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初在桃花林站了一宿, 周公子卻是與王大夫研究了一宿,翻遍醫書典籍,還是不知道蘇尋中的什麼毒, 王大夫很是頹敗, 周公子很是焦急。
第二天一早, 雨後的天有些晴朗, 周公子就去了穆府, 打算叫上穆子初去看蘇尋,也問問昨天他是怎麼了,我們周公子就是有顆操不完的心。
可在穆府卻得知小侯爺一夜未歸, 不知去向,周公子很是訝異, 夜不歸宿?穆子初?
在侯府等了一會, 剛準備起身轉戰蘇府, 卻見穆子初迎面走來,滿身的狼藉, 頭髮凌散,結成一束一束,衣服半乾,透着水漬片片,泥漬斑駁。
周公子見狀很是一驚, 何時見他這般的狼狽過, “你昨夜這是幹嘛去了?”
可穆子初甚至不看他一眼, 自顧回了房, 在房門關上那一刻傳來一聲“找她。”
周禮止一直跟在穆子初身後, 乍聽見這麼一句,還有些不明所以, 兀自思索還是不得其解,待他聽見動靜回過神來,穆子初已換了身衣裳出來,素衣素髻,包袱款款,手提寶劍,一臉沉靜,竟是要離開的打扮。
周禮止也不去想他什麼意思了,急忙將他攔住“你要去哪?”
穆子初終於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尋藥”,說罷便推開他的手徑自往外走。
“她下的手,還有八月”隨着他的遠去,這句話傳入周禮止的耳裡。
他要走,周禮止自是攔不住的,聞言一頭霧水,誰下的手?是她?他?還是它?尋藥?他知道蘇尋的毒?
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一閃,恍然大悟,她,藥,毒,又能讓子初這般的,難怪小靜依會有流光了……
可是她爲何要來京城?爲何將流光給小靜依?又爲何會對蘇尋下手?子初又是如何知道如何找到她的?一連串的疑問,周公子深覺腦子又不大夠用了,看來改日得好好問問了。
子初說還有八月,是說蘇尋的毒還有八月吧,嗯,暫且可以稍稍放心了。
至於解藥在何方,子初要如何尋,他卻是不知道了。
直到半月後,江湖有了傳言,向來特立獨行的紅衣妖女被一黑衣男子盯上,擺脫不得,周公子聽後沉思半晌,恍然,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子初這是在追着風情要解藥吧。
但周公子只知果不知因,那日天方亮,風姑娘酒也醒了,心思也明瞭,借了百里香收拾了一番,出來又是那個魅惑衆生的妖女,踏着日出的豔陽,風情又回到了桃花林,看見那木頭還在原地,更是心歡,笑顏一展,配着天晴,“你說要救他,便來追我吧,追上了,我考慮考慮。”說罷便飛身而去,只留縷縷香氣。
之後,纔是人們看到的那樣。
他二人的故事糾纏暫且不提,接着來看看蘇尋這邊。
那千絲繞雖毒,但有一個特點,每月毒絲剛剛生出那七天最是痛苦難熬,且是一月較一月深,一月較一月痛,但每月過了那七日,便會慢慢穩定,不那麼難熬。
所以,告了八日假後,蘇大人又能撐着出門了,只精神大不如以往,衆人也只道他是大病初癒傷了元氣。
朝上蕭凌領衆臣表示了歡迎與慰問,也不怎麼打趣他了,沒有他這幾日才知道,蘇大人簡直是必不可少的開心果啊,要好好保護,以免日後太過無趣。
自然,蕭凌都跑了蘇府兩趟,且這幾日表現出來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也讓他們看出了蕭凌對蘇尋的重視,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又怎能不善待。
於是,朝下禮部尚書連他去禮部衙門裝裝樣子打打瞌睡都給他省了,只道讓他好生休養,反正本來他也只是去打個醬油,也就樂得自在的受了上司的好意。
莊姑娘日日都在蘇府,自然知道他好些了。聽他又去上了朝,什麼也沒說,往池塘裡丟了幾顆魚食,便回了房。
說來,從那一日起,莊姑娘雖日日都去一趟蘇府照顧蘇尋吃藥,但着實沒給過他好臉色,蘇尋見狀也甚是無奈,偏偏你趕也趕不走。
周公子這些日子也是日日都往蘇府跑,早就告訴了蘇尋穆子初外出尋藥的消息,還試探的提了提風情,但蘇尋除了一句一面之緣再無其他,也就不再說了。
提前一天他便知道蘇尋又要上朝了,盯了蘇尋很久,最後也只能妥協,所幸看着他確實好了不少。
於是,這天,爲了慶祝蘇尋回歸,周公子在蘇府用了晚飯後,兩人又相攜去了百里香,而蕭凌,已在朝音閣候着了。
“蘇大人這一病,可是攪了滿城風雨啊”見了人開口便是打趣的,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又是誰,“聽說蘇府天天門庭若市,門外都是那些念你的女子在哭泣,門內都是朝中那些個大臣前來探望,如何,他們探病可是都帶了好禮?這生病還能發筆小財,實在是划得來,就是這蘇府的門,怕是要被姑娘們的眼淚淹倒了吧。”
“哪兒來的姑娘敢上蘇府門口哭,不怕我們莊姑娘知道?”想到莊姑娘的彪悍,周公子好笑,就算姑娘們要哭,怕也只敢在自家吧。
“美人的眼淚就免了,我可捨不得看,不過嘛”蘇尋適時的開了口“禮倒真是收了不少,趙大人的人蔘,李大人的天麻,不過這些都是藥物,要說特別,要數珍貴,那謝相的一副顧愷之的真跡,嘖嘖,當真是舉世難尋啊!”
“謝相探病居然送畫?我還道他是送的萬年靈芝呢你這麼寶貝。”周公子大笑起來,惹得一旁三香也是淺笑連連“周公子你這就不懂了,這叫投其所好,誰不知蘇大人最好顧老的畫作。”
蘇尋媚眼一挑,“還是棋香懂我。”
“投其所好蘇尋病就能好?當真以爲笑一笑就能十年少,心情好了病就能好?我看謝相分明是老糊塗了。”
“周公子這般說,我們可要去告狀了。”
……
幾人一如既往的熱鬧,歡笑,夜漸深,各自回府,人走了,茶涼了,桌上幾滴酒也凝成了漬。
再過半月就該是封后大典了,謝雲卻還是沒等來蘇尋,終於坐不住了,又登了蘇府的大門,這一次,還帶了個人。
“這人,你可知是誰?”謝雲這次可謂志得意滿,他不信,這次便叫他非信不可!
蘇尋細細打量來人,佝僂的背,有些瘦弱,頭垂着,看不清臉,但蘇尋本就善於看人“這不是…殺人逃命的李德嗎?”
謝雲見他認出來了,更是滿意,捋捋鬍子,滿臉得意“正是。”
見蘇尋一臉的疑惑,主動爲他解答“你當真以爲他們不過是分贓不均,殺人潛逃?”
原來,那些人是因爲那件舊事被牽連滅口,只因他們是知情人,甚至,是經手人,如今只有兩個倖存,本來都逃了,卻又被謝雲抓了回來,又藏了起來,就等時機成熟,本來是不願這麼早讓蘇尋見到的,但如今,爲了讓他相信……
“可是,就算相爺所言非虛,那又怎樣呢?這二十年都過來了,我過得也很好。”誰知這蘇尋就是偏不如他所想,就算信了還是反應淡淡,果然是不成氣候。
“這麼多年,你真的過得很好?”
“我身居高位,逍遙自在,美人在懷,詩畫相伴,有何不好?”蘇尋並不受他影響。
“你本該與他一樣,萬人之上,可如今,卻空有官位,毫無權勢,如同一個笑柄,你不嫉恨?”謝雲說完死死盯着蘇尋。
“人各有所志罷了,爲何要嫉恨。”他卻果真沒有嫉恨。
“你幾番遇刺爲了什麼你還不明白?他容不下你了。”
“我不相信。”眼神閃了一下,卻被謝雲準確的捕捉到了。
“由不得你不信”此時的謝雲自然更有信心了。
“我又如何能知不是相爺在自導自演呢?”
謝雲見蘇尋還在找理由,知道他或許不過是掩飾他的動搖,臨終的掙扎罷了,很是淡定,甚至隱隱有些笑意,“這對我沒有好處。”
“有,爲了讓我相信你,與你同仇敵愾,也爲了日後操縱我,畢竟,我如今的身體,相爺比誰都清楚”蘇尋說着,語氣很是堅定。
可越是表現得堅定,也許心裡就越是不堅定,謝雲深知這個道理,但見他還是不願死心,已然沒有和他爭辯的耐心了,“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的母親,你當真不想爲她報仇?”
蘇尋默了,微微垂下了頭,手下,指甲都掐進了肉裡,一臉肅然。
良久,“相爺容我再想想”
謝雲看到了他握緊的拳頭,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不能逼得太死,拂袖便去了。
只是踏出會客廳那刻,似有所感的偏了偏頭,眼裡似乎掃過了一抹嫩黃。
他走後,蘇尋鬆了拳,眼裡有些冷意,又有些笑意,他不知,有人將這一切,看在了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