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一個字,誇。兩個字,敲打
向夫人又讓童青雯坐了下來,四人團團圍在圓桌子上,吃瓜果,喝茶,老太君話很少,如情也很是安靜,幾乎是向夫人問一句她才答一句,不多話,也不繞舌,恰到好處地展現出大家閨秀的矜持與端莊。
向夫人看着很是滿意,望着如情的眼神再次慈愛起來……
這時候,有人打了簾子進來,是一個丫頭打扮的下人,“夫人,少爺來了。”
說着,一個淺藍繡暗紋海棠緞袍的年輕公子從外頭進來,眉目清朗,脣角含笑,風度翩翩地踏進屋子裡,先是向老太君深深施了禮,“見過方祖母。”
老太君笑眯眯地道:“原來是翰哥兒,好久不見,翰哥兒越發出衆了。”
向雲翰神情頗爲羞澀,“方祖母過譽了。”然後又轉身與向夫人施了禮,又轉身,一雙俊目望向如情,眼裡帶着壓抑的驚豔,“晴,晴妹妹……”
如情起身,朝向雲翰微微施了一禮,微微笑道:“向哥哥。”
向雲翰連忙又還了一禮,“在我這,不必拘束,晴妹妹大可把這當作自己的家。”
這時候童青雯上前兩步,向他施了禮,聲音輕輕脆脆,幽幽悠遊:“表哥……”語氣綿長,聲音甜軟。
向雲翰微微點頭,拱手:“表妹,你也在呀?”
童青雯聲音柔柔的,“表哥口渴嗎?表哥稍候,我去弄杯茶來。”說着已不顧向雲翰的阻止,翩然而去。
向雲翰望了童青雯的背影,又忍不住望向如情,如情面帶微笑,很是端莊,側頭聽向夫人與老太君說話。
向夫人又問及了方府另外兩個姑娘的婚事,語氣是滿滿的羨慕,“聽聞貴府二姑娘素來有才女的名聲,如今又與豫郡王府定了親事,那日後方府可就是皇親國戚了,恭喜老太君,賀喜老太君。”
老太君淡淡地笑道:“夫人過譽了。嫁得再高,亦不過是爲人媳婦,還不是得相夫教子,侍奉公婆。”
向夫人呵呵一笑:“老太君這話說得也是有理。”然後話鋒一轉,又提到了如美,“貴府三姑娘也尋得好親事,慶昌侯爺的胞弟,那可是真正的名門子弟,真要說起來,貴府三個姑娘都嫁得好,唯獨咱家不爭氣,讓四姑娘委屈了。”
向雲翰坐到一旁的藤木椅上,雙手放在膝上,神情緊張了會,望着如情的目光帶着訕然,接觸到如情的眼神,又飛快地瞟開,但過了會,又忍不住拿雙眼瞟着如情。
老太君呵呵一笑:“夫人這話老婆子可不愛聽。老婆子活了大半輩子,早已把富貴榮華看得透了。不管是高門大戶、還是布衣寒族,只要對姑娘好,那纔是真正的好。”老太君望着向夫人,語氣誠摯,“貴公子人品不錯,又知書達理,溫柔敦厚,真要說起來,還是我家晴丫頭高攀了。我這丫頭呀,早已被她父親兄嫂給寵壞了,嬌身慣養不說,還特挑剔呢。當初對上門提親的媒婆揚言,若家裡已納了妾室,或是有了庶子庶女,那她堅決不嫁。她老子居然還由着她,更可氣的還有她那爲虎作倀的兄嫂,說這丫頭婚事不急,一定要慢慢挑選。還說什麼那江家有眼無珠……一個勁的慫恿晴丫頭不要那麼早就訂下婚事,當初她老子與貴府定下婚約,也是多方打聽過貴府公子的人品,屋子裡沒個通房丫頭,一直潔身自好,這才放心把晴丫頭交給貴府手上。可還是被遠在大同的老二給寫信來埋怨了一番呢。夫人你說說,這天底下還有這等兄長,真是……唉,這丫頭呀,就是被她兄嫂寵壞羅。”
然後一邊搖頭一邊嘆息的。
這時候,童青雯已端了茶進來,輕放在向雲翰面前的小几子上,聲音輕柔,“表哥請用茶。”
向雲翰面色不豫,忍不住拿雙眼偷瞟瞭如情,神情略微忐忑,如情裝作沒看到,只是用似笑非笑地神色瞅着童青雯,“表姑娘果真貼心,日後誰娶了你,絕對是個福氣的。”
童青雯低頭,聲音羞澀:“方姑娘廖讚了。青雯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日後還得讓姨母表哥多擔待一二。”
向夫人臉上閃過某些不明光茫,呵呵地對老太君笑着:“如情深得兄嫂疼愛,這是好事纔是呀。”
“那可不見得。”老太君剜瞭如情一眼,“這丫頭才從大同回來,她二哥的信也跟着回來了。她二哥在信上說,這丫頭呀還真是嬌生慣養了,還讓她老子和大哥多給備些嫁妝,免得到時候把婆家給吃窮了。”
向夫人掩脣笑道:“咱家雖不是高門大富,但養個媳婦還是綽綽有餘,貴府二老爺,怎能這樣編排自己的妹子。”
向雲翰也忍不住用古怪的神色望瞭如情,彷彿在想:如情這麼嬌滴滴的姑娘,身子不高,身板兒也纖細玲瓏,一點也不像一餐吃三大海碗的人呀。
如情避開向雲翰的目光,儘量使自己保持平靜。
但老太君越說越不像樣,如情大窘,忍不住道:“奶奶,您一定是哄孫女的。二哥哪會說那樣的話。”
老太君瞪她一眼,悠悠道:“不信,等會回去讓你老子把信拿出來與你瞧瞧。哦對了,我那也有一封,你大哥大嫂那也有。”
如情嘟脣,“二哥也真是的,居然這樣暗地裡編排我的不是,哼,最好他永遠不要回京。”
“好,有骨氣!到時候你二哥二嫂給你備的嫁妝,最好也一併丟出門外。”
如情再次大窘,跺腳,“奶奶……”
老太君哈哈大笑,扯過孫女戳了她的額頭,“你呀,還不肯承認被你兄嫂慣壞了。”然後轉頭與向夫人歉然道:“我這孫女就這性子,雖嬌生慣養了些,卻也是個好姑娘,針線女紅無不精通。體貼又乖巧,待人接物也是自有章法。她二嫂在大同生了孩子,還是晴丫頭親自主持操辦的,整整四百桌的筵席,居然讓她給辦下來了。還基本無差錯。”頓了下,又真誠地與向夫人道:“我這丫頭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被她兄嫂給慣壞了。貪吃貪睡還貪玩,日後還請夫人多加調教。”
向夫人笑道:“這是什麼毛病呀?哪個姑娘不都這樣?我覺得呀,如情真真是可愛,簡直挑不出一絲毛病來。老太君您就放心吧,如情這麼可人伶俐,我疼她都來不及呢。”
“有夫人這句話,老婆子就放心了。”老太君呵呵一笑,眸光一轉,又望向向雲翰,眸光慈愛,“翰哥兒人品不錯,又是個有擔當的,把晴丫頭交給你,咱們也是放心的。”
向雲翰面上略有窘意,忍不住朝老太君拱手,語氣誠摯:“老太君請放心,雲翰一定好生對待晴……妹妹,絕不辜負老太君的一片美意。”然後轉頭,又與如情道:“晴妹妹端莊賢淑,溫柔可人,又胸懷豁達,能娶到晴妹妹,雲翰三生有幸,更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只望晴妹妹莫要嫌棄向家家底寒薄就成了。”
如情羞澀地低下頭,聲音細小,似是害羞:“向哥哥言重了。能與向哥哥結爲連理,亦是如情幾世修來的福氣。”丫的,噁心話誰不會說呀!她從小就是在噁心話里長大的。
向夫人左看右看,似是滿意,又與老太君打趣道:“瞧,小兩口的還沒成親就已是相敬如賓了,呵呵……”
老太君也跟着笑,向雲翰大窘,玉面越發羞紅,而如情也是低頭,似是不勝嬌羞。
童青雯也笑得清脆,笑嘻嘻地道:“表哥真有福氣,能娶到方姑娘這般玉一樣的人兒。”
老太君望向青雯,笑得慈愛,面上似有憐惜:“貴府表姑娘已及了笄,按理應該可以找婆家了。可聽夫人剛纔這麼一說,表姑娘父母纔剛過世,按理,可得守孝三年。可這樣一來,豈不耽誤表姑孃的婚事?”
童青雯聽方老太君這麼一說,連忙擡頭,雙目微紅,似沉浸在悲痛中。
向夫人面色一閃,神情哀痛,語氣低啞:“太君正說到我的心坎上了。青雯已然及笄,本來我那兄嫂已準備給她說門好的親事,可如今……唉,也是這我侄女命苦,這要是守個三年下來,都守成老姑娘了……”
向夫人頓了下,又道:“於情於理都不該耽擱青雯的終身大事,可這孩子又是個至孝的,唯一之計,只能在百日內成親,來個‘借孝’,可……京城衆多待娶男兒,想在短日裡找個方方面面都適合的,也是大海撈針,所以……我想……”向夫人沒往下說,但望向老太君及如情的神色已是猶豫與歉意。
向雲翰也是坐立難安的模樣,飛快地掃瞭如情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
如情心中一個咯噔,看來,壓軸戲已然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