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的生存法則 番外 一線希望
也因爲太夫人精神狀況很不好,所以晚情也不想再多呆,扶着祖母準備下山。
今天下山是往回最早的,山下停滿了各式馬車,及各家的守衛,其中,也有好些扎眼的豪華車廂及名貴馬匹,那鮮亮且民間禁用的顏色可以看出不是王府也是公侯府纔會有的陣仗。
江家的馬車相較來說,不算太過寒磣,也不算出挑,平凡普通到淹沒人海里便找不到着的那種,扶了祖母下了山後,正待上車,忽然耳邊聽到一個公鴨似的破鼓嗓子,“大哥,你看……那個,穿綠衣裳的,長的好看,看着也端莊,就娶她做我的大嫂可好?”
晚情發現江太夫人腳步忽然頓住,也跟着停了下來。江太夫人心中惱怒,隨着聲音望去,忽然發現一匹通體雪白的健馬旁邊立着一高一矮兩名男子,高的年約弱冠,穿着墨綠蜀繡密紋直綴長袍,因隔得較遠,此人又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但瞧着身後那華麗的烏輪華蓋馬車,及周圍林立的侍衛,也知這人身份不簡單。
而瘦高男子的旁邊,立着個約矮半個頭的少年,約十五六歲的年紀,吊兒郎當,雖站姿不大雅觀,看並不難看,身份應該不會太低就是了。
太夫人常年混在京中貴婦圈子裡,居然從未見過這對兄弟,不由多瞧了幾眼。
那矮個兒瞧了太夫人的目光,忽然嘻嘻一笑,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太夫人跟前,也不理會一臉驚怒的江太夫人,只半彎着腰打量晚情,忽然咧脣一笑,“嗯,這個美人兒不錯,是哪座府上的?”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遇到這麼個登徒子,太夫人氣得頭都炸掉了,怒斥道:“天子腳下,佛門淨地,豈容爾等放肆?速速離去,否則休怪老婆子不客氣。”
江太夫人多年主持江家中饋,早已練得一身威嚴,這番話厲聲說出來,也有着不容置疑的無比威勢。
但眼前這個哥兒卻絲毫不當一回事,目光輕漫地打量晚情,目光稍疑了下,問:“你是哪座府上的?可有定下婚約?”
江太夫人見這人如此無禮,氣得臉色鐵青,拂袖怒道:“豎子無禮。”
晚情心裡也略有薄怒,不過瞧這少年,雖衣飾簡單,看着也吊兒郎當,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但舉手投足間自有尊貴氣勢,看着笑嘻嘻的不正經,但眉目清郎,倒也不是邪肆之人。雖一副高高在上的囂張模樣,卻還在忍受範圍內,至多心頭不爽,但並不使人厭惡。
少年盯着晚情,道:“吠,別把我當成強搶民女的紈絝子好不好?我可是正兒八經問你呢,是否有訂下婚約?有的話就算了,若是沒有,可否考慮嫁給我大哥?”
江太夫人被這人狂妄的言語弄得又氣又怒,順着少年的手指望向不遠處的那名青年,沒好氣地道:“我家孫女確實還未訂下婚約。不過婚約可不是兒戲,若是令兄真瞧得上我這上不得檯面的孫女,自是得請長輩正兒八經來我府上下聘。”
“祖母……”晚情輕輕抓着太夫人的袖子,心裡有些擔心。
“那你是哪座府上的?”
“二弟,休得無禮。”一個清郎的聲音響來,那名青年走了過來,不滿地瞪了兄弟一眼,然後對江太夫人作揖道:“愚弟不懂事,冒犯了夫人和小姐,晚輩在此向夫人道歉。還請恕罪則個。”
近距離下,江太夫人這才發現這青年氣度不凡,雖非貌若番安,卻也乾淨齊整,皮膚略顯黝黑,態度溫和,不卑不亢,稍稍息了怒,沉聲道:“不敢,看二位也不似普通人家子弟,料想也是讀過幾天聖賢書的,更是知曉禮數的。可這大庭廣衆之下,當場攔下未出閣女子,還說些胡話,這又是哪般?”
那少年面帶不滿,“我說你個老婆子,咱們大哥瞧上你家姑娘也是你的福氣,別不識好歹。”“二弟!”青年眉毛濃濃皺到一起,那少年這才勉強住嘴,但卻是一臉的不馴。
青年又苦笑着朝江太夫人作揖,“愚弟無禮,衝撞夫人,是晚輩的不是。我們這就告退,希望夫人和小姐千萬別放心上。”然後拉着那少年,不由分說離去。
江太夫人心中有氣,但也瞧出這對兄弟出身不凡,京城地界就算拿着個破碗摔出去,也能砸到權貴人物,她小小的伯府,實在不敢妄自託大,再來這青年態度還算不錯,也只能作罷。
上了車後,江太夫人這才氣怒衝衝地道:“真是欠教養的紈絝子,也不知他們父母是怎麼教的。”
晚情輕輕安慰祖母,“哪個世家裡頭沒有三兩個禍害?孫女瞧着比起澤雲侯府的二公子,還算是好的了。”那澤雲侯也屬於皇帝派的人馬,手握重兵,又權高位重,這侯府二公子自小就被寵上了天,素有小霸王的稱號,雖沒有強搶民女,縱奴行兇,但那火暴脾氣卻也讓人退避三舍。剛纔那個少年雖囂張了些,語氣不馴了些,但比起那侯雲侯的二公子又要好太多了。
江太夫人不以爲然,哼道:“瞧那鼻孔朝天的模樣,父母肯定也不是好貨。”
晚情輕笑,沒說多說什麼,只是問道:“祖母,這對兄弟,您可知道是哪座府上的?”
江太夫人搖頭,“不知。不過料想不會太差就是了。”
晚情不再說話,不過回到府裡後,鬼使神差的,腦海裡居然會不時浮現一張面色微黑又彬彬有禮的面孔來。
當天晚上,用晚飯時,江太夫人對江老爺道:“你身爲一方縣令,這一離開就是一個多月,你不怕離了縣衙,底下人亂了套?”
江老爺回道:“不礙事的,縣衙裡還有位縣丞,此人很是能幹,自是可以獨擋一面。”
太夫人這才稍稍放下了心,又問了那邊的近況,老百姓生活得如何,十多年前那場大地動死傷無數,如今可有恢復?江老爺在雲縣那種地方呆了足足十四年,這些年來,太夫人極是不喜他呆在那個地方,也從來沒有過問過半句,想不到這回居然主動問及,雖不明所以,但仍是如實回答。
“剛開始兒子以欽差的身份去的時候,可真是屍橫遍野,到處都是泥磚爍瓦,慘不忍睹,但凡稍有良心的,哪還顧得上矜持,只得拼盡全力救治農災百姓。雖說後來控制了災情,卻又來了場瘟疫,也奪去了不少性命……兒子素日裡錦衣玉食,吃穿不愁,卻從來沒有料到,老百姓的日子會是這樣的苦。”
江老爺沒有繼續往下說,他剛開始請纓前去振災不過是爲了與母親賭一口氣,二來也是想避開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同情憐憫嘲弄的目光,但去了後,半年的振災下來,依靠着本性的良善,他還算是把欽差的任務基本完成,但在離開之際還讓老百姓含淚相送,望着一張張貧苦失望的臉,江老爺那顆從來沒有過的激情被點燃,頭腦發了熱,回京後再一次主動請纓前去雲縣,這回不再是以官大一級的欽差身份,而是小小的縣令。
江太夫人也並不是真的關心那些老百姓,只是想着圓善大師的話,心裡說不出的慶幸與後怕,憐惜又歉意的目光望着兒子,她強忍着鼻尖的酸意,哽咽道:“我兒心憂百姓,雖未光宗耀祖,卻是實實在在的造福百姓。以前是我想得左了,如今想來,卻是目光短淺。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又何必在意那些虛名?”
江老爺越發訝異,知母莫若子,母親什麼性子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今日裡卻說出這樣的話來,讓他好一陣的吃驚。剛開始他還怕母親又有另類的花招,但見母親說話真誠,雖心中奇怪,卻也不敢說太多,而是順着太夫人的話誇了她幾句。
江太夫人感嘆萬千,想着這個兒子其實還是真的很順孝也是很好的,如果他真的凡事都要聽自己的話,說不定早已如圓善大師所說,活不過三十五歲,真要那樣,她白髮人送黑髮人,不知又是如何的肝腸寸斷。再想着自己之前的種種,更是一陣又一陣的自厭與悔恨,及更多的後怕。
母子倆也沒說多少話,但氣氛卻是沉抑的,一個沉浸在“總算讓母親接受了自己作爲”的慶幸與感動,一個卻沉浸在後怕慶幸與悔恨中。晚情見祖母與父親解開了心結,心裡也是格外的高興,又左右勸解了兩句,太夫人這才止住了淚,望着疾傻的江青,心裡一陣尖銳的疼痛,望向晚情後,又忍不住慶幸起來,說:“今日裡,我去找了圓善大師,他說,晚情是個福澤深厚的人,要我們不必擔心,凡事順其自然就好。圓善大師還說,這丫頭近日裡紅鸞星已動……”太夫人忽然頓住,望着晚情的目光驚疑不定,“我記得,圓善大師還對我說過……”她沒有繼續往下說,因爲晚情也陡然想了起來,不由睜大眼,“話雖如此,可是祖母,咱們並未在寺裡呆多久,從圓善大師那出來後就直接下山了呀?”所以,哪來的紅鸞星動!
“不對,圓善大師算得極準,他說你有肯定就有……啊,我想起來了。”江太夫人忽然如同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起來,雙眼亮晶晶地望着江老爺,又對晚情道:“丫頭,還記得咱們下山後被兩個紈絝子攔住去路問你是否有婚配?”
不肖太夫人提醒,晚情也想了起來,腦海裡又浮現一張黝黑卻又斯文的臉來,心跳劇烈跳動起來。
太夫人也在腦海裡回憶着那兩個紈絝子,越發覺得有戲唱,雙眼越發晶亮,“那兩個孩子,雖穿得不出衆,但料子極好,並且氣度非凡,料想身世不會太差……”
晚情沒有說話,略略害羞地低下頭來。江老爺卻微微皺了眉頭,“母親,究竟怎麼回事?你們今天去廟裡,可有發生什麼事?”
江太夫人把今日發生的事兒說了遍,語氣激動,“然兒,圓善大師算得可真精準,說不定,晚情的未來夫婿,就是那個哥兒……”
江老爺皺着眉頭,“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名張目膽攔下未出閣的姑娘還大言不慚詢問婚事,不是猖獗目光無人,便是不知禮數爲何物的放蕩子。怎麼母親也拿他當寶了?”
江太夫人滯住,半晌後辯駁道:“那個小哥兒看起來是猖獗了些,但那大哥兒看着倒還守禮……”
江老爺仍是蹙着眉頭,“既然是兄弟,弟弟浪蕩無禮,而兄長卻無法管束,那晚情嫁過去,豈不無法壓制住小叔?”江老爺自小與京城各世家公子哥兒打交道,也知道些名堂,一般大家族都重視長子,而聽江太夫人所說,那從未謀過面的一對兄弟,兄長斯文守禮,而兄弟卻放蕩無禮,飛揚跋扈,要麼那弟弟受父母寵愛所以養出了無法無天的脾性,要不就是那兄長心活面軟,無法約束弟弟。晚情嫁過去,若是沒有長嫂的威嚴,在那種大家族裡日恐怕無出頭之日了。
太夫人被堵得一陣無語,心想兒子說的話也是有道理的,不得不歇了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