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 封后大典將至,將入初夏的天有些煩悶,朝裡朝外皆有條不紊的忙碌着, 萬事俱備, 只欠東風。
楚越等各國的使者, 外派的王侯紛沓而至, 在大典前三日陸續抵達。
蕭凌在宮中設宴款待, 迎接來使,百官作陪,齊聚一堂, 歌舞昇平,觥籌交錯, 一時場面極爲熱鬧。
這一日, 如平常又不如平常, 暗流翻涌,蠢蠢欲動。
宴行至一半, 各國獻禮,表示賀慶,有舉世難尋的藥材,有養出了靈性的狐狸,越國甚至送了兩位美人, 一時滿堂的喜慶, 歡聲笑語。
各國來使獻完禮後, 謝相竟也站了出來“皇上, 微臣也有一禮想要奉上, 讓諸位一觀。”
蕭凌眉頭輕挑,極有興致的模樣, “哦?謝相也有禮?那就快請上來,給朕和諸位瞧瞧。”就是眼裡有些耐人尋味的意味深長。
隨着謝雲輕輕的一拍掌,一青衣老者微佝着腰,舉着過頂的托盤,踩着碎步小跑而入,低垂的頭看不清樣貌,行步間透出的禮數規範,恭謙拘謹。
待公公高奇接過托盤,黃色的錦緞緩緩掀開,盤中的物品一點一點露出真面目,原來,竟是一紙書信。
而那老者也露出了相貌,竟是那殺人逃命的李德!
有人認出了李德,並喊出了口。
“大膽罪人,還敢入宮,來人,給我拿下!”禁衛軍統領聽進了耳裡,當即下令捉拿。
卻被謝雲阻了“且慢,李德一案尚有內情,請陛下恩准,容後再審。”
“準了。”蕭凌很是爽快便允了。
謝雲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當即言歸正傳,“此乃先皇遺詔,正是因着李公公被人誣陷,才讓下官無意中得到,趁着今日良辰正好,與諸位一同參讀,高公公,請吧。”
蕭凌在看到那信時,就變了臉色,此刻更是捏緊了酒杯,臉色難看的緊,盯着謝雲的目光叫人膽寒,但衆目睽睽,他也無可奈何。
果然,就聽高奇念道:
“孤此一生,爲帝三十載,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更是無愧於百姓,唯一人一事鬱結於心,悔悟至今。
孤曾擁妃嬪無數,荒唐無幾,遇她方知三千弱水不如一人,爲她散盡後宮,卻是爲時晚矣,留她不住,且害孩兒性命。
每每思及,或不該帶她入宮,囚鳳於室,反倒害她性命,悔矣!
無她,坐擁天下何歡,無人享,奈何橋有她,死有何懼。
萬念俱灰時,竟得知…竟得知……”
高奇不知看到了什麼,竟是渾身顫抖,開口也是斷斷續續,顯然收到了驚嚇。
“念下去!”蕭凌說出這話,謝雲的表情更是得意。
高奇一個哆嗦,不敢不從,“竟得知…麟兒本當已去,幸得蘇相,保全性命。孤欲予其所有,奈不知其所想,恐一錯再錯。留此言,意在後人護他周全,圓他心意,願吾兒此生平安喜樂,方不負吾心。”
終於讀完,高奇心裡鬆了一口氣,卻是轉頭就跪下,“皇上饒命。”整個人抖成了篩子一般。
蕭凌倒還頗爲鎮靜,還有心思叫高奇起來,說他無罪,還讓高奇將那遺詔呈上,讓他細細一看,雖面色有些沉寒,但也僅僅如此,其餘也不露端倪。
可下面坐的人卻不那麼鎮靜了,可謂是滿堂譁然,那信的意思他們如何不明白,先帝此生自覺愧對黎妃,也愧對黎妃的孩子,知道那孩子還活着,自然是萬般寵愛,江山都想給他,又怕他不願意,於是想了這麼個法子,警告後人,要對這孩子好,他要什麼都要成全。
可是,觀察了半天不見蕭凌有反應,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蘇尋,還是沒反應,果然像是親兄弟!
之前就隱隱聽聞蘇尋就是那黎妃的孩子,如今看來,竟是真的了,先帝遺願說得明白,若他想要,天下也得拱手相讓,可蘇尋神色淡淡,反應平靜,反倒不知作何想了,不過,既然謝相都敢拿出這封信昭告天下,想來必是達成了共識。
而謝雲一黨,知道真相的也不過一個安亦純,還不在此處,此時心裡又是震驚又是歡喜,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相爺的殺手鐗。
莊政卻是坐不住了,當即跳出來質疑“謝雲,你休要造謠,欺君之罪你可當不起!”
“謝相送的這封信,朕看了,確實出自父皇之手。多謝相爺,替朕尋回父皇遺物。”蕭凌卻反倒截了莊政的話,爲謝相辯白。
乍聽見蕭凌不緊不慢的語調,所有人都是一驚,聽他說完,卻是摸不着頭腦,他非但不辯解,不反駁,反倒確認了那遺詔的真實性,甚至還感謝謝雲,作何想?果然是君心難測啊!
“臣自是不敢欺君,不過是做了分內事。”謝雲倒是不以爲然,他想着這蕭凌倒是有自知之明,是知道若是不認,也不過徒惹事端罷了吧,反正他們總歸有辦法讓他認的。
蕭凌怎會看不出堂下衆人的神色,但也不理,依舊一派的漫不經心,“那依信中所言,朕那小皇弟該是被蘇相所救了?不知現在何方?”
謝雲聞言,以爲他要耍賴,明知故問,也只當他垂死掙扎“自然是蘇相養了多年的孩子,蘇尋蘇大人。”
“有何證據?”
“此信裡已經說得明白,但若皇上不信,蘇大人,可否請出龍佩,給皇上,給諸位使者大臣一觀。”若非有充足的準備,謝雲又怎會輕舉妄動。
蘇尋聞言站出來,先是恭敬一行禮,再拿出一塊玉佩“此乃先帝所賜九龍玉佩。”
果然,白玉無瑕,上雕了剔透的九尾白龍盤旋環繞,攀附其璧,九龍各有風姿,纏在一起更是氣勢十足。
“也就是說,蘇尋你,就是朕那命苦的小皇弟?”證據確鑿,蕭凌還是不急。
謝雲得意一笑,先機已佔,勝券已然在握。
豈料…
“不是”
此言一出,衆人又是譁然,不是?所有證據都指向了他,他竟矢口否認?這情況,即便不是,不是也該說是嗎?
而謝雲的黨羽更是一頭霧水,這是鬧的哪一齣?
再看謝雲,乍聞此言,謝雲還有些怔然,反應過來,猛的朝蘇尋看去,卻見他神色淡淡,彷彿事不關己。
蕭凌倒像是早有預料,並無其他反應,當然,若你沒發現他驀然一鬆的手的話。
而另一邊,莊姑娘經過幾日的思考,終於摸到了點頭緒,在不經意打破一個茶杯後,眼神一亮,竟是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