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不是都以爲朕老糊塗了?你們是不是早早地在盼望着改朝換代?你們是不是以爲朕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一口氣說得太多,皇帝有點接不上氣。“要不是今天朕在這大殿中稍事歇息,又怎麼會看到這一幕呢?”
說罷,皇帝撤劍,一個轉身,皇天長劍又挾着風雷之勢就朝着冷月當頭劈下。“皇宮大內,是朕的,天下,也是朕的。沒有人可以違逆,沒有。”
就在長劍欲怒斬而下,冷月橫刀抵擋之時,忽然從衆人頭頂上傳來“噼裡啪啦”的刺響,屋瓦碎落一地,繼而是煙塵四起。
在一片迷濛之時,陡然間從上垂下了十幾條麻繩,冷月見狀當即吹響了撤退的口哨之聲,暗衛紛紛領命,提繩而出。皇衛們在看不清的情況下紛紛搭弓射箭,可是依然傷不到對方半毫。
冷月還想要救走那名已經死去的暗衛的屍首,但已經來不及了,煙塵的作用已經喪失,皇衛如潮水般圍了上來。萬般無奈之下,冷月只好忍痛而上,躍升逃離這個虎穴龍潭。
飛昇之時,豈不料冷冽的寒光一遁而逝,冷月卻已然顧不了那麼多了……
只顧倉皇逃命的冷月沒有想到,也根本沒有時間去顧及腿上的疼痛,躍上大殿高聳的屋頂,便是任鳥翱翔的天地。當即,冷月對着四周吹了一陣遼闊的哨音,只要是她的暗衛聽到了便知,這是主人對他們下達了總撤退的命令。當下,仍在奮戰的暗衛們不在戀戰,而是各自突圍。
“突圍,現在各人管各人的,生死由命,撤。”同冷月在一起的近身暗衛點了點頭,便轉身朝着不同的方向四下而逃,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冷月看着自己的暗衛消失,才扯下自己的一塊衣布,連忙往自己小腿處正在汩汩流血的地方包紮。剛纔爲了不讓他們擔心,冷月一直都在強忍着刺骨的疼痛,即使她不看,單單從這傷痛的程度就可以判斷自己傷得有多重。
只能強忍着,儘快離開這危機四伏之地。冷月提氣躍升,仗着自己精純的輕功,如同是一隻滑翔的燕子一般,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之中。
此刻,大殿的皇城衛隊都已經急忙撤出、追趕敵人,就在滄太子也要率領他的死士離開之際,皇帝南宮典卻叫住了太子略顯匆忙的腳步。
“滄兒,難道父皇沒有教你最基本的禮儀嗎?”南宮典緩緩踱步至大殿中的一根黃金盤龍樑柱之側,剛纔劃傷冷月的皇天長劍正嵌在大柱的上面。
“父皇,兒臣只是擔心……”自始自終,滄太子都弄不清他的父皇究竟是怎麼想的,或許他已經習慣於聽從魯相國,而讓自己的大腦喪失了最基本的判斷。
“擔心,又是擔心。”南宮典伸出右臂就往盤龍大柱一撞,皇天長劍就掉落到他的手中。在燈火的輝映下,南宮典仔細端詳着這把陪伴自己出生入死、征戰沙場的貼身之物,頗有一點在吹角連營之中挑燈看
劍的氣勢。
“原來,擔心和恐怕,就是你做事情的唯一考慮,也是你犯錯的唯一託辭和藉口。”指天的纖薄劍鋒一轉,將南宮典瘦削的臉一分爲二,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重重殺機。
“這樣,你叫我還怎麼放心將偌大的西商國,交到你的手上。”
似乎是無心的一句話,南宮典還是用着尋常埋怨的語調說出,但在滄太子聽來,震駭卻不下於幾十個晴天霹靂字自己的腦海中爆炸開來。幾十年來,構成滄太子的生命就只有一條,無論如何都要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而現在,似乎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了。
“父皇。”一直沒有撒手的弓箭,一時間都被遠擲,滄太子膝頭一軟當即伏下,對着自己的父親就是一陣猛磕頭。他最忠心的死士們也一齊下跪,臣服着這無上的威嚴。
“兒臣不敢了,兒臣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比起太子之位,所有的一切南宮滄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放棄,就像是剛纔賴以耀武的弓矢,就像是自己平日建威的尊嚴。
“真的不敢了,求父皇,求父皇饒了兒臣吧。”不一會,眼淚鼻涕就肆無忌憚地在南宮滄的臉上四處橫流,惶惶然就如喪家之犬。
“好了。”南宮典嘆了口氣,言語中已經沒有了剛纔的雷厲,剩下的,就是一個老者應有的凝重,和一個父親的無奈。或許是皇帝的語氣改變得太快了,輕飄飄的語氣讓還深陷在悲慟之中的南宮滄,一時反應不過來。
“退下吧,朕還要休息。”說完,南宮典便拖着沉重的步伐,拄着長劍,如同在深雪中跋涉一般一步一步,朝大殿的縱深處走去。而南宮滄也不知跪了多久,直至時間讓他完全消化和接受了,他的太子之位還沒有失去的事實,他纔在死士的攙扶下勉力站了起來。
“還有。”似乎皇帝總是在暗處盯着太子一般,南宮滄好不容易站起的雙腿又條件反射似的往下一跌。
“叫人來將屍體搬走,過兩個時辰,又要上早朝了。”皇帝的聲音在大殿裡迴響,南宮滄回頭一看,只覺得這種空曠之中似乎隱藏着某種讓他恐懼的事物,他沒有作答,也沒有出聲,就連忙地跑開了。
歸家的路,冷月是再熟悉不過了,可是因爲有了意料之外的傷痛,使得這段路途似乎遙遙無盡頭。原先還有皇宮衛隊的喊殺之聲,點點火光也宛若是飄蕩在墳塋之處的鬼火一般,在自身速度的帶動下顯得飄忽不定,似乎有種說不出的淒厲。到最後,塵世間的聲音似乎在一剎那間就消失了一般,冷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甩掉了那些惱人的追兵,只記得最後自己是看見了奕王寢苑那熟悉的高牆,聞得到空氣中那淡淡的荷花香味之時,便陡然間天旋地轉,接下去的事,冷月什麼也不記得了。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當意識再次先於身體甦醒之時,腦中的疼痛就如烈火般滋滋地竄了起來,讓自己剛剛睜開的眼睛又連忙閉上。但是閉目也無法讓疼痛
減輕,冷月嘗試着用手托住昏沉的腦袋,卻在手指觸碰到髮際之時,猛然一驚。
冷月發現,自己的頭上已經圍上了一圈白色的繃帶。這毫無防備的饋贈顯然只是一系列驚奇的開端,就在擡手之際,冷月順着手腕看去發現,自己那沾有血跡的夜行衣已經被人脫掉,現在身上竟然穿的是一件丫鬟纔有的服飾。
冷月迅速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忽然心頭一涼,因爲她發現那一層薄薄的面具已經被人撕掉了,這對於她的打擊絲毫不亞於赤身裸體地站在陽光下一般,而且這絲毫不是誇大之用語。
這到底是何處?冷月這時纔有意識地看了看她所處的地方,雖然並無燈火,但憑藉着多年在暗夜中形成的凌厲眼神,冷月這才大致看清這裡邊的擺設。
已經冷卻的竈頭,隨處皆是凌亂的木材和柴草,離自己不遠處,還有一把被人隨意丟棄的斧頭在月光中孤芳自賞自己的鋒利,很顯然,這是柴房。冷月一邊試着調息自己的內力,一邊思索着前後的聯繫,但是饒是她怎麼思索、眉頭皺得再緊,在解說員沒在場的情況下就是想不出的所以然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遠遠地,冷月的耳朵一顫動,就聽見了有人朝這座柴房走近。聽聲音,輕盈緊促,除非對方是個輕功修爲極爲高深之人,否則當是個妙齡女子無疑。當即,冷月託着那條被長劍劃傷的腿,輕跳兩步就躲到了柴房木門的後邊,準備給來者致命的一擊。
門開了,狹長的黑色人影順着門縫傾斜而進,隨即腳步輕移,淡雅的香氣開始縈繞。冷月立刻閃出身,對準對方的脖頸就是一握。
還沒等對方出聲,屋內就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聲響。冷月一看,竟然是一個瓷碗掉落到了地上,裡面盛着的兩個白麪饅頭骨碌碌地溜了出來。
而冷月抓住的,竟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穿紅着綠的小丫頭。小嘴無望地張着,慌張的眼神似乎是在對冷月恩將仇報的無言聲討。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看着她這一雙水靈靈的無辜的眼睛,冷月的手指如同張開的鐵鉗,那名小丫頭頓時無力地癱坐在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說,這是什麼地方?”冷月也蹲坐下來,並且連忙將大門關閉,屋內的光線又衰弱了下來。但是很明顯,小丫頭並不打算開口,只是一臉委屈地將缺了一角的瓷碗拾起,而後小心翼翼地撿起滾落的白麪饅頭,心疼地吹掉本不該在上面的灰塵。
“快說,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心。”迴應冷月的,是小丫頭更加決絕的一個轉身。
“好啊,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冷月雙手一搭住小丫頭柔弱的雙肩,趁勢一轉,就將小姑娘的身子給轉了過來,同時冷月湊近她的臉,不無壞笑地恐嚇道。
“小姑娘,你要是不說的話,信不信本大爺將你侮辱了。”爲了配合上自己的無恥言語,冷月還勉強裝出一個獰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