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這麼說。”少司命皺着眉頭說。
“哼,纔不是!”溟月冷笑一聲,“如果只是那魘要報仇,爹爹他們爲什麼要做縮頭烏龜?射鹿也是千年古城了,怎麼能看着十萬百姓死於非命?我原來想,那魘雖然厲害,未必就能滅了射鹿。可是現在,連劍仙們都出賣了射鹿城,還有什麼可說的。”
“爲什麼是劍仙們出賣了射鹿城?”淇風問。
溟月嘆了一聲:“因爲當年秋水姬自盡,根本就是被迫的。”
少司命大驚:“不會吧!”
“他們自以爲隱瞞得很好,可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爹爹的過去,瞞不過我,我很早就知道了。”溟月冷冷的說,“而且,我敢相信,對於這件事情真相,天界的前輩劍仙們大多心照不宣。——秋水姬和射鹿王公其實是被他們拆散的。一方面,仙凡通婚,有悖倫理,另一方面——那也是更主要的,射鹿城的繁華富庶,未免過了頭,讓仙人們都嫉妒了,如果射鹿的王公竟然娶走了天界最好的女劍仙,將來還有什麼事情是射鹿人做不到的?——你們說,他們這倒是什麼奇怪心思?結果我爹爹親自去了射鹿城,逼令那個射鹿王公另娶他人。最最要命的是,那王公也是個軟骨頭,居然就依了。秋水姬知道了以後,十分生氣,就找我爹爹論理,很快就翻了臉。說起來,秋水姬其實是被劍仙們逼上了絕路,纔會一時想不開,在秋水宮自盡的。”
少司命點點頭,又搖搖頭:“這件事情本來極爲隱秘,不料最後讓魔王那魘知道了。那魘早存了掃平射鹿城爲秋水姬復仇的念頭,但也知道仙魔歷來勢不兩立。他要做什麼,繞不過劍仙們這一關。當他知道這一節以後,大模大樣的找到你爹爹談條件。溟月,淇風,你們知道秋水姬原來是什麼人麼?”
淇風搖搖頭。溟月想了想:“她本名那迦……我知道了,她是南海龍神的公主。”
少司命說:“沒錯兒,那迦公主,龍神的獨生女兒。”
“那就是這樣了,”溟月說,“南海龍神大約還不知道他女兒怎麼死的。劍仙們本領雖大,假如南海水族興師問罪起來,也招架不住。何況還有劍仙們從古到今的死對頭——魔族在背後蠢蠢欲動。我猜,那魘與爹爹談的條件,就是不允許劍仙們插手射鹿城的事情,否則他會把真相告知南海龍神。這樣一來,天界就要大亂了。”
“這樣一來,”少司命說,“我倒看不起那魘了。秋水姬的死,責任多在劍仙們。他卻拿射鹿城的無辜百姓出氣。”
溟月不言,想了一會兒,忽然說:“我倒覺得,他只怕……真是更加憎恨當年那個射鹿王公。對於那魘來說,秋水姬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他嫉妒整個射鹿城。”
少司命
說:“而且……呵呵,真要讓他天界大戰一場,只怕他也心虛。”
溟月冷笑一聲:“可是,更加心虛的,不是爹爹他們這些自稱正義的劍仙們麼?”
少司命頗爲羞赧,抓了抓頭,卻也想不起來該說什麼。
這時,一直皺着眉不肯開口的淇風終於開口了:“天尊說,誰也不能管。如果有人不肯聽令真的管了,他會怎樣處置?”
“怕也不會怎樣吧?”少司命想了想說,“畢竟,身爲劍仙首領而受魔王那魘威脅,也是一件很窩火的事。”
“好——大不了不要他們幫忙!”溟月說。
少司命張了張嘴,老半天才說出一句話:“光是你們兩個人,怎麼對付那魘?”
“對付不了那魘再說。我們至少要把麻風病人救治過來。”溟月說。
淇風卻不吭聲了。仙魔兩界的恩怨可以拋在一邊,可是眼下他們連救治麻風的解藥都沒有找到,仙靈草只能還、緩一時之急。剛纔南市那樣的事情,不能夠再發生了。想到這裡,他決定讓莫醫生帶他去見射鹿王公諸堂。事已至此,他必須跟諸堂合作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諸堂說,“可是,原諒我武人出身,相信刀劍勝過法術。”
“王公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能找到對症的藥物,王公依然要用火來對付麻風是麼?”淇風說。
諸堂不答。話說到這份上,也就沒有什麼可談的。諸堂話裡的意思很明白,既然連你們身爲劍仙的,都對付不了麻風病,又有什麼資格對他的城市指手劃腳。
莫醫生走神了。諸堂是在他的大書房裡接見淇風和莫醫生的。隔着一道竹簾子,莫醫生看見裡面鋪了一條長案,一個畫師正伏在案上,聚精會神的作畫。大約是爲了緩解僵持的氣氛,諸堂站起身來,請淇風和莫醫生到畫室裡看看。
“說起來,畢先生也是我們射鹿人。他在外雲遊多年,名動中原。這一趟我專門請他回來,爲家鄉做一幅圖畫。”諸堂說,“射鹿的繁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想,一定要留個見證給後人瞻仰。”
莫醫生朝那個畫師拱拱手,說:“莫非就是嵐山世家的後人畢川聲畢先生?久仰——”
畢川聲擡頭一笑。這有名的畫師年貌不過三十,讓淇風有些吃驚。其實射鹿城的人都知道,嵐山世家是幾百年的書香門第,雖然人丁不旺,但是家教薰陶極好,每一代都會出一兩個聞名海內才子。某種程度上說,嵐山世家畢氏,是射鹿城文化的象徵和驕傲。
畫工極其精雅,栩栩如生。淇風只是在想,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個時候請人給射鹿城留照,是否意味着,王公自己也覺得射鹿面臨着的,是滅頂之災?
不料晚間,畢
川聲竟然獨自一人來到了白虎街。莫醫生有點受寵若驚。
“那我就直說了吧,”畢川聲說,“你們和王公的話我聽到了。記得小時候似乎在書上見過一個麻風的方子,剛纔我回了一趟朱雀街的老宅,找到了這個——不知對你們有沒有用?”
溟月接了過來,卻是一本舊羊皮裹着的繭紙冊子,連書名都沒有。硃筆畫出一行字:“北溟之淵,青田之巖,生無色芝。採之化水,麻風可解。”她問畢川聲:“不知畢先生此書從何而來?”
“不太清楚。似乎是我家祖上出過一個劍仙,她在飛昇以前殺過一個吸血魔,這本書就是從吸血魔身上奪來的。”
“原來是魔界的秘傳。那——只怕是真的。”淇風說,“畢先生,你幫了我們大忙。”
“哪裡——我也是射鹿人。”
伽陵呆呆的坐在牆角,望着畢川聲發愣——她認得那張臉,那不是老畢麼?可是,人家一點都沒有認得她的意思。這些天的事情太古怪了。沒有搞清楚之前,她還是什麼都不要說吧。
天還沒有亮,淇風就駕着一道紅光從北溟回來了,溟月和迦陵老遠就看見他手裡擎着一枝晶瑩剔透的靈芝草,不由得歡呼起來。
淇風的聲音裡透着興奮:“我遇見了令尊大人,正好在北溟的龍宮作客。我待要回避,卻想不到他非常開通。幫我跟龍王說明,還親自上青田石採下了無色芝!”
溟月幾乎都不敢相信,轉而想到,他的父親天尊雖然迫於那魘的壓力不得不做下承諾,其實哪裡會真的袖手旁觀?
無色芝化在清水裡,只得小小一盞。莫醫生疑惑的說:“這麼一點怎麼夠治好全城的麻風呢?”
淇風胸有成竹的說:“麻煩你再拿一個大碗來。”
奇蹟出現了。淇風把小盞裡的無色芝液分到大碗裡,大碗滿了,原來的小碗卻一點沒有減少。於是又到第二個碗,第三個碗……桌上已經擺不下了,莫醫生家的碗盞都裝滿了芝液,原來的小盞還是盈盈一杯。
不到傍晚,這個消息就沸沸揚揚的傳遍了射鹿全城。人們提着瓶瓶罐罐,在莫醫生的窗前排起了長隊,唯恐來得晚了一點,就領不到救命的良藥。莫醫生忙得不可開交,忽然聽見人羣中一個熟悉的聲音。擡頭一看,竟然是射鹿王公諸堂親自來了。王公面上漏出一個讚許的笑容,旋即問:“對於麻風病人來說,這個藥多長時間能見效?”
“這個……”莫醫生說,“風大俠說,一夜即可痊癒。”
“風月二仙現在何處?”王公追問。
“他們去了楓樹林,照料那些已經得了麻風的病人。”
“那好,明天我帶着人上楓樹林,把被趕出城的病人接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