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了把牆角, 莊姑娘心緒久久不能平息,回府路上一路沉思,心不在焉, 連周公子叫了她三遍都沒聽見。
無奈, 周公子朝她肩頭一拍“想什麼呢?”
莊姑娘一驚, 可總算是回過神了, 可還是有些不在狀態的迷茫“怎麼了?”
周公子有些慼慼, 小靜依什麼時候這麼溫柔了,她不是該吼一句“周禮止你幹嘛!”嗎!
“你這丫頭,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我都喊你半天了。”想什麼想得這麼不正常了,定是蘇尋又怎麼了, 待會定要問問他, 這人, 還第一風流,第一癡傻還差不多, 明明對小靜依有意思,偏偏就是不承認,還非得時時惹她,等他醒悟,看不笑話死他!
周公子萬般思緒也只在一眨眼, 但莊姑娘已經基本恢復了心態, 便隨意找了個藉口“唔, 我在想蘇尋的毒。”
雖然是隨便找的藉口, 但也的確是她整日想得最多的, 不然也不會第一反應就用了這個藉口。
蘇尋的毒很是古怪,她問了好多大夫都說從未聽聞, 自己也翻了不少的毒醫典籍,也都毫無頭緒,派了人從江湖上去打聽,也沒有結果,她早就心急如焚了,一日比一日的絕望,也不知他何時會毒發。
這也就是爲什麼她雖生氣蘇尋樣樣不與她說的強撐,還是要日日上蘇府去看一看他,不知還有多少時日,哪裡還捨得拿來與他置氣便不看他。
每每淚在心裡,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因爲知道他不願說便是不會說了,更因爲知道蘇尋是希望她不要捲進他們的事,知道蘇尋是覺得她遠離纔是最好,更是護着她的安危。
所以這些時日對他她也不再多問,在蘇府也不多停留,是在賭氣,更是爲了不讓他擔心,此時,怎麼敢讓他分心。
當然,莊姑娘自然是不知道,蘇尋還有八月纔會…,也不知道風情第一次用千絲繞,就是用在了蘇尋的身上,天下知道這毒的,不過風穆二人,她又從何處能查得到。
周公子聽她提起蘇尋的毒,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小靜依,你認識風情?”他早就想問了,但礙於之前都有蘇尋在場,之前都問了蘇尋,再問靜依怕他懷疑些什麼,現在才逮到機會問出口。
“風情姐姐?認識啊,怎麼了,你認識她?”怎麼突然會問起風情。
“怎麼認識的?她怎麼會給你流光?”這纔是周禮止一直想問的,流光當初風情可是費了不少勁兒才從子初那裡拿到的,怎麼就會給了小靜依,莫非她們感情很好?可是,若感情很好,她又怎會對蘇尋下手?不,蘇尋還是子初的兄弟呢,她都下手了,這女人,想不透啊!
“流光?”流光是什麼,她給過我流光?“你是說……這個嗎?”從腰上摘下不破,若說風情給的,可不就只有手裡的不破匕首嗎,她時時都帶着,從未用過“可是風情姐姐說它叫不破。”
“對,她爲什麼給你?”
“她沒說。你還沒說你爲什麼會認識她。”這把匕首有什麼問題嗎?他們怎麼會認識?
周公子不知從何說起,只含糊道,“行走江湖的時候認識的。”
莊姑娘卻不是好糊弄的,那風情本來就摸不透,“是敵是友?”
“額……之前算是友吧”要周公子怎麼說,風情跟他們的關係,還真是一言難盡,尤其她與子初,更是微妙,但……現在她竟然對蘇尋下手,是敵是友,他自己都鬧不清了。
“之前?”莊姑娘卻是輕易地就抓到了重點,之前是友,那現在,不是了嗎?爲什麼?
等等,似乎,終於明白了,原來……,可是,她既然下了手,又爲什麼給我匕首?還把流光改名不破?莊姑娘百思不得其解。
周公子見她在想着什麼,怕多說多錯,隨意糊弄了幾句,大抵是說現在太久沒見了,也不知道還算不算朋友,也不等莊靜依再多問,匆匆就辭別了。
而他不知道,莊姑娘已經自己猜到了,只是不明白他爲什麼要爲風情掩藏。
周公子見到蘇尋時,心思還未平復了,更怕提起莊姑娘會再讓蘇尋察覺更多,也就沒問蘇尋莊姑娘之前的心不在焉是爲何了。
不得不說,對莊姑娘而言,周公子可是做了把神助攻,可是對蘇大人而言……一言難盡。
莊姑娘一路摩挲着不破回了府,便將自己關在房裡,研究着,思考着。
從看見風情第一眼,就知道她危險,也知道她與他們相交應該是有目的的,但這麼久也沒見她有何動作,倒是鬆了戒備,原來,她真是爲了蘇尋而來,目的真是那麼簡單——殺了蘇尋。
可是,她已經成功了,那麼,她對我感興趣,甚至之前給我的不破又是有何意義?
難道,她不僅是要對蘇尋下手,也要對我下手?給我匕首,不過是要給我反抗的機會?想看我垂死掙扎?
不然她爲何會覺得我會用上,不破不破,不破樓蘭終不還的勢在必得嗎?是了,像是她那般的古怪性子會做出來的事。
忽略了心裡還有個角落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的想法,一切想明白了已經夜裡,莊姑娘打定了主意明日開始就要去尋風情要解藥,去哪裡尋?嗯,先去問問周禮止好了,不管是謝雲還是什麼,不管他們的計劃是什麼,都沒有蘇尋來的重要,不是嗎?
莊姑娘想明白了便休息了,養足精神準備明日上路。
而蘇尋這夜卻是整夜的無眠。
蘇乾與李婭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在腦海盤旋,揮之不去,往事歷歷在目。
從生下來,孃親對自己雖好,卻總是有些鬱鬱寡歡。
“尋兒,你是個好孩子”
“尋兒,你快樂嗎?你一定要好好的,快活的活着!”
……
“尋兒,娘走了,別傷心,娘很高興,可以去找他了,可以看看他是什麼樣子的了。”
他嗎?他是誰?蘇尋不知道,他只知道,從那以後,就只有了父親,那時候,蘇尋四歲。
父親向來對他極好,什麼都想教他,什麼都想給他最好,教他讀書識字,教他騎馬射箭,他們很幸福,很快樂,他曾說,
“尋兒,你是我最驕傲的孩子。”
可自從有一天,那道明黃踏入了他的世界,
“尋兒,快,來見過皇上。”
“尋兒,皇上很喜歡你啊,你可願去宮裡陪太子唸書?”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向來威嚴的帝王,卻對他極爲和藹,極爲縱容,甚至給了他一塊龍佩,那時他不懂,也沒看到蘇乾不同尋常的目光。
“尋兒,你與太子處的可好?你可會羨慕太子?”
“尋兒,這《治國策》學了,可有何感想?”
“尋兒,若爲君,定要爲明君,若爲臣,定要爲賢臣,可記住了?”
明君?賢臣?父親我記住了,我會跟你一樣,做一個心懷天下的好官,造福百姓,蘇乾在他眼裡,就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不可超越的神邸。
於是,他努力的學習,學習官史典籍,學習治國之策,學習爲官之道。
可有一天,蘇乾告訴他,
“尋兒,爲父知你不愛那些政事天下,日後,不必勉強了。”
“尋兒,我不要你能文善武,智勇雙全,不要你虛懷若谷,胸懷天下,我只願你平安喜樂。”
……
“尋兒,好好活下去,我只要你活着。”
世人都道蘇相乃憂國憂民操勞致死,時時感念蘇相爲國爲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大德,提起便滿是讚譽惋惜,連帶着對他這個孩子也頗爲憐愛寬容。
但蘇尋知道,不是的,蘇乾的死,不是生病,不是勞累,不過是爲了他。
蘇尋永遠不會忘記那一日的蘇府,是黑色的,特別的冷,蘇乾吐出來的血,是那麼的紅,紅的刺眼,父親臨終的囑託,是那麼急切……
可是父親,孩兒騙了你,其實好多事情我都知道。
所以孩兒做不到,因爲做不到明知卻裝作不知,做不到無動於衷,所以……孩兒不孝,怕是要忤逆您了。
那一夜,蘇尋想了很多,想了蘇乾,想了李婭,想了先帝,想了蕭凌,想了謝雲,甚至想了周禮止,想了穆子初,想了所有在他生命中停留過的人……
可是,獨獨沒有去想莊靜依,是不敢,也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