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的師父是……”
白玉堂話還沒有說完，展昭就急忙忙地伸了手，將他的嘴巴捂上，只留下一竄支支吾吾的聲音，讓人聽得不真切。
“貓，這是真的麼？”白玉堂難得地鎖緊了眉頭，顯然是將這件事情真的放在心上了。
“是啊，白兄若是想知道的話，找個時間，展某可以將事情經過都跟你說說，但是，這隻能成爲秘密。”展昭收回了被白玉堂抓在手上的手，輕輕揉了揉，“師父在江湖上混的怎麼樣，我並不知道，畢竟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出生，但是既然師父不想讓我說出去，那麼應該不是什麼好的事情。”
“他爲什麼隱居？”
“什麼？”
“他爲什麼隱居？我大哥生病的時候我找了他很久，可是……”
“你找不到的，沒有師父他門下的徒弟是走不進他佈下的白梨陣的。”藍媽媽擡手，爲自己斟上一杯酒，“展昭是師父最後一個徒弟，顯然他也是最受寵的。至於隱居的事情，即便是最受寵的展昭，也是不會知道的，因爲當年明明事情就發生在我們身邊，可是我們都不知道，直到師父莫名其妙地決定將師門解散，說是自己決定隱居，不過事關師孃就是了。”
“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展昭也不隱瞞，大大方方地說了出來，“師父臨死的時候告訴我的，隱居一直是師孃的願望，但是直到他死了都沒有實現，所以他決定後半輩子找個清靜的地方陪着他，通常沒事情師父都是不會下山的，那麼多年都沒有再在江湖上露過面，唯一一次還是紅夫人的六十大壽下了一次山。”
“展昭，師父他老人家，現在被葬在哪裡？”
“梨園後邊的竹林，和師孃葬在一起。”展昭低垂了眼，似乎並不是那麼喜歡這個話題，“我親自把他葬下去的。”
藍媽媽沉默了良久，到最後卻只剩下苦笑：“到最後師徒一場，竟然還沒有辦法爲他守孝，展昭，你呢？你可是……”
“你以爲我當初爲什麼要入江湖？”
“爲什麼？”
“師父既然讓我找到雷雲澤，我又怎麼能安心地呆在山上？”展昭放下了茶盞，眼神中有些白玉堂不曾看到過的東西，難得的染上了戾氣，“雖然我不知道雷雲澤究竟是什麼人，他究竟做了什麼讓師父這樣清心寡慾無慾無求的人都對他起了殺心，反正他肯定是做過什麼對不起師父師孃的事情，所以我不能放任不管。”
也是，即便是展昭這隱忍的性子，也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師父師孃身上揹負着血海深仇的。
但是，藍媽媽是不會知道，梨老對展昭來說，不僅僅是師父那麼簡單，他還是將他養大的人，雖然兩個都是沉默寡言的人，但是其中的情感不是一般人能夠明白的。
非師非友，亦師亦友。
聽到這裡，白玉堂即使是再不明事理也是知道，事情並不能全然怪梨老了，愛人生前沒有完成的心願，他只能在對方死後陪伴，雖然有些自私，但是，總覺得也是可以原諒的。
愛情，本身就帶着無限自私的因素，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談論着“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佳話？用天下換的自己愛人的一顰一笑，或許在別人的眼裡是愚蠢之極的，但是在自己的心裡卻是非常滿足的。
這事情，若是在沒有遇到展昭之前，他或許還會說“不將天下放在心上，算什麼江湖好漢”，但是現在，將心比心，倒是明白得徹底，也就不再糾結這些個事情了。
怪只怪，大哥運氣實在是不好。
“白兄，你也莫要怪師父，聽盧莊主說的，你兄長是在兩年前死去的，若是這樣的話，即便你真的找到了師父，也是救不了他的。”展昭對自己師父還是相當維護的，覺得有必要爲自己的師父正名一番，“那個時候，師父正纏綿病榻，幫不了你。”
白玉堂愣了愣，展昭的師父竟然和自己的兄長死在同一個時間段麼？
最後還是剩下苦笑：“罷了，也算是大哥運氣不好吧……”
“白兄，你沒事吧？”顯然是擔心了，展昭湊近了白玉堂。
這樣的事情，他遇到的絕對要比白玉堂多，他十幾歲的時候就死了父親，不過幾年，自己明明還很年輕的母親，也隨後離自己而去了，那個時候還是藥王谷來幫忙辦的白事，擔心年幼的展昭展霖，不懂這許多事務，畢竟只不過是十幾二十歲的孩子。
之後，他便盡心盡力地，在蘇州的山上照顧突然舊疾發作的師父。
那時候，是真的有種生不逢時的感覺。
是不是自己生的不是時候，所以離自己親近的人，都一個一個離自己而去，遇到了一個個跨不過去的坎，生命一點一點地散去，飄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初闖江湖的時候，總會覺得彆扭，總覺得自己身邊其實還是有着親近的人的，但是每天清晨遇到的，都是陌生的臉孔，不是形同陌路，而是確確實實就是陌路。
好像，被遺棄了一樣。
展昭的感悟，總是比白玉堂要多得多得多。
看到的多了，經歷的多了，想的也就多了，沒辦法像白玉堂那樣自由自在得行走在江湖上，能夠行雲流水的，也只有自己筆下寫出來的行書而已。
“嗯？無事……”
本來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的白玉堂，回過神來，卻看到離自己相當近的展昭的臉，不爭氣地紅了耳廓，彆扭地扭過了頭。
“真的沒事麼？”
“沒事，沒事，白爺能有什麼事情？哎呀，貓，你要想那麼多……”故作鎮定的白玉堂，像是習慣性地打開了手上的扇子，但是這次卻不是爲了什麼瀟灑不羈的形象，反而只是狼狽地想要掩蓋自己微紅的臉頰。
這貓真是，沒事靠這麼近做什麼？不知道他對他有意思麼？
他確實不知道。
“只可惜，我學術不精，到最後也沒有將白梨陣學精通了，結果就是到師父死後也沒有辦法去祭拜他了，不知展兄，可否告知，師父是何時死的？即便不能爲師父做什麼，至少……”藍媽媽輕輕地抿了抿脣，沒有將話說完，但是展昭還是聽出來其中的意思。
“八月初九，桂花開得正好。”
到現在，能爲已經死去的師父做的，實在是太少了。
能爲死去的大哥做的，也已經找不出什麼了。
“貓兒，等這個案子結束，回去開封之前，陪我去看看我大哥吧！”白玉堂貼近了展昭，清淺的白梨香在不知不覺間鑽進了白玉堂的鼻息間，很舒服的香。
“嗯？好。”展昭稍稍偏過了頭，看到臉側笑得意味不明的白玉堂，脣角勾起，點下了頭。
“嗯，要帶壺花雕酒去，大哥最喜歡花雕了……”白玉堂又向展昭身邊靠過去了一點，只是展昭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很認真地聽着，看樣子是不怎麼在意白玉堂的做法。
到了這個程度，白玉堂是既高興又不爽的矛盾心情。
高興的是，不久之前自己靠近展昭的時候還會被警告“展某不喜與不是非常熟悉的人親近，還望白兄自重”，而現在已經沒有抗拒了，而是非常自然地默認了，也就是說他已經把他當做是非常熟悉的人了；矛盾的是，自己明明已經表現地非常明顯了，但是展昭就是不把自己的心思當做件事情。
究竟要什麼時候纔能有個結局？他覺得自己有些急躁，等不及了。
同時，他還有些愧疚感。
大哥對他是非常非常好的，但是現在他既然利用去給大哥上墳的機會吃展昭的豆腐，實在是太不孝順了。
果然，就跟大嫂說的，其實自己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吧？
正想着，就有人來報，說是陷空島來了信，給展大人和白五爺的。
陷空島來信，會是什麼事情？展昭和白玉堂收了各自的心思，小廝手上的信件被恭恭敬敬地呈了上來。
展昭利落地撕開了信件的封口，輕巧地抖開了質地挺好的信紙，只看了一眼就將它遞給了白玉堂。
白玉堂笑了笑，也沒說什麼，只是結果，只見紙上的墨跡被畫成了沒有什麼規則的圖案，究竟應該把信紙上的墨跡稱之爲圖案還是字符，展昭已經不知道了，反正他看不明白就是了，大概是陷空島上幾位聰明的島主想出來傳遞不想被別人知道的暗號特地想出來的，雖然他還是覺得那樣的符號相當奇特。
“三哥真是的，雖然暗號是符號之類的，但是也不能直接就畫成了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圖畫啊，這樣的東西太難看懂了。”本來以爲展昭只是看不明白信紙上的符號才迅速地將信紙給他的，沒想到暗號竟然還是三哥寫的，他們是想耍他吧？三哥寫的東西是人看得麼？
“無妨，白兄慢慢研究，沒事的。”展昭笑了笑，並沒有想要幫忙。
這種東西想要研究出來，當真是非常累人的，他不知道怎麼個解法，肯定要比白玉堂累上不少，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的好，反正白玉堂是一定會想出來的。
可是爲什麼呢？展護衛有些迷惘。
雖說白玉堂現在奉旨跟在他的身邊，但是事實上他既然不是開封府的人，又何必那麼熱心地幫他辦案呢？只要過了三個月，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沒有人管得了他了，就算是這三個月內，就算他不想做什麼事情，也是沒有人能夠強迫得了他的。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情呢？
或許，只是兩人惺惺相惜吧！
這個理由，應該算得上是恰當的，但是，展昭總是覺得，好像不夠深層。
但是，更深層的究竟掩藏着什麼，展昭潛意識裡拒絕去想，若是要以失去白玉堂爲代價去探究真相的話，他是不會去多想的。得到之後，再失去，就像是感受到了希望，最後得到的答案卻是絕望，是一樣的。
他不知道代價究竟是什麼，不過還是能夠感受得到，其實是和白玉堂有關係。
其實這樣挺好的，何必爲了一個莫名的理由去改變現有的狀態。
白玉堂是個難得的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而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