉,初銜白剛纔說的這些話,那些人一定會相信,屆時她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小姐好謀劃!”折英覺得大快人心,立即上前點了谷羽術的穴道開始動手。她沒刺過字,隨手拿了谷羽術先前做暗器的銀針就動手,也不管上面是不是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谷羽術被按倒在地,臉貼着地面,恨得銀牙幾乎快要咬碎:“你不是人……初銜白,你不是人!”
“比起你,還差得遠呢。”
折英歪七八鈕刺完了字,問初銜白要不要上色。
“不需要,不用太明顯,那些人自有方法看清楚。”
谷羽術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禽獸!初銜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恐怕不行,你做了鬼,應當是在第十八層,我這樣的,頂多也就到十七層吧。”初銜白擱下茶盞,起身走向她,親切地拍拍她的頭:“待會兒記得跑快些,離我近的話,也許我會突然改變主意,讓你現在就送命。”
谷羽術眼裡又閃過驚懼,折英伸手解了她的穴道,她連忙爬起來,不管不顧地朝外衝去。
初銜白走到窗邊,凝視着大雨傾落中的夜色,冷冷的笑了:“師父,我很快就帶着祭品來祭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