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冷鋒少俠,今日一戰,您對我北明國軍隊,可有指教?”
就在李都督還未完全擱下酒樽之時,原本暖融和諧的氛圍一剎那間,就陡然變得嚴厲肅殺起來。
冷月聞言,也是慢慢將酒樽放下,而後沉着應答道,“指教二字,論資歷和戰功,冷鋒和在座諸位比起來,連發話的資格都夠不上,不過,我還是願意在諸位將軍面前談談我個人的一些淺見拙識,不當之處,還請見……”
冷月的話,當即引起索先鋒的不滿。
“又是這麼唧唧歪歪、磨磨唧唧的,文縐縐你推我就的到底要到什麼……”
李都督當場喝道,“索先鋒慎言,太子殿下在場,豈可放肆?”
“無妨,軍中早有規定,論策縱談,無分尊卑,今日就全當我是個看客,你們儘可暢所欲言。”
夏侯宇板着臉孔說道,李都督及一衆將領都低頭叩拜,以示拜服。
過後,冷月便斬釘截鐵地說道,“恕我直言,如果北明國軍隊再不加以改制,離滅亡之日,不遠。”
冷月特意加重了最後兩個字,夏侯宇聞言也是微微一驚,衆將領的反應這更是強烈,有的已經霍然起身,手按長劍。
“你說什麼?
竟然敢如此說我們北明國的軍隊?
這就是一個統帥應該有的態度嗎?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對着夏侯宇清冷的眼神,他纔不甘心地坐下,氣憤不平。
冷月則是不疾不徐,沉聲說道,“正是因爲我要成爲北明國的副將軍,才秉着負責任的態度指出,這也是今天我最爲重大的收穫。
諸軍,且聽我慢慢講來。”
冷月舉杯,敬過太子和諸位將軍後,略一沉吟,而後侃侃而談。
夏侯宇還沒有見識過冷月的辯才,一時頗爲好奇。
“最大的問題,就是作戰理念陳舊,不能與時俱進,這可以從戰士們的配備和定位就可以看出,馬軍騎兵,一人一馬一長刀,定位在偵查和試探;
弓兵,一人一弓數箭,定位在壓制和防護;
步兵,一人一槍一盾,定位在衝鋒和肉搏。”
冷月說罷,李都督便發言,“這又有何不可呢?”
冷月一聽,嘴角掛笑地說道,“當然不無不可,如果敵方在沒有進步的情況下,這樣也未嘗不是自保的好方法,可事實卻恰恰相反。”
冷月腰板挺直,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激揚。
“我曾在西商國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也曾經在軍中任職過,對他們的作戰情況也稍有了解。
地處西陲、在馬背上得天下的西商國,他們很早就已經確立了以騎兵爲中心、逐步弱化步兵的建軍戰略,而且騎兵不單精通各種刀刃戰術,還輔以弓弩之術,同時他們已經將騎兵置立於絕對主力的地位,當任長途迂迴、正面進攻、中央突破等攻堅任務。
雖然,步兵方陣乃是剋制騎兵的有效方法,可一旦面對騎兵們往來如風、迅如奔雷的快速打擊,很快就會潰敗,而且步兵方陣還有一個弱點,那就是受制於
地形,必須是平原方能展開,而騎兵則不同。”
冷月稍一停頓,接着說道,“再來說說我們的宿敵,東雷國。
雖然我對這個國家不甚瞭解,可是我也知道他和我們在交手中,總是勝多負少,究其原因,想必也是他們採取了比我們步兵方陣更加靈活的陣勢,方能取勝,不知我說得是與不是?”
衆位將領都陷入思索之中,有的想要反駁,卻一時找不到言辭。
夏侯宇默默看着冷月,心中卻在暗數她一天之內,究竟笑了有多少次。
冷月接着說道,“想必諸位對今天我擊敗雷破軍的事,記憶猶新吧。
其實,從那一刻起,我就是要破舊立新,給軍士們一個態度,那就是要破除北明軍長期以往形成了盲目崇尚武力和信條的作風。
雖然我們北明國在三國之中,疆域最廣,物資最豐,人員最多,可是軍士也是人,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我們不能一味只求勝利而忽視了個體的生命,我們既要勝利,更要以最低的代價來換取。
可以這樣說,步兵方陣代表着人海戰術的時代,而我今天,就是要終結這一時代。”
說罷,冷月猛地一捶桌,酒樽陡然一驚,倒了下去。
“敢問,如何終結?”
李都督似乎不以爲然,冷月卻胸有成竹,“改變以往西守東攻的戰略,全力進攻,西商國!”
冷月此言一出,在將軍中又是引起層層漣漪,坐在其後的將領已經迫不及待地發話,“西守東攻,乃是由先皇制定的戰略,我等……”
冷月冷冷截道,“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難道諸位就要困死在這祖宗成法之中,就不知稍加變通嗎?”
冷月睥睨一視,驀然迸發出的強大氣場,震得人人一時驚歎。
冷月心想,王安石的這三句霸道之極的話,還是有些用處的。
“東陸三國中,我北明以平原爲主,西商國以高原爲主,東雷國又是以江河湖泊等低地爲主,如果我等再陷於與東雷國的苦戰之中,那麼不單不利於我們發揮騎兵優勢,反而會陷於江河之地,迫於與他們進行短兵相交的戰爭,而我們恰恰是要避免犧牲!
反之,進攻西商國,方能夠奪取到高原這一地理優勢,待將來我們平定西商國之後,便可以往下這麼一俯衝,或許還不用我們出兵,便足以將東雷降服。
從現在開始,我們的目標,就應該是西商國!”
說道最後,情緒激動,冷月的聲音微微一變,沉鬱化作了尖銳,要不是夏侯宇提醒,冷月倒有點忘乎所以了。
“可你剛纔不是說,西商國的騎兵很是強大嗎?
再加上他們佔據了地理上的優勢,這也是我們採取西守東攻的戰略所在。”
另一位將軍發話,言辭比剛纔要溫和得多。
冷月眉毛輕揚,稍稍正色道,“你知道,新繼任的西商國皇帝南宮奕,是個什麼人嗎?”
雖然提到這個名字,冷月心如絞痛,卻也不得不提。
“據我僅有的情報瞭解,他是一個極富野心的人,他一心
想要做西商國曆史上絕無僅有的偉大君王。
他年富力強,他精明能幹,他文武兼備,他城府似海,這樣的人,是不會讓他的國家在他有生之年,碌碌無爲的。
他的目光是貪婪的,他的利爪是尖銳的,他遲早都會對我北明下手,或許在明天,或許就在後天。
雖然沒有跡象顯示,他會在近期內進軍,可是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奮而反擊。況且,只有在實戰之中,方能錘鍊勇戰之師,纔可以領悟到自己與他人有着多大的距離。”
夏侯宇看着冷月眼中燃燒着冰冷的火焰,心中感到驚懼,由此在想,高居廟堂的西商國皇帝南宮奕,與冷月到底有何瓜葛?
如果沒有刻骨銘心的仇恨,一個人的眼中是絕對不可能有此等怨念。
“你們,是我北明國的支柱,更是未來的希望。”
冷月霍然起身,端起酒樽,離開案桌,來到衆將領的面前,舀起一勺熱酒,斟滿。
“要與我冷鋒一起開創未來的,就與我痛飲此杯!”
衆位將領略一躊躇,而夏侯宇卻陡然間身心俱疲,冷月的影像漸漸變得模糊,一剎那間冷月居然有三個頭!
頭暈目眩,夏侯宇苦苦支撐着,不想讓冷月看出……
燈火通明的軍帳之內,滿懷豪情的冷月,對着衆位將領,滿滿端起一杯酒,眼射激光。
這時,衆位將領也紛紛起身,臉上皆是敬佩之意。
冷月沉聲說道,“拿起你們的酒樽,與我冷鋒一道,滿飲此杯!”
說罷,衆位將領紛紛雙手捧起酒樽,與此同時,夏侯宇也勉力支撐着自己站起,說道,“還有我,北明國的太子,軍隊的正將軍。
來,讓我們爲了我們的副將軍,更爲了我們北明國的錦繡未來,幹!”
一時,衆人皆是向後一仰,烈酒入腸,豪氣沖天,喝罷,紛紛將酒樽擲地,相視而笑,然後衆將對着冷月,齊齊下跪,高呼,“末將參見冷鋒副將軍!”
冷月當即俯身伸手,示意諸位將領起身。
當即,衆人又是一笑,當真是不打不相識。
眼看着冷月已經順利過關,夏侯宇滿心歡喜,嘴角溢笑,但無奈黃湯下肚,更是加重了剛纔的眩暈之感,全身痠痛異常,四肢都有點不聽使喚,後背這是火辣辣地生疼。
可是,夏侯宇依舊強忍着,不惜雙手揹負,用力擰掐着後背,希望用痛感來支撐着自己。
最後,夏侯宇宣佈道,“好了,一天下來,衆位將軍也已疲憊不堪,就先行告退吧。
本太子還要與冷鋒商討政事,同時擇日舉行我北明國統帥的冊封儀式。”
夏侯宇儘量保持着語氣平緩,讓人感覺到自己的疲憊與虛弱,衆將皆是領命,而後對着太子和冷月再是一拜,徐徐退下。
冷月目送着衆位將領離去,嘴角還掛着春風得意般的淺笑,就在她確定衆人已經遠去、卸下僞裝恢復冰冷麪容之時,一個轉身,就看見了夏侯宇直直地面朝下地倒了下來,冷月當即一慌,一個箭步就來到夏侯宇的身邊,雙手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夏侯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