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宇臉上掛笑,不說話,揹負雙手只顧着前行,冷月一時不知他是何意,便跟了上去,卻不敢跟得太緊,只因每次夏侯宇的臉上出現那邪魅的笑容時,他總會做出一些對冷月來說略顯出格的事情。
雖然時間賦予了他一定的成熟與擔當,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冷月還是多少防着點,即使自己從來就沒有真正懼怕過他。
款步走在前頭的夏侯宇,靜默無言,忽然身形一轉,停駐在一座偏殿之前。
冷月緊走幾步,而後停在了夏侯宇身邊。
夏侯宇朝她笑了笑,再就是向前一踹,原本緊閉的硃紅宮門便“砰”的一聲朝兩邊開去,落在冷月面前的,是株株傲雪綻放、孤高清絕,暗香浮動的紅梅。
冷月一看,一下子就知道了這是自己剛到北明國時,住過的那個偏殿。
沒想到三年過去,它仍舊是那樣,彷彿一切都沒有變過。
就在冷月這麼一呆之時,夏侯宇已經先於她進去了,冷月卻反而有一種“近鄉情更怯,不敢見來人”之感,雖然裡面的宮娥僕人早已不在,紅梅於己而言卻如同舊友親人一般。
擡手觸碰,紅梅的花瓣輕盈一抖,姿態妖嬈萬千,讓人止不住地心生憐愛。
原先在冷月之前的夏侯宇,這會卻微笑着,退到了冷月身後,然後趁着冷月望梅發愣之際,伸出雙手,想要環抱冷月的腰身。
卻不想,冷月朝旁一避,讓夏侯宇撲了個空,差一點就身形不穩,撞到這梅花樹下。
“請太子殿下自重。”
冷月正色道,身子微微一躬。夏侯宇直起身子,整理好衣冠,對着冷月怒道,“冷月,我已經安排過了,這裡除了我們兩人之外,並無他人。
所以,我們無須拘禮。”
正說着,夏侯宇朝着冷月翩翩而來,冷月垂目看到夏侯宇的石青色龍靴,忙後退,不料對方緊緊上前,抓住了她的雙手,這一碰觸讓冷月擡起了頭,冷冷地看着他。
“冷月,我很想你。”
夏侯宇握着冷月的手,加重了力氣。
“現在回過頭想想,我真不知道沒有你在我身邊,這些日子我是怎麼撐下去的?”
冷月淡淡一答,“可是,殿下你最終還是挺了過來。”
夏侯宇當即截道,“那是因爲你!
每一天,我在計算着你還有幾時纔會捨得回來?
每一天,我都是在對你的相思中度過的。”
聽到這些,冷月面無表情,情愛在自己心目中已然掀不起任何的波瀾。
“殿下,您儘可以去找您以前的女人,我相信,縱使她們的姿色比不上我,也足以聊慰殿下的長夜苦悶。”
夏侯宇注視着冷月,突然手一甩,將原先緊緊護着的冷月雙手擲下,臉上滿是怒氣。
“冷月,你把我夏侯宇想成什麼人了?
對,我夏侯宇是有過無數的女人,但那都是在你之前。
自從見到了你,不管你信不信,從此我的心中就只有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我知道你是一位奇女子,既擁有傾城之貌,還擁有超越時代的思想,更擁有一身超絕的武藝。
對於這樣
直若天仙的你,我滿懷崇敬,我不單想用誓言,更想用實實在在的行動來博得你的歡心。
這些年來,難道你真的不懂我的心嗎?
爲什麼到現在,你仍舊要這麼說我?”
“殿下……”
冷月剛一開口,夏侯宇便咆哮道,“叫我夏侯宇!”
看着一臉堅持的夏侯宇,冷月妥協着說道,“好,夏侯宇。
我現在問你,你帶我來這裡,就是單單爲了賞梅的嗎?”
聽着夏侯宇的話,冷月又想到了那晚南宮靖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登時所有的好心情都一掃而空,那些在行軍途中的焦慮,又席捲重來。
“賞梅之餘,冷月,我還想問你,這麼多年來,你滿意了嗎?”
怒氣已漸漸在夏侯宇臉上消退,此刻的他,倒有些落寞孤寂。
冷月不明,不知道夏侯宇所指何事。
“太……夏侯宇,我不知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想當年,就是在這裡,我帶着你離開,到軍中任職,最終如願以償地當上了大將軍,隨後在你的力主之下,我北明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開兩百年來未有的新局。”
夏侯宇的眼中,滿是對冷月的讚賞和感激。
“現在,在你的堅忍不拔的意志和強勢有力的手腕治下,我北明國國富軍強,稱霸東陸甚至是一統天下都只是時間問題。
而你,還幫我穩定了朝中局勢,如果換做以前,我想要帶一個將軍進入深宮偏殿,那是不可想象的,但由於你,現在我真正感受到了與地位相符的權力。
你的成就,已然算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夏侯宇一頓,聲音隨即闇弱了下來,怯怯地問道,“對於這些,冷月,你感到滿意嗎?”
冷月點點頭,既像是回答又像是發問般說道,“對,我感到滿意啊!”
夏侯宇接着問道,“那麼,你是否有考慮過要,退下來呢?”
最後幾個字,夏侯宇好像沒有了底氣,要不是冷月耳尖,都快要被風雪之聲蓋過。
“退下來?”
冷月轉念一想,回答道,“你是要我交出當朝太師的權力和職位嗎?”
結合前面夏侯宇說道朝中的局勢,冷月便聯繫起來。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沒有問題,這本來就是爲了應對朝中危機才臨時設立的,現在朝中局勢如你所說,已然穩定,那我自然是退……”
夏侯宇打斷冷月的話,進一步問道,“如果是兩樣都退了呢?”
冷月再問,“兩樣?
太師,還有,副將軍?
副將軍!”
冷月看着夏侯宇,眼神好似在說,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夏侯宇一臉嚴肅,滿心期待冷月的回答。
“你要我,不當副將軍?”
冷月話一出口,夏侯宇便點了下頭,隨即冷月退後一步,伸手擋在了面前,好像是在制止某件迎面而來的事情。
“夏侯宇,如果你是要我交出太師的頭銜和權力,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答應。
但是,副將軍一職,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冷月語氣森冷
,說罷她環顧了下這座被白雪覆蓋的偏殿,恍然大悟地說道,“這裡是你帶我離開高飛的起點,現在你又要我回到原地,是這個意思嗎?”
“爲什麼你不肯放棄?”
夏侯宇雙手一攤,疑惑不解。
“難道你真的打算頂着冷鋒的名號,在軍中生活一輩子嗎?
難道你寧願每天哭喪着臉、穿着笨重冰冷的鎧甲、奔波在征塵遍佈的校場之上,也不願回到宮中受我的寵愛,過着全天下的女子都翹首以盼的幸福日子嗎?
難道,我的懷抱我的寵愛我的真情,就真的比不上軍中給予你的一切嗎?
難道,權力對你而言就真的這麼重要?”
“不是這樣的。”
剛纔急於躲避的冷月,這會緩緩走到夏侯宇的身邊,拂去他眉宇間的雪,他的雙眸,擁有着星空一般的純粹顏色。
“只是,我的願意還沒有實現,我不願就此輕易放棄。
我已經爲之奮鬥了三年多了,現在放棄就等於前功盡棄,我冷月是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絕不!”
兩百親兵的慘死和南宮奕的步步緊逼,叫冷月怎能安心享有夏侯宇給予自己的一切?
“冷月,以前我一直都沒有問過你到軍中任職的目的。
現在,我決定打破沉默,因爲我不知道我對你的溺愛、驕縱和義無反顧的信任,是否會是一個錯誤,一個將你越推越遠的錯誤?”
夏侯宇深沉的愛,在他的眼中燃燒。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現在我向你坦白,之前我之所以到最後,支持你到軍中,掌握北明國的軍政大權,其實是有私心的。”
夏侯宇眼光一黯,略一遲疑地說道,“我想利用你,藉由軍隊的影響力,助我奪回朝中大權。
但是,越到後來,我越是無法否認我內心對你的愛。”
聽到這個“愛”字,冷月臉一別,一臉平靜。
“我不想你繼續這樣下去,我想真正給你太子妃應有的待遇。
我們之間,還差一個遲到三年的典禮。
之前的我,屈服朝臣壓力,現在……”
夏侯宇一把抱住冷月,冷月的臉抵着夏侯宇寬闊的肩,心卻是無比冰涼……
“今時不同往日,我夏侯宇終於能夠兌現承諾,風風光光地將你迎娶進我北明國的皇宮,讓你享有這世間最雍容高貴的一切。”
夏侯宇抱着冷月,環抱得更緊了些。
冷月卻慢慢地,眼中有了些瀅瀅的淚光,不是因爲被夏侯宇勒緊所致,而是心中的疼痛。
此刻抱緊自己的夏侯宇,便如同是南宮靖和南宮奕的合體一般,一面是對自己霸道強烈的愛,一面又充滿着宿命一般的利用與陰謀。
雖然,夏侯宇現在口口聲聲說,對自己的愛,純粹而固執,可是這究竟是建立在自己已經爲他謀求了最大化的利益,亦或者,是另一場他暗中策劃的陰謀的開端?
冷月只要一想到南宮奕,即使自己和他朝夕相處、寸步不離了五年,最終還是看不透猜不穿他深沉如海的心思,曾經自己的一片癡心,到最終換來的只是一具具冰冷的屍身和一次次死亡的深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