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嶽嫵歆極想問問他是不是大哥安出塵,但現在的情景只能讓她狠狠壓住心中那份激動和衝動,溫順又淡然道:“奴婢是府上纔買來的丫頭,不曾識得雲公子,只是公子與奴婢的朋友有一分相像,但他粗淺低賤,與公子相較無意於雲泥之別,是奴婢不知深淺,纔會見到公子時想起他,請公子贖罪!”
說着,盈盈下拜。
聽嶽嫵歆一解釋,碧箬鬆了口氣,輕柔笑道:“嫵歆的確造次,不過,幸好你遇到的是雲公子,不然定然會得罪客人的。”
一旁的雲子軒卻坦然將手中的摺扇一收,依然是風輕雲淡的口氣道:“碧箬,來此間時辰不少了,我要回了,這位嫵歆姑娘說話滴水不漏,倒是個機靈的丫頭,你眼光不弱啊!”
接着微微頷首,眼光有意無意掃過嶽嫵歆,起身向外就走。
嶽嫵歆低着頭,感覺到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從眼前飄過,如風一樣遠去,終是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
熟悉的身影,穩健的步伐,不是大哥又會是那個?除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多了一抹渾厚。可也不排除因爲某些事情,他不便說出,刻意隱瞞而爲之!
大哥!大哥!真的是你嗎?
若不是,天下如何會有如此相像的人?若是,又爲何不認婉婉呢?你到底有何苦衷?是爲了安家的仇恨嗎?
想着想着,嶽嫵歆小臉緊繃,眉頭不由蹙了起來。
曾經她被立妃冊封的時候,哥哥隨安家人進宮來賀,一家人都是歡喜異常,只有哥哥淡然對她道:“榮極必衰,物極必反,將來安家有難,請茹妃力保之!”
當時她還嗔怪哥哥大喜之日如何說出不吉利的話來,不過出於對哥哥尊重,還是點了頭。不成想一語成讖,果然安家就遭遇了滅門之災,那個早有先見之明芝蘭玉樹般的人亦未能逃脫,一起被關押在宗人府慘遭毒手!
霧氣上涌,怎麼也止不住,她自是不信聰明睿智的哥哥會束手枉死,可以他的性格,亦不可能置親人的生死不顧而獨活。如果現在雲子軒會是哥哥安出塵,那麼安家絕不會只存活了他一個!可是芷蘭帶來的消息千真萬確,是對她一直心儀的表哥黃武親口所說,爲了芷蘭他從城門護軍奮鬥到御前侍衛,付出的艱辛可想而知,如此癡情的男子,還會撒謊騙芷蘭嗎?這也是她走時不能同時帶她走的主要原因。即便不能成婚,兩個相愛的人能夠經常見面,默默關心,相比海角兩隔,相思望斷,未償不是一種幸福。
而這種幸福,是她曾許諾了芷蘭的,到最後還是讓她失望了!
大哥終究是不在!
對雲子軒的期望疑惑,不過是她美好的期許罷了,只能自欺其人!
淚水滑了下來,被遮住臉的錦帕無聲的吸去,嶽嫵歆端了茶具低頭向後院走去,初雪已經跟着明珠郡主去送雲子軒了。
正傷心的走着,突然就撞上一堵人牆,手中的托盤幾乎要脫手而去,卻有一隻大手伸過來,連她的小手一起蓋住,穩穩接了那盤。
啊!
吃驚之下,嶽嫵歆不禁擡頭觀看,端王深邃如海的眸子冷然襲來,讓她不由心顫。而她那雙淚光盈盈,哀怨幽憤的水眸亦是讓他看了個清楚。
“奴婢該死,請王爺贖罪,是奴婢瞎了眼睛才撞到王爺,請王爺責罰!”
嶽嫵歆來不及考慮其他,急忙俯身行禮,跪在一旁,頭深深低了下去。
“你這話說的矛盾,到底是要本王饒恕你的無心之過,還是要本王責罰你瞎了眼睛!”
端王的聲音帶着戲謔,仍然是冷淡異常。
“奴婢保證,下次再也不會眼瞎,而王爺也說了奴婢是無心之過,所以請王爺贖罪!”
不敢擡頭,嶽嫵歆恭順至極。端王爲人冷漠倨傲,不喜俗世,初雪早就告訴過她,現在居然衝撞這閻羅煞星,嶽嫵歆在自認倒黴下,只能讓自己低頭認錯,謙卑了再謙卑,以求得他的寬恕。她實在不想在此惹禍上身,這命,她要好好留着,她要在笑的時候,看着君依風哭!
“伶牙俐齒!若你真的愚蠢道也罷了,偏偏心思縝密,說你不是有意,本王豈會相信,所以,只能責罰!”
“是!但憑王爺吩咐,奴婢絕無怨言!”嶽嫵歆頭伏於地,言辭謙卑。
看着跪於地上的女子,纖瘦的腰身看起來不盈一握,很讓人憐惜,雖然言辭卑微,骨子卻透着堅強和淡定。
“你因何哭泣 ?”他沉了聲音,竟然轉了話題。
“回王爺,奴婢今日見到雲公子,與奴婢的朋友有些相像,是以懷念親人家鄉,有感而發。奴婢以後定會剋制私情,一心侍奉郡主,再無旁系!”
對付睿智城府的端王,嶽嫵歆只能實情相告,若是找藉口敷衍,只怕到最後吃苦頭的還是自己。
聽了她的話,他竟然是沉默的,片刻,方緩緩說:“擡起頭來!”
嶽嫵歆無奈,只得擡起明眸,向上望去。只見他雙目如星,寒光瀲灩,雖是冰冷
透骨,仍舊有一絲淡淡的溫情一晃而過,快的讓她幾乎以爲並不存在。
“你倒是直言不諱,這樣也好,省去我不少麻煩,既然你選擇了端王府,就該懂得端王府的規矩,王爺我要的永遠都是奴才們的忠誠,而背叛的都沒有好下場!”
看着那秋水盈盈的眼睛,他竟是有了些不忍,沒有想到,這張醜陋臉龐的主人,居然生有這樣一雙澄徹清亮的眸子,如冬日湖水靜謐幽深,亦純淨如雪不染塵埃!
他不得不承認,掩了面的嶽嫵歆,很有些吸引人,因爲現在她完全可以稱爲一個美人,最讓人動心的是那眸子裡螢光閃動,盡顯楚楚可憐的柔媚之態!
“是!奴婢遵命!”復低了頭,嶽嫵歆再次叩首。
“起來吧,以後小心!”
他淡然冷漠的說完,轉身而去,再沒有多做追究。
聽到腳步聲漸遠,嶽嫵歆從地上爬起來,將放置一旁的托盤端好,心有餘悸的離開。這樣的事情對她再也不會發生,只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才能保證不讓自己犯錯,才能不讓別人抓住她的把柄,纔不會將她置身在危險之中。
天,一天天熱了起來,轉眼間,嶽嫵歆已經在端王府呆了一月有餘。她沉靜內斂,溫順謙卑,對上恭敬有禮,對下和善友好,是以端王府上上下下慢慢都接受了她,真正視她爲府中的人了。
只是,午夜夢迴,她還會在噩夢中驚醒,頭上冷汗淋漓,讓她睡意全無,想起安府的遭遇,終是心痛的不能自己。哥哥曾經將希望寄予在她的身上,而她卻是衝動的將那希望扼殺了,若不是她倔強的頂撞皇上,也不至於在最後,連家人最後一面的都沒有見到,儘管,這安家人中她只想見的唯有安出塵。
躺不下去,她推門走出,門外月華如水,四下寂然無聲,不真實的景物宛如披了層朦朧的輕紗,如夢如幻!
獨自在迴廊中漫步,隨意散落,她美麗的雙眸中毫無聚點,迷離而渙散。擡頭望着那彎明月,心內莫名涌動一股無法言說的愁緒。
人死,沒有什麼可怕,可怕的是因爲生命的結束連帶了的一系列負面反應,希望再也不會實現,反之,以卑微之軀謀天下之事,雖遙不可及,也必然的存了幾分成功。所以嶽嫵歆不要優雅的死去,而寧可卑微的活着!
今日,明月無心,而曾經明月是有心的,只是不知那心丟在了那裡呢?”
輕嘆一口氣,轉頭,她卻感到,一抹冰冷的利劍襲上她柔軟的脖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