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趕到厲漠年公司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半。這個時間寫字樓前都是剛下班的白領。他們有說有笑地從大廈門口出來,有的聊着下班去哪裡吃,有的說着上班的一些事。三三兩兩,一股子職業精英的味道。
秦暖站在不遠處等着人少了點,這才悄悄走了進去。
來到厲氏大廈的樓下大堂,秦暖深吸一口氣就往那部專屬電梯走去。她很少來厲氏大廈,只有一兩次高晟曾經帶着她上去過。
她纔剛走了一兩步,身後就有人喊住她:“哎哎,這位小姐你等等!你不能隨便上去!”
秦暖回頭,原來是前臺的小姐。她連忙頓住腳步:“我找你們厲總裁。他應該還在辦公室。”
那前臺小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底隱約有鄙夷閃過:“這位小姐,沒有預約是不能隨隨便便上去的。”
秦暖連忙說:“我是他太太。”
“太太?”前臺小姐猛地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上下,忽然古怪笑了一聲:“這位小姐你等等,我去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她說完婷婷嫋嫋坐下來。秦暖還要再說,看見那前臺小姐開始打電.話,於是也就在一旁坐着等。
過了十分鐘,她擡頭,卻看見那前臺小姐和身邊的同事有說有笑地聊着天。她實在忍不住走上前詢問:“請問,我能上去了嗎?”
那位前臺小姐不耐煩一揮手:“厲總正在開會呢。你再等一會。”
秦暖看她那個樣子,忍不住了:“漠年這個時候怎麼還會在開會?你剛纔不是打電.話了嗎?漠年難道不讓我上去見他?”
前臺小姐一聽,眼底含着譏諷:“這位小姐,我雖然沒見過總裁的太太,但是想也知道,厲總夫人也不是你這樣的吧?”
秦暖被她說得莫名其妙。她打量了自己上下,不由啞然失笑。
原來是因爲這個。
今天她穿着一件寬鬆t恤,一條七分褲。爲了涼快穿着一雙平底涼鞋。身上一點珠寶首飾也沒有,素面朝天的樣子……
的確很不像總裁夫人。
她嘆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那邊“嘟——”了兩聲被接起。
“漠年,是我。我被擋在樓下了。”
“你真的來了?”手機裡傳來厲漠年淡淡的疲憊的聲音。
秦暖聽見他電.話裡的聲音,忽然一愣。半晌才道:“漠年,你今天是真的很忙嗎?”
手機裡沉默了好一會。才傳來他淡漠的聲音:“你上來吧。我手頭事情做完了就跟你回去。”
秦暖掛了電.話,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知不覺慢慢在心裡升起,但是是什麼卻不明白。不過一會前臺小姐的座機就響了起來。
秦暖只看見剛纔還不可一世的前臺小姐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的聲音都在發抖:“是是……總裁……我明白了。這就讓厲太太上去。”
她掛了電.話,趕緊小碎步走出櫃檯,拿了磁卡親自領着秦暖到了電梯前。她一個勁的道歉:“厲太太,不好意思。剛纔是我眼拙沒認出您來。讓您等了這麼久真是抱歉。”
“是我的錯。厲太太千萬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厲太太這邊請——”
前臺小姐前倨後恭的態度堪稱變臉術。秦暖心思都不在她身上,進了電梯直接上了第29層。眼前明淨的玻璃門自動打開,一股空調氣息混雜着打印機墨盒味的味道撲面而來。
她走了進去,此時總裁辦公室早就人去樓空。她看見長廊盡頭厚重的玻璃門後,厲漠年靜靜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他出神地看着眼前漸漸燃亮的夏城夜景,一動不動。明亮的燈光在他背後投下陰影。
眼前29樓風景望出去的夜景彷彿統統成了他的陪襯。唯有他高大挺拔的身影還孤零零地在她眼前。
秦暖說不清心裡此時是什麼感覺,就像是他早已不在這個浮華的塵世中,孤獨而落寞。她忽然覺得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迷惑。
是怎麼樣的他纔是她認識的厲漠年?
是平日霸道不講理的他?還是驚聞她不見時,氣急攻心滿世界地尋的他,又或是病重時強撐不願看病吃藥的他,還是……還是……眼前孤冷的他?
哪一個都似乎是他,可再細想卻又不是他。他到底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哪怕這一刻他到底在想什麼,在煩惱什麼她都統統不知道。
她躊躇慢慢走過去推開門:“漠年……”
厲漠年回頭,黝黑的眸中有什麼閃過,看着她:“你來了?”
他感冒還沒好全,說兩句就又咳嗽起來。
秦暖這次興沖沖來,可當真的來了想好的話都忘了說,只乾巴巴地說:“天晚了,一起回去吃飯吧。爸爸在等着。”
厲漠年淡淡點了點頭,轉身就往外走。秦暖小步跟在他身後,他走得不算快,可是因爲他人高腿長,一步就是她的兩步,所以她跟在他身後也覺得吃力。
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到樓下車庫。一股莫名的低氣壓壓在她的心頭。厲漠年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跟着,不知爲什麼她總覺得他今天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忽然停下腳步。前面厲漠年還在往前走。
她終於忍不住喚他:“漠年!”
厲漠年恍然回頭,疑惑地皺眉看着她。秦暖指了指身邊的車子:“車子在這裡。”
厲漠年眼中一沉,慢慢走了回來。他打開車門,秦暖坐進去,忍不住問:“漠年,你怎麼了?心神不寧的樣子?”
厲漠年直直看着前方,半晌,冷冰冷道:“沒事。”他說完一踩油門車子呼嘯離去。
很快到了家。車子在大門口不遠處熄了火,秦暖回頭看着他今天格外嚴肅的臉,剛想要開口。
厲漠年已搶先。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明天我要去c市開個會,是個類似論壇交流會,其實說白了也就是半正式性的房地產商會議。我聽說c市這個時候比夏城風景更好,開會的地方是在一處不錯的度假村。你要是覺得無聊的話,跟我一起去吧。”
啊?!
秦暖愣了下:“去c市?”
“嗯。”厲漠年看了她一眼,問:“你去不去?”
“我……”秦暖被他突然的邀請弄得有點不知所措。他從前出差或出國從來不叫上她,……不,應該是他從前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都不讓她有插手的餘地。
這個時候怎麼會突然要她一起?
車中的空氣似乎一下子少了許多。秦暖猶豫了一會,忽然問:“我見過楚彬了。他讓我過兩天去參加同學會呢。”
厲漠年眼底掠過詫異,不過很快他便淡淡回答:“好啊。很多朋友許多年都沒見過了。等我們從c市回來正好趕上同學會。”
額?!秦暖一下子被他搞糊塗了。
她試探問:“楚彬說你不喜歡去同學會,如果你覺得勉強的話,我們可以不去。還有那個c市,你不是最不喜歡去嗎?”
她還記得他也一向不屑參加什麼論壇性質的什麼會議。在他看來這種會議完全就是找個名頭吃吃喝喝的無聊又無用的會議。
厲漠年笑了笑。不知爲什麼,秦暖覺得今天他的笑容有些冷冰冰的。
“沒事。一直躲着也不是個辦法。是時候該出來見見人了。”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
車門打開。他對秦暖淡淡地說:“就這麼說定了。今天我累了先回去。你跟你爸和你哥說一聲,改天我再去拜訪他老人家。”
“砰”的一聲車門又關上。
秦暖見他不下車,忽然想起今天要說的重要事情。她趕緊追上去拍着車窗:“漠年,漠年,我……”
可是開車的人早就沒有耐心,一踩油門呼嘯離去。秦暖失望地看着他車子甩着一股淡淡青煙消失在夜幕中。
又錯過機會了。她眼神黯然,在門口站了許久才走進去。
……
在秦家餐廳上擺滿了一桌子豐盛的飯,可是每個人都吃得有些提不起勁來。秦暖更是頻頻出神。
秦璧邊吃邊小聲嘀咕:“什麼人嘛!有什麼公事這麼忙,吃頓飯都不行。”
秦暖臉上微微尷尬,手中的筷子僵在了半空中。
“阿璧,別說了!漠年的公事忙得不可開交,他的時間哪是和你能比的?你要是有一天能像他那樣,就算天天不回家吃飯,爸爸都不會說你。”秦昇在飯桌上大聲說。
秦璧一聽,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什麼事都是漠年漠年的。咱們秦家當真離不開他嗎?”
秦暖臉上更加尷尬了。
秦昇氣得拿筷子要去戳秦璧:“你個臭小子,不知道漠年爲了我們秦氏做了多少事嗎?這下就忘了啊?你現在不是還在他手下跟着學做生意嗎?等你有本事自己能獨當一面的時候,我們秦氏就全靠你!全靠你,行了吧?”
秦璧被老爸罵了一通,只能老老實實坐着吃飯。秦暖卻沒有了吃飯的心思,放下碗筷就要離開。
“阿暖,你哥胡說八道,你別往心裡去。”秦昇見自己的小女兒臉色不太好看,連忙勸。
秦暖勉強一笑:“爸爸,你放心,我沒事。我只是想去打個電.話。”
她說完上樓撥通了高晟的手機。高晟過了好一會才接起。
秦暖連忙問:“阿晟,城際綠洲那個項目,是不是現在出了點問題?”
高晟在電.話那邊愣了一會,才問:“太太怎麼知道的?這個項目一直是我們集團勢在必得的項目。標書也早就在年前遞上去了,所有投標公司中評估也是我們公司最好。可是現在又打回來說要重新投標,這一重新投標問題就大了。最近這幾天,夏經理一直在找人,厲總以爲這項目這麼大不可能重新投,可是今天一早正式通知都下來了,招標書上又加了幾條對咱們公司不利的條款……”
高晟在電.話那邊耐心解釋。
果然如此。
秦暖掛了電.話,深深皺眉。
難怪今天晚上厲漠年看起來這麼累,這麼心不在焉。城際綠洲這個項目她也有耳聞過,基本上可以算是夏城城標項目,牽涉的資金規模大,影響力廣。要是厲氏集團能拿下來,幾乎可以說是在國內激烈的商業房地產市場中站穩腳跟了。
難道……這背後搗亂的人真的是蘇悅?
蘇悅真的有這麼大的能耐?
還有今晚厲漠年提議她一起去c市的事,她總覺得怪怪的。
……
晚上九點,秦暖心事重重回到了家裡。書房的燈還亮着,她連忙上樓。打開門一看卻沒有人。
厲漠年又出去了?
她連忙喚來阿蘭:“漠年去了哪裡了?”
阿蘭搖頭:“先生回來放下東西就又出去了。我聽他講電.話好像是去什麼……布魯斯還是什麼地方。”
秦暖心中一沉。布魯斯!那是夏城最大一間酒吧。
難道他心情真的差到了需要買醉的地步了嗎?從前秦氏集團差點分崩離析,他力挽狂瀾都沒見這麼愁過。現在一個小小的城際綠洲項目難道真的就令他這麼苦惱?
秦暖心中的疑問一個個冒出來,止都止不住。
阿蘭見她臉色不太好,連忙關切的問:“太太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秦暖勉強擠出笑容:“我沒事。對了,阿蘭,給我泡一杯牛奶。”
阿蘭詫異:“太太不是不喜歡喝牛奶嗎?”
秦暖下意識輕撫小腹,微微一笑:“沒事,從今天起我不喝茶了,改喝牛奶。以後家裡就多準備一點吧。”
“哦。”阿蘭不明所以,不過既然秦暖這樣吩咐。她也趕緊下樓去泡。
……
夜,漸漸深了。
秦暖從*上擡起艱澀的眼睛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
已經十一點半了,他還沒回來。
她猶豫了一會,拿起手機準備撥電.話。可是纔剛顯出厲漠年的名字時,她頓時又猶豫了下。
她似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追蹤過他的行蹤。她和他之間,似乎有什麼在悄悄轉變。難道是因爲這個孩子……
她想着脣邊情不自禁溢出笑容。
是時候讓他知道,也是時候去醫院進行檢查,然後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
時間枯走,秦暖躺在*上卻翻來覆去睡不着。一轉身都能聞見枕頭上他的氣息。她在第n次嘗試入睡失敗後,終於忍不住打開燈,再打開電視調到了本地的新聞臺準備自我催眠。
電視屏幕上無聊的娛樂八卦一閃而過,秦暖終於有了些許睡意。當她正準備關電視的時候,忽然屏幕一閃,插播了一條消息。
記者在一處娛樂現場,語速飛快地說:“今晚十一點三十四分,本市最大的娛樂場所,布魯斯酒吧發生大火。目前消防已經火速趕到,救出了大約三十名被困人員,據現場火場逃生的目擊者稱,大概還有十幾人被困在二樓包廂中。目前所知,起火原因尚不明,是否有人員傷亡數目也不確切,不過有人稱已經有八個重傷員已經被急速送到了市立明愛醫院,……”
秦暖的睡意一下子被嚇跑了。她猛地從*上直起身子,定定看着電視屏幕上狼藉一片的消防現場。身後的畫面分明寫着“blues’bar.”
布魯斯?!
厲漠年今晚去的地方。
她全身血液一下子齊齊往腦中涌去,然後唰的一下子又往心臟縮去。四肢一下子冰冷無比。
不,怎麼會這樣?布魯斯不是全市最大最豪華的娛樂場所嗎?這間酒吧開了好幾年了從來沒有聽過出過什麼事……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秦暖腦中亂轟轟的。幾乎是在新聞報道完的同時一下子從*上跳下來。她飛快披上外衣,抓起包包車鑰匙就往樓下衝去。
“阿蘭!阿蘭!”她驚慌地去拍阿蘭的門。
阿蘭睡着了還被驚醒,揉着眼睛開門:“太太,怎麼了?”
“打電.話給阿晟,問問漠年在哪裡?”她手有點抖,“趕緊去問。你跟阿晟說,我去布魯斯看看。”
她說完幾步跑出門外就往車庫趕去。身後傳來阿蘭的聲音:“太太,這麼晚了,你一個出去外面太危險了!”
秦暖恍若未聞,不一會,車庫中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阿蘭追出去的時候,秦暖的車子已經迅速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趕到了布魯斯,秦暖把車子一停,急忙趕往酒吧門口。可是那邊已經被臨時徵用緊急消防通道,閒雜人等不能靠近。
她焦急地擠在人羣中,吃力地往前挪。從酒吧裡面時不時擡出一具具臉上烏黑的傷員。幾輛消防車不斷地朝着二樓濃煙冒起處注水。現場一片混亂。
她急得眼紅可是根本分不開眼前擋着的人。看熱鬧的、聞訊趕來的、酒吧中往外逃出火場的,所有所有的人都擠在酒吧門口。
忽然,又一輛救護車烏拉拉急速開來。秦暖被背後的人一擠,一個立足不穩就往地上跌去。
“啊!”她尖叫一聲,前面的人一驚,往後退,一腳狠狠踩到了她的手上。
手骨最是脆弱,十指連心。秦暖痛得臉色發白。
“暖暖!”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帶着驚慌:“暖暖!你們給我滾開!沒看見有人摔倒嗎?!都給我統統滾開!”
在秦暖四周擁擠的人忽然一下子被一股大力推開。秦暖還沒看清楚眼前是誰已經被人快速拉起。
“蘇悅?!”她忍痛擡起頭來,當看清楚拉自己的人時不由吃驚。
眼前穿着一件白襯衫,牛仔褲,胸前斜斜搭着一條白金鍊子,耳上還釘着一個鑽石耳釘,一副花花公子派頭的年輕男人,不是蘇悅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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