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冷雨按了下自己微微脹痛的太陽穴,強自鎮定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雖然冷月已經不想再一次藉由他人之口,將之前的一切重新經歷,但是她隱隱覺得,這事情與自己有着莫大的關係,無論怎樣,自己都有權知道。
赤靈珠,冥冥中有一股無形的吸引力,迫使自己一探究竟。
無風搖了搖頭,對着冷月娓娓說道,“事情要從南宮靖起兵勤王說起。
那時候,昭宣門事變不久,南宮滄被廢,南宮奕掌握中央權柄,南宮靖於那時率兵進宮,本來是準備和南宮奕面對面的較量,強大的軍事實力和寧妃在朝中苦心經營多年的勢力,都讓南宮靖信心滿滿,而且就當時的情形來看,老皇帝南宮典也是屬意南宮靖的,否則南宮靖單騎闖皇宮這等大不敬之罪,他怎會輕易饒過?”
最後一條,冷月全然沒有印象,記憶中也沒人跟自己提起過。
無風略微一頓,接着說道,“當時,南宮靖手握大半個西商國的軍權,軍功威震天下,朝中大臣又支持這位戰功顯赫功勳卓著的三皇子,再加上老皇帝的意思,南宮靖可謂勝券在握,皇位也只是咫尺之間的距離。
反觀南宮奕,雖然穩居監國的中樞之位,手頭卻是除了皇城禁衛軍之外,再無能力與南宮靖抗衡,再加上那時的麓都除了皇城,已然是南宮靖的天下。
西商國未來之君,似乎已然明瞭。”
歷史最終選擇的卻是南宮奕,冷月也隱約想起之前的種種,內有火焰和寧妃、外有軍權做依靠的南宮靖,究竟在那段關鍵時期中,發生了什麼不爲人知的事情呢……
太陽穴處的脹痛之感已然平復,冷月垂下雙手,凝神靜聽着無風的敘述,思緒也一時游回到了那個風雨飄搖、波譎雲詭的麓都皇城,還有一場場驚心動魄、屍橫遍野的流血政變。
現在想起,當時的南宮靖卻是權勢滔天,勝券在握,即使是自己從南宮靖的軍營回到大內皇宮之中,在一切已成定局的情況下,身爲新皇的南宮奕對南宮靖,仍舊心有餘悸。
“這到底是爲什麼?”
冷月輕聲詢問,似乎空氣之中有某種可怕的禁忌一般,只要自己一揚聲就會將它喚醒。
無風怔怔,一時無語,思來想去,卻總是拿不定注意是否要說,眼珠子左右轉動,很是遲疑。
冷月略一沉吟,蹙眉問道,“既然話已經說開了,你又在顧忌着什麼呢?
此時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何況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難道時間還不足以沖淡一切嗎?”
表面上,話是這樣說,可是冷月知道她自己心中無底,如若時間真的可以,那麼自己這麼多年在北明國的作爲,又爲的是什麼呢?
“因爲你。”
無風堅定地說出,冷月一時聽不清,滿臉疑惑。
無風注視着冷月,眼眸之中泛着流轉的春光。
“因爲你冷月,這一切都是因爲你。”
冷月不知所以,無風接着說道,“你還記得你是因何墜崖的嗎?
你當然記得,是因爲保護南宮奕而中得箭,然後墜落下深淵,恰巧被進京勤王的南宮靖所救。
雖然後來經過治療,你一度甦醒,但身上的殘毒未清,這令你再一次昏厥過去。
那時,軍營中的醫師自然無法和宮中的太醫相比,於是南宮靖連夜率領大軍進入麓都,竟比原定計劃還要提前。
南宮靖將你安置在他的母后,寧妃處休息,南宮靖召集了麓都皇城中所有的太醫,不分晝夜地替你診治,可是,饒是太醫們醫術精湛,對於你體內的毒性卻是束手無策,經過南宮靖的再三懇求,太醫們終於說出了一個在古書上記載的偏方,那就是要利用赤靈珠的靈性,方能驅趕你體內之毒,否則,就算最終藥石之效能挽救你一時,你的武功也會全失,形同廢人……”
無風深吸一口氣,看着對於此事完全沒有印象的冷月,微微一嘆,隨即語調平和,似山間的淙淙流水,叮咚悅耳。
“你知道,當時赤靈珠是在南宮奕的手中。
爲了救你,南宮靖當面向政敵南宮奕,討要赤靈珠,只要是能將你救活,南宮靖什麼都願意……”
冷月一聽,忽然截道,“爲什麼南宮靖不將我送回到南宮奕處?
之前你我多次交手,即使不透過你,南宮靖也早該知曉我的身份,爲什麼?
爲什麼南宮靖不那樣做?”
冷月一時激動,手掌就往牀榻旁的桌子猛然一拍,引得燈火斜斜一傾,清脆的聲響在山洞中迴響久絕,最終遁入到無邊的夜色之中。
“你真的想要知道原因嗎?
捫心自問,你真的不知道箇中原因嗎?”
無風冷笑一聲,兀自搖着頭。
“說出來未免荒唐可笑,但那就是真真切切的實情,因爲南宮靖一直都深愛着你。”
冷月一時接受不了,在她已知的範疇內,她欠南宮靖已經太多太多了,如今又牽出這麼一段,冷月情何以堪?
無風挑了挑燈芯,復明的燈火將他清瘦的臉,鍍上了一層古銅色的色澤,散發着悠悠的古典風塵。
“南宮靖他想要親自將你治好,因爲他深深地知道,在這世上除了他之外,並沒有人是真心對你好的,那個南宮奕就更是如此。
之前,他因爲政治鬥爭上的考慮,還有寧妃的安排,不得不離開麓都長達五年之久,你知道那五年他都是怎麼過來的嗎?
每一天他都在深情遙望着麓都的方向,祈求南宮奕能夠對你好一點。
爲了能減輕一點對你的思念,他不斷地四處征戰,只有戰火和傷痕才能撫慰他煎熬的內心。
就是我,也是受他受託,每每對你手下留情。
就是這樣一個男子,當他再一次面對他深愛的女子並且有機會有能力讓她過上真正幸福快樂的生活,你說,他會放棄嗎?”
月,跟我在一起。遠離所有的恩怨是非、世俗拘絆,我雖不能讓你過上皇室奢侈生活,但我相信平凡的生活纔是你心靈所趨。
想想田園野趣生活,想象雞鳴而起,日落而
息的閒散生活,那纔是你真正渴望的一切。
冷月這時才知道,纔讀懂那晚南宮靖的腑肺之言。
此刻想來,愁腸百轉,心有千千結,冷月無法承受,卻又逃離不得。
看着一臉冰霜的冷月,無風雖心有不忍,卻還是繼續說道,“他不能,他不能在明知南宮奕只是利用你的情況下,繼續放任他這種熟視無睹,他要從南宮奕身邊將你帶走,遠離所有的是非恩怨,而那時,就是最好的機會。
要南宮奕和華妃交出赤靈珠的唯一條件,就是要南宮靖永遠放棄皇位,臣服於南宮奕。對於這,南宮靖答應了。”
“難道寧妃娘娘、朝中衆大臣、還有西商國三軍將士,他們之中就沒有一個明白人嗎?”
冷月厲聲喝道,卻是在發泄着連自己都不知道爲何的不滿。
冷月不知道,她究竟是不希望南宮靖爲自己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
是自己無力改變這一歷史的深深無奈?
還是自己根本就不想領南宮靖的情分?
情分,這世間最難以償還的東西,自己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拖欠……
“有,他們一個不落,紛紛使出渾身解數,苦口婆心,費盡心思,搜腸刮肚,軟磨硬泡,可是都沒有用,南宮靖主意已定。
他們,南宮奕和華妃,還包括當時的我,其實都不明白,在衆人皆輕薄鄙夷的愛,卻已經是南宮靖的天下,在見到你的那一刻。
那時的麓都城,愁雲密佈,陰雨連綿,南宮靖低下了他那不可一世的頭顱,甘心向自己的弟弟,俯首稱臣,然而他是滿心歡喜,手捧着赤靈珠,如同一個得到糖果的三歲孩童一般,因爲他知道,他最終得到了赤靈珠,他終於能夠救活他最喜愛的女子,他將會給你所期盼的生活。”
“如果都像你說得這般,那麼後來爲什麼南宮靖明知道我是要去找南宮奕的情況下,仍舊放過我離開軍營?”
本來還想加上一句,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他愛我嗎,可冷月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無風溫言一道,臉上漠然。
“你難道忘記了你當時在軍帳中的情形嗎?
還記得嗎?
如果不是我及時出現,差一點南宮靖就被你活活掐死了。”
兩人都記起了當時的情景,無風倒是一臉風輕,冷月則是尷尬羞憤,微微垂下雙目。
“是,南宮靖是要帶你遠走高飛,帶你遠離所有的喧囂爭鬥,可是,你不願意。”
冷月仰面,冷冷迴應道,“那爲什麼南宮靖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呢?”
無風的聲音陡然一高,針鋒相對,“如果當時南宮靖將這些事情告訴給你,你會聽嗎?
不會,在懷疑和相信之間,你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再說了,爲什麼南宮靖在當時沒說,即使是在北明國再次見過你,他也依舊沒有說?
那是因爲他不想你因此而感激他。
在南宮靖的世界裡,愛情的雙方都應該是平等的,心懷感恩只會讓其中一方委曲求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