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嶽嫵歆醒過來已是月上中天,水銀一般的月光從門縫裡投進來,在地上形成一條明亮的白線,反射的柴房內不是那麼黑暗,可以看得清周圍的東西。
嶽嫵歆吃力的在柴草堆上挪了一下血肉模糊的雙腿,鑽心的疼痛讓她的額頭立刻密密麻麻布滿了冷汗。
從小到大,嶽嫵歆哪裡吃過這樣的苦,跟着孃親雖然清貧,也沒有捱過她的一根指頭。以後進了侯爺府,雖然大娘不待見,姐妹看不起她,但頂多被責罵和捉弄,要不就餓飯,不過一頓兩頓,並不難熬。大娘曾經打過她一次,是妹妹打碎了堂上的花瓶,不敢承認,誣賴是嶽嫵歆所爲,才讓大娘煽了她一掌,而侯爺卻是勃然大怒,下令禁足大娘一個月,闔府上下這才知道,這位後來的二小姐竟然是侯爺的心頭肉,從此不敢絲毫的怠慢。姐姐和妹妹雖然對她仍是惡語相向,卻也收斂了很多,嶽嫵歆總算落得清靜,一心一意跟着哥哥學習醫道。
等做了君依風的王妃,嶽嫵歆就掉到了蜜罐裡,這位王爺對她噓寒問暖,呵護備至,極盡寵愛,一直高高的將她放置雲端。那段日子是嶽嫵歆最開心的時候,無憂無慮,自由自在,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丈夫疼愛,僕人尊重,讓嶽嫵歆一直感謝上蒼的福照,讓她成爲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等君依風登基後,她也沒有野心去爭那皇后之位,君依風爲了籠絡朝中大臣新納了不少的嬪妾美人充實後宮,她雖然心裡難過,卻還是大度的接受了他的安排。半年內他立了一妃二婕妤三美人四寶林。一時間後宮鶯歌燕舞,奼紫嫣紅,一派春光。而她只是默默做他的茹妃娘娘,沒有進位,沒有吵鬧,沒有去勾心鬥角。他對她卻不再像以前那樣體貼呵護,處處在意,他要穩定朝綱握緊權力,他的後宮亦是要雨露均沾,不能專寵。
沒有被召侍寢的夜,那麼的漫長難捱,她總是一個人孤獨的站在窗口看着一樣孤單的月兒,她知道他與以前是不同了,她還是他的婉茹,他卻再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夫君。
夜風如水冷真心,最是薄倖帝王情!
有淒涼,有悲切,有失落,有孤寂,獨獨沒有恨!她還在深深愛着那個男子,在她心中他是她唯一的良人,既然命運將他推到俯瞰天下的九五之尊,她便會微笑着含着淚守在他的身旁,無怨無悔!
然而,花開花落,春來春去,一朝夢醒,嶽嫵歆才發現,她纔是最可憐的那個人,一直生活在欺瞞和欺騙中,被當做棋子,一步步陷入絕境!
她痛苦,她絕望,她不甘,她憤恨!
她恨命運的不公,她恨這人間的不平!她恨他一手遮天,權利薰心,爲了謀奪那張龍椅將人命當做草芥!她
更恨他將她玩弄在股掌之間,假情假意,虛與委蛇!她發誓要將他加註在她身上的痛百倍千倍的奉還,她要回到他的宮闈之中,將他華美的後宮攪個天翻地覆,水深火熱!
所以,她不能死,一定不能死!她已經想到走上這條復仇之路有如何的艱辛困苦,會有數不清的災難和挫折!但她不怕,什麼都不會怕!這個世上她早就了無牽掛,留着這條賤命就是爲了替家族的人雪恨!
嶽嫵歆咬着牙,不讓自己發出一聲的呻·吟,她強撐着身子,用手臂的力量,將自己移到門口,那裡不知是誰好心的放了一碗水,就是這碗水讓你嶽嫵歆更堅定了活下去的勇氣。不管端王如何的心狠手辣,這府中還是有人暗暗關心着她。
慢慢飲了那碗水,她很欣慰了,是不是初雪呢?不知郡主醒過來沒有,她若是知道自己正在受苦,肯並不會袖手旁觀的,她一定要等到郡主來救她!
腦中千頭萬緒,身上疼痛入骨,感覺氣力越來越弱,嶽嫵歆又一次陷入無邊的黑暗。
朦朧中,她感到被人抱在懷中,有一碗苦苦的東西流進口中,她皺了眉頭想吐出去,卻被那人阻止了,強迫她嚥了下去。鼻子間傳來一陣淡淡的清香,很是好聞,亦很熟悉,她不由喃喃的叫道:“大哥,大哥,是你嗎?婉兒好痛,婉兒好痛!”
沒有人迴應,她感到身子一沉,似乎被人放了下來,牽動身上的傷,她又昏迷過去。
再一次醒過來,她感到身上一片清涼,睜開眼睛,她吃驚的發現有人正蹲在她的身邊給她上藥,藉着屋內的月光,她很清楚的發現,那個人居然是慕容羽!
“啊!”她不由驚叫出聲,卻被他飛快的用手捂住口鼻。光線很弱的屋子裡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只看到那雙精光炯爍的眸子亮如寒星。
“你想讓人發現逼我離開你就大聲的叫嚷,這藥本王也不必給你塗了,日後你的後背,臀部和腿上都會留下駭人的疤痕,你就徹底變成醜八怪了!”
他壓低了聲音,威脅的說道,手上卻並未停止,還在她的背上塗塗抹抹。
嶽嫵歆這才感覺到,此時她的衣服竟然被人從後面全部剪開,她正不着寸縷的趴在破衣之上,讓眼前的男人看個精光!
“你,走開!不要你的好心!”又氣又急之下,嶽嫵歆無禮的衝慕容羽低吼,將手反過來護住赤?裸的背部,饒是爲了治傷,她也沒有勇氣在一個陌生的男子面前坦露身體。
他譏諷的一笑,冷然道:“本王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見過,豈會被你這樣單薄的身子吸引,而且現在你這個樣子,更提不起本王的一點興趣!”
嶽嫵歆聽了又羞憤又惱怒
,不由擡眼恨恨的看着他。
“怎麼,很恨本王?那你說,對於違背了本王意願的奴才我該怎樣處置?”
慕容羽一隻手將嶽嫵歆的兩隻小手抓牢擡起來,另一隻手依然給她塗着藥膏,嶽嫵歆徒自掙扎了一會兒,毫無作用,只得作罷,任他動作。
“到現在,你還不說麼?”他的手按在她的背上,微微用力,一陣割裂般的疼痛襲來,讓嶽嫵歆不由身體輕顫。
該死的慕容羽,簡直就是變態!虐待狂!心裡,嶽嫵歆對他‘問候’了上千次。
“我答應過郡主,絕不告訴第三個人知道,王爺不要枉費心機了,不管你治不治嫵歆的傷,都是一樣結果!”
傲然說出這句話,弱弱的光線下,嶽嫵歆倔強的擡起頭,鎮定地盯着面前的端王,清亮澄澈的眸子裡有讓人無法忽視的隱忍和堅強。
慕容羽直盯着那雙美麗無雙的眼睛,和她對視良久,才吐了口氣道:“倒是個俠義守信的丫頭,碧箬沒有看錯人,好了,你身上的傷本王已經給你處理了,隔一天再上一次藥,幾次後便無大礙,亦不會留下傷痕,你不願說,本王也不會再逼你,我自有辦法知曉我想知道的事情。”
慕容羽說完,站起身來,從一旁拿了一件衣服蓋在嶽嫵歆身上,然後轉身開門大步走出柴房,復把嶽嫵歆獨留在房內。
端王塗抹的藥果然療效顯著,嶽嫵歆感到身上的疼痛逐漸減緩,她試着坐了起來,慢慢將衣服穿好。
今夜端王來給她療傷顯然是有備而來,不然也不可能連衣服都給她準備好了,不過,令她想不明白的是,他爲何打了她又過來救治她?這一切都不是拜他所賜嗎!還過來裝什麼好人,男人果然都是虛僞的,實在無法讓人相信。
嶽嫵歆有些憤然,擡頭,看到地上還有一個包裹,想必也是端王帶來的,嶽嫵歆上前打開,居然是水和乾糧,看來將她關到柴房自生自滅,不過是他嚇唬她的手段罷了,他並不想要她死!
冷然一笑,嶽嫵歆抓了乾糧就吃,不管端王有何打算,她還是保命要緊。
如此過了三日,夜夜端王都來,依然會送水送吃的,也給嶽嫵歆換了兩次藥,後面的傷已經結痂,早就不疼了。端王沒有再逼迫嶽嫵歆講話,嶽嫵歆卻主動的打聽郡主的情況,端王淡淡的道:“已經醒了,需要靜養,初雪在伺候,只說你亦病了,在別處醫治。”
知道郡主沒有大礙,嶽嫵歆隨放下心來,只是端王絲毫沒有放自己出去的意思,也不知作何打算。直到第四天的上午,端王領着雲子軒和兩個侍衛進來,嶽嫵歆才明白他打的什麼主意,這次,她再也無法替郡主隱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