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站在車旁,看着二樓的燈光亮起,裡面有個高大的人影煩躁地走來走去。
她苦笑:“我不瞭解他嗎?”
“是啊是啊!厲總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嘴裡說生氣,其實是着急的。那個黎總裁可不是個一般人物。太太去見他幹嘛呢?”高晟嘮嘮叨叨地說。
秦暖疲倦地擺了擺手:“算了。他要生氣就讓他生氣吧。我管不了了。”
她說完慢慢走進了大門中。
高晟看着她落寞的身影,嘆了一口氣,把車子開走了。
……
一連幾天,家中氣氛沉悶得要令人發瘋。阿蘭嘮嘮叨叨地說,先生怎麼不回來吃飯,先生怎麼不回來吃飯。秦暖則面不改色地把冰箱裡面多餘的飯菜都統統倒了。
他沒回家。確切的說是三天零三個小時。
秦暖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生氣。去見黎遠塵自然有她的目的。可是厲漠年越是這樣彆扭,她心裡越是覺得冷。
“阿蘭,以後就不要煮漠年的飯菜了,再浪費會遭天打雷劈的。”秦暖坐在餐桌上淡淡地吩咐。
阿蘭胖臉上糾結:“可是……太太萬一先生回來沒熱飯吃怎麼辦?”
“涼拌!”秦暖頭也不擡地說。
“啊!——”阿蘭拐不過彎來,哭喪着臉:“太太,我聽……不懂。”
秦暖心裡嘆了一口氣,緩和了聲音:“沒事的。漠年他要是回來會打電話的。要是你不放心,做飯前給阿晟打個電話確認下就行了。不要再多煮飯了。”
阿蘭一聽,高興地笑了:“是啊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阿晟跟着先生,肯定知道他回不回來吃飯。”
阿蘭說完興高采烈地進廚房了。對她來說,解決了這個頭疼的問題,就是開心的一天。不一會,廚房還傳來阿蘭哼着歌的聲音。
秦暖莞爾。
真好,有時候她真是羨慕阿蘭。從鄉下來的大姑娘,天真爛漫。沒讀過多少書,智商不算太高,夠用。平時腦子中什麼都不想,會做得一手好菜,收拾房間也是利索乾淨。誇她一句,她能高興好幾天。偶爾說了她,她過一會就忘記。
人,其實就應該這麼簡單。什麼都不想,彎彎繞繞的想不明白還頭疼。
想着,秦暖真覺得自己的頭真的又隱隱痛了起來。
“太太,你怎麼了?”阿蘭端了餐後水果進客廳,見秦暖的臉色不好連忙問。
秦暖定了定神,搖頭:“沒事。可能這幾天畫廊的事情多累的。我休息一會就好了。”
阿蘭擔憂地看着她:“最近太太吃得也少,又忙得晚。是應該多休息的。”
秦暖聽了心窩一陣暖洋洋的。阿蘭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拍腦門“哎呦”說道:“有件事差點忘了。有份快件要給太太的。”
阿蘭趕緊拿來。秦暖打開一看,是明天博物館的展出票。
那一批搶救下來的明朝畫終於要展出了。算了算時間拖了兩個月有餘。估計博物館館長那邊又向市裡爭取了一點時間,一切都弄妥當了纔敢向公衆開放。
“是什麼啊?”阿蘭好奇湊上前來。
“沒什麼,展出票。”秦暖起身向樓上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明天我跟慕師兄和小芸說說,一起去……”
她還沒說完眼前一片漆黑襲來,身後似乎傳來阿蘭的尖叫,緊接着一切便徹底沉入了黑暗中……
……
秦暖是在一陣劇痛中清醒過來的。身邊阿蘭不停地哭:“太太,太太你怎麼樣了?太太,阿晟很快就要來了,林……林醫生也要來了……你不要怕……”
秦暖吃力地動了動手指頭。感覺還在。她發現自己躺在地上,額角有溫熱的液體流出。她摸了一把,一手的血。
“阿蘭,我……怎麼了?”她虛弱地問。
阿蘭哭得抽抽噎噎的:“太……太從樓梯上摔下來了。流……流了好多血。阿晟說……不能動太太……要等人來……”
原來如此。
她以爲自己昏睡了很久,沒想到才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她試着想動動手腳,忽然腳上一陣劇痛傳來。看樣子腳上也傷了。
阿蘭不停地哭,哭得她頭昏腦漲。她不得不吩咐她:“阿蘭,你去拿點乾淨的毛巾弄點冰塊包好給我……快去吧……”
阿蘭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一聽這話趕緊去做。只是她慌里慌張的,廚房噼裡啪啦什麼摔了一地。好不容易過了好一會阿蘭纔拿來毛巾和冰塊。
冰涼的觸感覆上額頭傷口,秦暖腦子也清醒了許多。過了一會,外面車子剎車聲響起,高晟帶着林醫生匆匆趕到。
一番緊急處理,秦暖額頭的傷口終於止住了血。林醫生長吁一口氣:“總算沒有摔斷骨頭,也沒有割到動脈。就是流血多了點。”
高晟聽了林醫生的話,一張慘白的臉終於回了幾分血色。他長吁一口氣:“這就好。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麼跟厲總交代。”
他說完掏起手機就要打電話。坐在*上的秦暖眼尖,連忙阻止:“阿晟,別打。”
高晟詫異:“爲什麼?”
秦暖猶豫了一會:“漠年現在在哪兒?”
高晟鬆了一口氣,笑道:“厲總這兩天去美國出差了。太太放心,要是知道太太摔了,他一定會趕回來的。”
秦暖蒼白笑了笑:“既然是出差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算了,你看我現在也都好好的。沒摔壞哪裡就不要大驚小怪了。”
高晟遲疑:“真的不用告訴厲總嗎?這樣……不太好吧……”他記得厲漠年臨行前吩咐他要照看好秦暖,今天忽然接到阿蘭哭着打來的電話,他還以爲秦暖摔成什麼樣了,於是二話不說飆車到了林醫生家,把正在吃飯的林醫生拉了過來。
現在沒事了,他纔想起要給厲漠年做個彙報,順便接受下厲式的狂轟亂炸。對於這個,他早就有了受着的覺悟。
“沒事,等漠年回來我會跟他說是我不小心摔的。更何況一點小傷,真的不需要讓他知道。”秦暖溫聲溫氣地勸。
高晟腦中劇烈鬥爭了一下,終於放下電話:“好吧。那太太早點休息,我送林醫生回去。”
“等等!”秦暖忽然叫住。她臉上白得有些刺眼,只是那笑容卻淡得有些淒涼:“我還有事要問林醫生。”
高晟不疑有他,點頭下樓。
房門關上。秦暖跳着一隻腳坐在沙發上,面色複雜地看着林醫生,緩緩開口:“林醫生,我想讓你幫我安排一次核磁共振。”
林醫生詫異:“怎麼了?是不是你感覺到哪裡不舒服了?”
秦暖笑了笑:“沒什麼,只是想確認一下自己的身體到底有沒有事。”她轉身從抽屜裡抽出一疊現金,放在了林醫生面前,淡淡笑了笑:“我不想讓漠年擔心,所以這一次檢查林醫生還是不要張揚的好。”
林醫生猶豫看着眼前一疊錢,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
第二天秦暖綁着繃帶去了畫廊。她一隻腳上的膝蓋磕了一塊皮,走起路來就有些一瘸一拐。李婕看見她來了,哎呦叫了一聲“我的小祖宗啊!”就趕緊把秦暖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腳傷了幹嘛還過來?今天就應該在家裡休息。”李婕不客氣地數落:“你是想讓厲漠年把我這畫廊給拆了啊?讓你累成這樣都昏了摔倒了,我可擔當不起。”
秦暖笑了笑:“怕什麼,他不知道的。他出差了。”
李婕仔細看了她一眼,狐疑地問:“你們吵架了啊?”
秦暖心中一窒,口中卻笑笑說:“沒有。哪又吵架了啊。”
李婕狐疑看了她兩眼,這時慕方南和錢芸也走過了過來。錢芸高高興興地晃着手中的兩張展會門票:“秦姐,你收到票了嗎?咱們館裡的那一批文物已經可以展出了。要不要下班去看看?”
她說完才發現秦暖腳都傷了。她連忙懊悔:“哎,秦姐腳傷了明天去也行。”
秦暖失笑,站起來走了幾步:“已經沒事了。就是擦破點皮而已。再說我今天也想去看看。畢竟是自己親手整理出來的畫。很想親眼看看。所以我今天特地過來約你們的。”
慕方南推了推眼鏡也笑了:“是啊。辭了工作以後就想去看看。正好一起去吧。”
三人一起約定於是徵得李婕的同意,提前下了班一起開車到了博物館。也許是前幾天市裡領導剛參觀過,博物館還掛着“歡迎領導蒞臨”字樣的橫幅。
秦暖和慕方南他們熟門熟路來到了展廳,也許是臨下班,博物館裡麪人並不多。秦暖走了一會腿上的傷口隱隱在疼。她悄悄離開展廳,來到一處偏僻的地方查看傷口。
這是在博物館的後院一處桂花樹花壇旁。平時很少有人來。她掀開裙襬,白希的膝蓋上暗紅一片。
糟糕,傷口又裂開了。她皺眉。
秦暖擦了擦傷口流出的血,復又蓋上裙襬正要離開。
忽然她一擡頭,看見眼前不遠處似笑非笑站着的一抹挺秀的身影。她一愣,下意識轉身就走。
“館長,你先回去吧。我會跟我家老頭子說這副畫鑑定出來的結果不錯。下次還有畫再拿過來給您這邊的專家過過眼。”身後傳來不緊不慢地聲音。
秦暖不由加快腳步,心怦怦跳着。
眼前人影一晃,蘇悅那張魅惑衆生的笑臉就出現在她眼前:“暖暖,天涯何處無不相逢。才兩三天你就又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秦暖心裡那個悔恨。早知道蘇悅會時常進出博物館她就不該來。
她定了定神打量身後,院子已經空無一人。剛纔還瞥見的館長他們早就走了,又剩下他和她兩人。
“蘇……蘇少,你怎麼來了?”她乾笑詢問。目光落在了蘇悅手上拿着的一個畫筒上。如果她沒猜錯,裡面裝的是一副名畫。
蘇悅懶洋洋把畫筒背在身上:“嗯,我家老頭子最近收了一副畫,讓我跑跑腿過來讓懂行的專家過過眼。”
“哦。”秦暖乾巴巴地應了一聲。
兩人之間又沒有了話題。秦暖退後一步:“蘇少如果沒事,我先走了。我還有同事等着我。”
她說完轉身就走。
“暖暖,你就這麼怕我?”身後是他揚聲傳來,酥酥麻麻的異常好聽,還帶着說不出的落寞。
秦暖的腳步不知不覺頓住,腦中又開始疼了。生疼生疼的,像是一把鑽鑽入她的腦海深處,疼得心也似乎跟着擰了起來。
身後的腳步聲靠近,他的聲音也幽幽靠近:“暖暖,你就這麼討厭我?”
秦暖滿臉冷汗。蘇悅走到她跟前,在看見她的臉色頓時愣了愣:“暖暖,你怎麼了?”
秦暖回過神來,虛脫地擦了一把額上的冷汗:“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你臉色這麼難看。”蘇悅皺眉,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就探上了她的額頭:“發燒了?還是生病了?”
秦暖來不及拍掉他的手,膝上一軟,差點踉蹌跌在地上。蘇悅一把扶住她,順手一掀她的裙襬,果然看見了她雪白膝上那一片皮肉血紅。
“你傷口裂開了還說沒事!”他臉色頓時難看,冷冷朝着她怒吼:“秦暖,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一輩子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了?是不是!”
秦暖張了張口,腦中又有劇痛傳來。她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眼前黑暗襲來,她軟綿綿昏倒在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