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宇緩緩擡頭,只見他額頭不知何時已經竄出來的許多黃豆般的晶瑩汗珠,臉色慘白,嘴脣止不住地抖動,全身也似痙攣一般。
冷月一手攙扶夏侯宇的手臂, 一手往夏侯宇額頭一探,猛地就縮回了手,高燒!
“我即可傳喚虎賁衛士,將你送回……”夏侯宇搖了搖頭,似乎怕冷月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手還擺動了下。
“不,冷月,我不回去。”
語氣虛弱,而且說完就是咳嗽。
“夏侯宇,你已經忍了多久了?”
冷月語含嗔怒,目光凜冽,可隨即一緩,好言勸道,“現在不是任性賭氣的時候,快隨虎賁軍還朝,那裡有最好的醫師和齊全的藥品,再大的病也不是問……”
夏侯宇說話已是艱難,仍舊搖搖頭。
冷月見勸告無果,便要開口傳喚守候在軍帳外的虎賁甲士,但夏侯宇乾脆將手掙脫,可雙腿卻無法支撐他整個人的重量,一臉踉蹌,當即跌倒。
冷月又驚又怒,連忙將夏侯宇扶起,抱在懷裡,厲聲呵斥道,“夏侯宇,你到底想怎麼樣?
你總是告訴我,說要愛惜自己的身體,怎麼事到臨頭,反而忘記了?”
“不,不。”
夏侯宇眉峰緊蹙,冷月的手輕輕捋了捋他的胸脯,同時運力到掌,輸入真氣,讓夏侯宇好過一點。
“好,我不輕舉妄動,我都聽你的。”
冷月看着夏侯宇,面容嚴峻,而夏侯宇卻是邪邪一笑,幽幽說道,“我,我想要留在軍營。”
“可是,你總不能一輩子都留在這裡?”
冷月輕輕拭去夏侯宇額頭上的冷汗,而後一邊手,一邊搭脈。
當殺手的,總免不了受傷,所以自己多少懂得一些藥理。
“無甚大礙,只是今日太過激動,以致一時氣血上涌,同時用力過度,再加上冷雨澆淋,自然就病倒了。”
冷月將夏侯宇扶起,挪至坐席之上。
“不過,多小的病症都是不能拖的,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還有服藥。”
冷月冷冽的眼光,朝藥架上一掃,說道,“可是這裡盡是一些治療創傷的外敷之藥,再加上你已經出來一天了,積壓了這些公務不說,你也得回去給朝臣一個交代。”
冷月回過頭,夏侯宇還是淺淺笑着,眼中也綻放着暖暖的笑意。
“冷月,你知道嗎?
從我們相逢到現在,今天是你笑得最……”
冷月的真氣支撐沒多久,夏侯宇又咳嗽了起來,身體一陣激靈,頓起雞皮疙瘩,瑟瑟發抖。
冷月當即抱緊夏侯宇,無奈地說道,“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夏侯宇在冷月懷中點點頭,努力地擠出一絲幸福的微笑。
“好。”
冷月朝帳外喊道,“虎賁軍聽令!”
帳外隨即傳來應諾的聲音,因爲這是商討軍機重地,除非有明確傳喚入內的指令,否則任何人一律不準進帳。
“太子有令,傳喚李太醫一人到昭武場,有軍情相商。
切記,要快!”
從早上隨行而來的虎賁軍
是夏侯宇的親身護衛,知道冷鋒即是太子妃冷月,也知道冷月對於夏侯宇的重要性,所以對她的話,他們深信不疑。
“我扶你到牀榻上休息。”
冷月扶起夏侯宇,卻發現他行路困難,所以冷月將夏侯宇置於其後,用力一提,背於其後。
夏侯宇隱隱想要拒絕,冷月轉後一斜睨,就將夏侯宇鎮住,而後一步步走向牀榻,俯身,將夏侯宇放下。
冷月幫夏侯宇退去軍靴,合上軍被,就要轉身去傳喚茶水之時,夏侯宇一擡手,勾住了冷月。
“別,別走。”
雖然此刻,虛榮的夏侯宇,手腕並沒有多大的力氣,冷月完全可以甩掉,但是她神色一緩,側身坐於牀沿之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說道,“冷月不會走,冷月會陪着殿下。”
夏侯宇一聽,安詳地閉上沉乏的雙眼,但不到一會又睜開,一看到冷月,旋即又安心地閉合上。
隔着眼瞼,冷月還是可以看到夏侯宇眼珠在轉動,睡得很不踏實。
冷月搖搖頭,雙手輕握住夏侯宇勾住自己的手,然後如同一個母親般,有節奏地拍打着。
慢慢地,夏侯宇的氣息漸趨平緩,雖然不時仍舊雙眉緊湊,因爲被高溫灼燒致使嘴脣發乾,但夏侯宇還是一臉沉靜,好似一個孩童一般。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虎賁軍士纔在軍帳外呼喚道,“啓稟太子殿下,李太醫到。”
冷月一聽,看到夏侯宇臉露不悅之色,便在夏侯宇耳邊輕聲說道,“太醫來了,我去去就來,很快的,就一會。”
說罷,夏侯宇的手指纔不舍地鬆開了下,冷月當即抽開,大踏步來到軍帳外,將李太醫迎了進去,同時吩咐道,“沒有我和太子的允許,任何人不許入內,違令者,斬!”
虎賁甲士允諾,冷月轉身進帳,李太醫看着躺在牀上的太子夏侯宇,又看看冷月,茫然不知所措。
“李太醫,來。”
冷月將李太醫引到夏侯宇身邊,長話短說。
“李太醫,實不相瞞,太子正在高燒不退,煩請您診治。
至於爲何不會宮,容以後再稟。
李太醫,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太子的人,口風也是最緊的。”
說到這,冷月凝視着李太醫,他微微一愣,然後反映過來,當即卸下藥箱,搭脈,閉目,捋須,凝思。
“如果再晚一點,高燒可能會傷及大腦。”
李太醫將夏侯宇的手掖入被子之中,起身說道,“不過這會無妨,待會我只需給殿下服下藥丸,一個時辰後高燒便可退去。
我再開一個方子,按藥方服藥,一日後便可痊癒。”
李太醫自信滿滿地說道,這時他略微一頓,面露難色。
“不過,還是要儘早回宮……”
冷月截道,“不行,太子殿下還有要事要處理,人這會還不能離開軍營,你先給太子服藥,至於煎藥一事,所需藥材可派軍士回城去取,就地煎藥。
李太醫,開方子吧。”
李太醫沉吟了下,知道無法辯駁,便起身到案桌之上,執筆鋪紙,筆走龍蛇地寫起來,一轉眼便寫就,交予冷月
。
冷月粗略一看,而後就走出軍帳,將藥方交予虎賁甲士,吩咐抓藥諸事。
“李太醫,今天……”李太醫隨即說道,“冷鋒將軍請放心,我是不會泄露半句的,就算有人逼問,我也只會說,是冷鋒將軍受傷,太子殿下爲了體現皇恩浩蕩,留下照顧。”
冷月微眯雙目,冷冷問道,“你知道我?”
李太醫答道,“明天過後,整個北明國就都是你的傳奇了。”
冷月點點頭,隨即送離太醫。
軍帳之外,已是朗月疏星,風輕雲淡,只是冷意瀰漫,充滿肅殺之感,白色軍營密密麻麻地鋪排着,軍士巡弋,篝火點點。
此情此景,令冷月想到了楓頂山,想到了一些血腥黑暗的記憶。
不禁一嘆,而後進入軍帳。
服下藥丸之後,夏侯宇臉上的神色大爲輕鬆,這會已經微微打起了鼾聲。
冷月茫然地看着他,思緒一時飄離,想到了西商國皇宮北面的奕苑,想到了那個書房之內,想到了……
忽然間,冷月臉色一沉,眼神孤絕而沉靜,拳頭緊握,似乎想要極力碾碎什麼。
“今天,我已經實現了最重要的一步,接下來,我就要在北明國大展拳腳,目標就是,”冷月盯着那幅三國形勢圖,那標註着麓都的黑點,冷冷一笑……
東方纔現魚肚之白,晨曦微露,覆隴天地的黑沉還全未被刺破,朔風陣陣,寒意襲人。
就在這黎明之前,晨昏之交,夏侯宇頭一搖,猛地一下雙眼睜開,直坐了起來。
定睛看時,視線之內卻全然沒有了冷月的蹤影。夏侯宇當即起身,也顧不上去披上禦寒的披風,穿上軍靴,就這麼赤着腳,失魂落魄又跌跌撞撞地朝軍帳外走去。
在他將要觸碰到簾幕之時,陡然間端着些膳食的冷月挑簾而進。
夏侯宇一看,剛纔支撐他的力量剎那間好似蒸發了一般,整個人當即軟了下來,冷月連忙攙扶住,在將夏侯宇牽往牀榻的同時,順手一擱,將食板置於案上。
“冷月,你剛纔……”剛剛躺下,夏侯宇就緊張地發問道,冷月卻是冷冷一說,“身體還未好完整,就這麼迫不及待地下牀行走,也不披件衣物?”
冷月的話,在夏侯宇聽來,卻是最溫暖的暖流,嘴角一彎,心滿意足。
“我哪有你想得那麼嬌貴?
我已經……”
夏侯宇剛要起身舒展,雙臂一擺,肌肉還是有些痠痛,眉毛微微一緊,旋即展開。
這些,又怎麼能逃得過冷月凌厲的眼神?
“既然你已經好了,那就快些回朝吧,免得……”
冷月話音未落,就聽到夏侯宇嗚呼哀哉的聲音,“哎呀,怎麼突然間就頭暈眼花了呢?
哎呀呀,頭真的好痛啊!”
夏侯宇一邊假裝扶着頭,一邊偷偷看着冷月有何反應,哀號不斷。
“好了,夏侯宇,我知道你已經沒事了。”
冷月的手往夏侯宇額頭一探,收回,洞悉一切地說道,“燒已經退了,氣血也已經恢復,待過一會天完全亮,你就隨着虎賁甲士回朝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