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遠塵撥了個電話:“如果小暖不介意,我讓人送點食材,我想做點清淡的稀飯吃。”他說完,忽然問:“小暖會做飯嗎?”
他的手搭在電話上,笑意清淡,不過那神情卻帶着上位者自然而然的威勢。秦暖不由點了點頭。
她會做飯。嫁給厲漠年後,有一段時間她聽說“留住男人就要留住男人的胃”這一句,在廚房和廚師學了好幾個月。只是後來厲漠年天天不着家,做的很多都是餵給了垃圾桶。
黎遠塵見她答應,於是撥通了電話。過了二十分鐘不到,門鈴很快響起。秦暖看見一位中年婦女高高興興地把食材提了過來。
秦暖上前提起袋子看了看,不由咋舌。竟然是葷素俱全。這些東西別說是一頓飯了,簡直可以開一席。而且都是最新鮮最好的食材。
她趕緊把東西放在廚房,叮叮噹噹擺弄起來。這就是烹調的趣味,一旦學會了,看見新鮮好的食材就忍不住想把它變成好吃的菜餚。
黎遠塵斜斜靠在廚房門邊,看着秦暖繫着小圍裙,認真忙碌着,脣邊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淺笑:“沒想到小暖真的會做飯。我還以爲最後還要我來呢。”
秦暖頭也不擡,利落地切着青菜,笑:“黎學長才剛回來,肯定沒什麼胃口出去外面吃飯的,吃點家常菜剛好清清腸胃。再說這樣吃飯我也覺得舒服。”
黎遠塵忽然開口:“小暖就辛苦了,我去躺一會。”
秦暖一擡頭,廚房門口早就沒有了黎遠塵的身影。她心中掠過一點疑惑,不過很快就被咕咕冒着熱氣的開水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她繼續忙碌着,大約過了快一個小時。秦暖終於做出了幾盤家常菜,還有煮了一鍋香噴噴的稀飯。
她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這麼一搗鼓,黎遠塵一塵不染的高級廚房終於有了一點點人間煙火氣了。
她解開圍裙,向客廳走去,邊走邊喚:“黎學長,可以吃飯了!”
可是她到了客廳才發現黎遠塵並沒有在客廳裡。
奇怪,人呢?
秦暖尋去。終於她看見房門虛掩着。她頓時猶豫。難道黎遠塵在房間裡睡覺?
她想了想,緩緩打開.房門。果然看見*上有一個人躺着一動不動。
黎遠塵果然是累了。
秦暖躊躇了一陣子走了進去,推了推他,小聲問:“黎學長?黎學長……”
*上的黎遠塵悶悶“嗯”了一聲,翻了個身卻繼續睡去。
秦暖只覺得不對勁,她一探手忽然摸到了他滾燙的肩頭皮膚。她不由嚇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摸他的額頭。這一摸把她結結實實嚇到了。
我的天!
剛纔還好好的,怎麼一轉身就轟轟烈烈地躺在*上發起高燒了?
“黎學長?你怎麼樣了?”她急忙去推醒他。一邊推一邊在心中不停地懊惱。這個黎遠塵一定是一回來就覺得身體不舒服了。可是他偏偏最會裝,裝得若無其事,實在撐不住了才倒下。
黎遠塵已經燒得迷迷糊糊,那張平日顛倒衆生的俊臉上通紅通紅的。秦暖看他這樣,一咬牙,起身趕緊穿上外衣,下了樓去買退燒藥。
等她上樓,測了測黎遠塵的體溫,竟然已經燒到了快四十度。
她不敢耽擱,按着林醫生教給她的物理退燒辦法,掀開被子拿了酒精和毛巾在他的身上一遍遍擦拭着。
*無眠。
秦暖守着黎遠塵給他喂水吃藥。同樣是生病,黎遠塵就好伺候多了,給他吃什麼他就吃什麼,給他喝什麼就喝什麼,讓他側身擦身他就側身。哪怕難受了他也不哼哼,只是靜靜閉着眼睡覺。比起難伺候又各種挑剔的厲漠年,他乖得像是一隻溫順的牧羊犬。
可是秦暖發現這樣也不好。他不鬧騰,她就心裡沒底。一個晚上她都要摸幾把他的額頭試溫度。生怕他一燒起來又是轟轟烈烈飆到四十度這個大關。
不過幸好黎遠塵體質好。退了燒以後就不再反覆。秦暖也終於慢慢鬆了一口氣。
天,漸漸亮了。
一縷晨光靜靜打在她的眼簾上。秦暖迷迷糊糊睜開眼,她動了動,不由輕嘶一聲。
“小暖醒了?”耳邊傳來好聽的聲音。
秦暖一擡頭,對上黎遠塵那張英俊的臉。他正靠在*頭,戴着一副眼鏡,被子上放着幾份文件。除了他略顯蒼白的臉,還有微微凌亂的發外,看不出昨夜發高燒的一點痕跡。
秦暖從沙發上起身,昨晚忙了一整晚,現在睏意十足,眼睛都酸澀腫脹。她揉了揉眼,不贊同地看着*上的黎遠塵:“黎學長,別看了,你昨晚發高燒纔剛退燒。要不要這麼拼命啊?”
黎遠塵摘下眼鏡,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暖:“小暖,昨晚辛苦你了。其實……你可以叫醒我打電話給我的助理的。我自己有家庭醫生的。你可以不必這麼辛苦。”
秦暖愣了下。
家庭醫生?她倒是想過,不過當時她看見黎遠塵已經燒得迷迷糊糊一着急就忘了找人這回事。
她歉然:“是啊。我忘了。家庭醫生一定比我更懂。是我……多事了。”
黎遠塵一愣,連忙搖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沒想到小暖還會留下來照顧我。”
原來如此。
秦暖微微一笑,眉眼彎彎:“這沒什麼的。黎學長不怪我多事就好了。既然黎學長好了,那我就走了。改天再和你談下秦氏集團的事。”
黎遠塵一聽,神色沉了沉,低頭自嘲一笑:“原來你是爲了秦氏集團的事所以才留下來照顧我的?”
秦暖聽得莫名其妙。她本來來找黎遠塵就是爲了秦氏集團的資金問題,於是她點了點頭:十分誠懇地道:“是啊,秦氏集團還缺了一大塊資金。所以想找找黎學長,看黎學長能不能幫忙。”
黎遠塵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開口:“我說過了,下班時間不談公司。而且我現在腦子暈乎乎的,小暖見諒。”
秦暖一聽連忙擺手:“沒事,沒事!我只是隨口一提。黎學長先休息。我走了。”
她說着站起身就往外走。可是她還沒走幾步,忽然腦中一片眩暈,眼前一片黑茫茫。
又來了!
這種眩暈迷糊的感覺又來了!
秦暖伸出手想要抓住門把,眼前一黑,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有人焦急的呼喚聲。秦暖緩緩睜開眼,入目是黎遠塵的俊臉。而手臂上有冰冰涼涼的液體滲入血管中。
“小暖!你怎麼樣?”黎遠塵眉心緊擰,問。
秦暖只覺得腦中暈乎乎的,一動,腦中一陣陣劇痛像是針扎一樣刺向腦中。她忍不住*一聲又躺回枕頭。
“我……我沒事。”秦暖苦笑,“我怎麼了?又昏倒了嗎?”
黎遠塵神色一沉:“又?小暖,你是不是經常會頭疼昏倒?你這樣的狀況有多久了?”
“我沒事。”秦暖聽出他聲音中的嚴肅,連忙擠出笑容:“我就是有低血糖,早上沒吃容易昏倒。黎學長,我沒事。”
黎遠塵皺眉,這時身邊一位醫生模樣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黎遠塵掖了掖秦暖的被角,然後和他走了出去。
秦暖看見黎遠塵關上房門,隔絕了兩人說話的聲音。
她等他們離開,眼底掠過濃濃的無奈。這副身體體質太差了,*沒休息好竟然就昏倒了。而且黎遠塵纔是病人,到頭來變成了她成了病人。
她腦中胡思亂想,一會想起秦氏集團,一會想起秦璧的工作,一會又想起了厲漠年和顧嘉……紛紛雜雜,她的腦子又開始疼了。
秦暖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久而沉。身邊似乎有人不安地走來走去。她想醒來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終於,她從一個長長的噩夢中醒來,渾身冷汗涔涔。
“小暖!”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秦暖茫然地回頭,天色已經全黑了。黎遠塵穿着一件家居服,神色莫名地坐在*邊沙發上。
秦暖見自己竟然睡了一整天,頓時羞赧起身:“對不起,黎學長,我竟然睡着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黎遠塵打開*頭燈。柔和的光線灑在她的身上。他伸手擦去秦暖額上的冷汗,聲音分外溫和:“大概晚上七點多,小暖覺得怎麼樣?”
秦暖擦着額頭的冷汗,做的噩夢還殘留着驚恐,她的手還在發抖。只是這一次噩夢比以前的還要真還要清晰,她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像是真的一樣。
她夢見了……
“小暖!小暖!”耳邊的呼喚把她從沉思中喚醒。
秦暖愣了愣,看向黎遠塵。
“小暖剛纔做噩夢了。”黎遠塵斟酌了一會,終於緩緩開口:“小暖,你還記得你做了什麼噩夢嗎?”
秦暖點了點頭,又茫然搖了搖頭。
她自己都糊塗了,那夢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是假的,爲什麼這麼真,如果是真的……爲什麼會出現在夢裡?難道……
她心中亂成一團,千頭萬緒都找不到對的那一截。
“我在夢裡說了什麼?”秦暖忽然問他:“我……我是不是在夢裡說了什麼話?”
黎遠塵搖了搖頭:“沒有。你只是在哭,很難過的樣子。”
秦暖苦笑,一摸臉果然有淚痕。
黎遠塵神色變幻不定:“小暖,有件事我可能要告訴你。”
秦暖擦着額上的冷汗,問:“黎學長有什麼事就說吧。”
黎遠塵忽然轉身拿了一個鏡子,放在她的面前:“小暖,你昏迷後一直在流血。怎麼都……弄不乾淨。”
秦暖愣了下,只見鼻腔中一條蜿蜒的血跡順着鼻孔慢慢滴落。
滴答。
血滴在了潔白的*單上,瞬間印出了一朵殷紅的花。她猛地看去,果然看見*單,枕頭,幾乎到處都是。
“這……這……”她臉色煞白。一股寒氣從心底蔓延升騰。
黎遠塵看見她的驚慌一把抓住她的手,安慰:“小暖,沒事的。我已經讓劉醫生去安排給你體檢了。你昏迷嗜睡,也許只是因爲太累了。流鼻血也是。”
秦暖被他的手握住,身子卻不住的發抖。
昏迷,嗜睡,流鼻血……前兩個症狀她太過清楚,自從爸爸過世後她這兩個症狀就開始明顯,而今天竟然還流鼻血……
什麼低血糖不吃飯會昏倒。她心裡清楚有時候她明明血糖正常,但是還是會動不動昏倒,還有頭痛,這一年來頭痛的症狀比前兩年發作來得多,幾乎是每天都有。
是不是她受過傷的腦子中的後遺症終於爆發了嗎?……她不敢再想。
黎遠塵看着她臉白得像是一堆雪,萬年不變的鎮定終於裂開了一條縫:“小暖,難道厲漠年不知道你身體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秦暖茫然搖頭。黎遠塵看着她的樣子,終於黯然嘆了一口氣。
……
冰冷的儀器、刺鼻的消毒水……秦暖躺在轟鳴的核磁共振儀中,雙眼茫然沒有焦距。心從沒有像這一刻這麼忐忑不安。
黎遠塵站在觀察室中,神色清冷。身邊的穿着白大卦的醫生們對着儀器忙忙碌碌。一整套繁複的程序做完。秦暖猶如虛脫了似的。
換下病號服,她坐在休息室中。手中的一杯熱牛奶已經涼透。漸漸的,腳步聲傳來。她擡起頭。黎遠塵手中拿着一個檔案袋,神色莫名。
秦暖揚起素白的臉,笑了笑:“結果怎麼樣?”她的聲音是輕鬆的,只是仔細一聽,卻能發現聲音中的顫抖。
黎遠塵猶豫了一會,坐在她身邊:“小暖,把國內的事放一放,我帶你去美國好嗎?”
秦暖手一抖,牛奶灑了一地。她臉上的笑意終於紛紛潰敗。許久,她接過檔案袋,當看見那張診斷書時,不由蒼白一笑:“我就知道……是這樣。”
……
“……
我和你沒有想到,
能相逢不能擁抱。
這是命運開的玩笑……”
耳機中這首歌循環反覆。一位穿着白大衣的年輕女人坐在偌大的廣場中,梧桐樹早就掉光了葉子,稀稀疏疏地立在寒風中。
她手中握着一杯涼透了的咖啡。眉眼清晰,忽然遠遠地走來一家三口,男的是爸爸,他抱着懷中的小女孩,旁邊的妻子溫柔的笑着。
小小的孩子掙脫爸爸的懷抱,在廣場上跑了起來。
她靜靜看着,手中涼了的咖啡此時像是一塊寒冰,再也溫暖不了早就冰冷的手心。
黎遠塵的話還在耳邊迴盪:“小暖,跟我去美國吧。醫生說你的腦中出現一塊淤血,壓迫了神經。所以你纔會有昏迷嗜睡,頭痛的症狀。先前你拍核磁共振沒有檢查出來是因爲血塊太小,但是現在已經確診了……”
“如果你不及時動手術,有生命危險。”
“如果動手術……成功率是百分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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