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姐說了, 蘇府來人一概不見”伴着這句話,蘇華就被這樣,攔在了將軍府門口。
但蘇華聽了, 也不失望, 預料之中, 大人早已吩咐過, 所以很是平靜, “勞煩這位大哥幫我帶個東西給小姐。”
說話間拿出了一個瓶子,可不正是巧兒送去的那一個藥瓶嗎,“再勞煩大哥給小姐帶句話, 此物過於貴重,蘇某受之有愧。”說完便告辭了。
看着那白玉的瓶子, 莊姑娘眉頭皺成了一個結, 他讓人送回來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過於貴重?不顧危險換來的, 怎麼會不貴重,他是有些生氣了我不聽他的話去招惹了風情, 我被抓去他也是有些擔心了吧。
可是,現在我才更生氣好嗎,他怎麼敢反過來說我!
是啊,他怎麼敢,與虎謀皮, 虛與委蛇, 他怎麼敢, 不顧一切, 以身犯險。
她從小便知道他有秘密, 從小就知道有人要對付他,卻不知他竟會做到這個地步。
年幼時, 一次她晚上偷溜着上蘇府尋他,剛到他的院門口,就聽見了輕微的打鬥聲,像是刻意壓抑了,躲在門口一看,一些人着黑色夜行衣,一些着青衣短打,飛刀暗器,你來我往,又打得小心翼翼,並沒發出太大的聲音。
屍體落了一地,最終,青衣勝利,利索的清理了屍體,恢復場地,又隱回暗處,似乎對此很是熟練,習以爲常。
青衣做完這一切,小院恢復了平靜,似乎方纔只是錯覺。
但他們沒有發現藏在院門口的小靜依,更沒有發現蘇尋的門,在打鬥結束後,有一絲微動。
當時的她,年歲尚小,也着實受了不小的驚嚇,或許沒被發現,除了他們打得正酣,還是因着她除了瞪大眼,連呼吸都屏了,連喊叫都忘了,更別說僵硬的四肢,根本無法動彈。
回到將軍府,她也是久久不能平靜,第一次這麼直面一條條生命的消亡,悄無聲息。
但比戰鬥的殘酷更讓她心驚的,是那些人的身份,那些人的目的,他們是要來殺蘇尋嗎?
那些人,蘇尋知道是誰嗎?
似乎他們不想吵醒他,也不知道他在門後偷看,所以,他們以爲蘇尋不知道他們的存在嗎?爲什麼要瞞着他?
一連串的問題,小靜依明顯無法得出答案,但是,她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甚至,連對蘇尋,她都沒有提起。
此後,小靜依便多留了個心眼,長大了之後,更是明白了很多事情,有人要對付蘇尋,也有人要保護他,不過都是暗中的,但蘇尋已經知道了,那麼,那個人是誰?蘇尋又想幹什麼?
直到有一天,聽人無意間說起了黎妃與蘇府,她才似乎想明白了什麼,那時猜測的人選裡,謝雲排在了第一位。
再後來,看見謝雲從蘇府出來,聽了一次牆角,莊姑娘隱隱有了猜測,卻又摸不着頭腦了,謝雲護他,難道想錯了?那誰要殺他,難道……
不過,雖然莊姑娘對蘇尋的秘密一知半解,但從第一次看見那場景起,莊姑娘便將這事放在了心上,她不知誰要害他,就想盡辦法排除他身邊的一切障礙。
所以,風情的出現,讓她緊張,讓她激動,卻也是合了她的意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想知道,是誰,更是想,保護他。
她知道,蘇尋幾次三番的推開自己,不止是被纏得緊,更是在護她,在他對着她大吼讓她遠離風情時就知道。
可是她不知道,他打的竟是這樣的主意,以自己爲餌,使一出苦肉計,嫁禍東牆,破釜沉舟,金蟬脫殼。
是的,在破解了不破的秘密時,莊靜依就知道了蘇尋的所作所爲,如今想來依舊是膽戰心驚。
不破,不破不立,匕首手柄處原來已經被掏空了,裡面,三張字條,一枚解藥。
除了一張交代蘇乾一案的交給了蕭凌,另一張是
(玄臨五年,殺蘇尋,敗,僱者蘇尋)
最後四字筆墨頗重,明顯是後加的,卻纔是最重要的,也是風情最想讓她看的。
僱者蘇尋,四字,茅塞頓開,原來如此。
呵呵,這世上竟有人僱人殺自己,若那人不是風情,若我沒看出不破的秘密,莊靜依簡直不敢想象,那一刻,洞悉了一切的瞭然,更是出離的憤怒,你竟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嗎?
莊姑娘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你不是要推開我嗎,好阿我成全你,再也不來打擾你。
你不是不是什麼都不要嗎,好阿我一個眼神都不會再給你。
你不是要以命相搏買兇自殺嗎,好阿,你就體驗體驗毒發體驗體驗死亡的滋味吧。
想得是狠心,但真正的聽到他毒發了,莊姑娘還是會難過,還是會捨不得,若不是風情最後一張字條說了千絲繞,她根本就不可能坐得下。
可即便知道他不過是痛一痛,暫且無礙性命,還是忍不住的難受,想着他的痛,她在家裡也是萬蟻噬心,感同身受,莊姑娘是在懲罰他,又何嘗不是折磨自己。
知道他又挺過了一次,莊姑娘鬆了口氣,但終究還是沒忍住,讓巧兒送了藥去,只告訴自己,已經摺磨了他一番,如此,他日後該能長記性了,卻還是憋着氣,不願見他。
可是,他竟然不吃,又將藥送回來了,怎麼,他這是吃定了她會不忍心嗎?
(哼,不吃拉倒,別指望我給他送過去,我拿去喂狗也不給他了,死了正好!)
莊姑娘心理恨恨的想,手上卻是將那藥瓶仔細的收好。
而蘇大人呢,蘇華送藥去蘇府回來已經幾個時辰了,眼見着太陽都要落山了,莊姑娘還是沒有來,難道,她真的不要我了嗎?
蘇大人摸不着底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他害怕莊靜依是真的對他失望透了頂,真不要他了,害怕他功成身退後,卻失去了她,尤其,知道現在有了解藥,他可以活下去了,更是無法放手。
他是何時喜歡上她的呢?或者說,何時發現自己喜歡上她的。
不知道,或許,是她那一句“別怕”,又或許,是她那一記輕吻,難怪蕭凌他們總笑我枉稱風流,原來人人都看出來了,竟是隻有我自己連喜歡都不知道,當發現時,已是泥足深陷,萬劫不復。
可是,不行,他還有他的計劃,爲了皇上,爲了黎妃,爲了蘇乾,爲了李婭,甚至爲了蕭凌,他都必須完成,不能退縮。
他的父親,是爲了救他才死在那些人手裡的呀!
一生清廉爲國操勞的相爺,是死於這樣的理由,叫他如何甘心,他到死,都不願意說出真相,可是父親,孩兒早已知道了又如何能裝不知道呢。
蘇尋,尋根就源,可慢慢的,蘇乾對他的愛,竟是超越了一切,越來越不希望他揹負這麼多,尤其是,還有個謝雲虎視眈眈,什麼皇家,什麼帝位,通通都不重要了,他只盼他能平安一生,那一刻,他不是高尚無私的相爺,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父親。
他要爲父親報仇,爲此他計劃了八年。
先帝派來保護他的人,被他收爲己用,去江湖上找了赫赫有名的殺手無情,買了自己的一條命,時機他來定。
在他看到風情時,便知風情不同尋常的危險,受了幾年的追殺,怎會不敏感,尤其,風情身上,有與殺蘇乾那人一樣的氣息。
原來,她真的就是無情,可是,他未曾想到,無情殺他,竟不用平常的手段,他的一番佈置化流水東去,謝雲安排的人沒能防住她的毒,真正中了招也是始料未及。
可也因着這毒,謝雲更是容易撤下心防,更容易相信他了,福兮禍兮,一言難盡。
在知曉中毒那一刻,他未曾有過懷疑,若能成功,生死有何相干,甚至想好了此後的每一步。
但在看見莊靜依的眼淚時,他竟有了一絲後悔愧疚,但,爲時已晚,他只能披荊斬棘,踏着血,走下去。
他可以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有在面對莊靜依時會不知所措,如此,只有遠離,爲她好,不能讓人知道她於自己的特別,也爲自己,不能爲她鬆懈決心。
可是,現在,知道自己還有機會活着,他又重燃了希望,又有了新的追求,他想找回他的姑娘,可姑娘,似乎不要他了。
蘇尋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絕望,終於,他等不住了。
這天夜裡,他隨意披了件衣裳,帶着憔悴滄桑,踏出了蘇府的大門,有些踉蹌,他身後,星月揮灑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