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並一早上發生的詭異情事,悅官妖離開時,頎長的背影正對着我,明明是低着頭,卻好像高昂起頸子,驕傲凌然。
“不管別人怎麼想的,也不管你怎麼想的,我把自己當男人的。”
他後面的三字很輕很輕,像一片羽毛劃過我的心口,帶起一片抑制不住的漣漪。
他曾經告訴過我,他幫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曾經救過他一命是其中原因,而最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恨璃雲國的先帝。
那個不顧着他的意願,把他壓在身下,讓他雌伏十年的帝王,在他的腦海裡已經被殺死不止一千次了吧。
忽略了他的本性,忘記了他也是個……男人。
緩緩行去的馬車裡,我倚在馬車的一角,悅官妖坐在另一角處。
他一條腿伸長,另一條彎着支起,一隻手搭在支起的膝蓋上,另一隻垂在身側。後背倚在馬車廂上,眼睛微微眯起。
要不是之前發生那樣的事情,我現在纔不會獨自一個人倚在車角處呢,我早就偎他身邊去了。
他似乎也明白我是故意躲着他的,沒有像昨天晚上似的強迫我,規矩的如一尊石塑,弄得我的心更不好受了。
我們兩個人的中間,已經不是昨天坐在馬車裡時的小桌子,而是換成了一個小孩子。
沒錯,是個穿着一身補丁羅補丁的破衣服,臉色蒼白、雙目失明的小男孩兒,看年紀不過五、六歲,長着一張削瘦的瓜子臉,顯得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更加的大了,儼然半張臉都是眼睛。
這個小男孩兒是秦晉解決了那一對開黑店的夫妻兩個,在廚房小角落裡發現的。
開始,秦晉還以爲這小男孩兒是那對開黑店的夫妻的孩子,後來經過仔細一番尋問,終於從那兩個惡人的嘴裡問出來,這孩子是被他們夫妻兩個買來的。
先天失明,被親生父母嫌棄後扔掉,輾轉了幾處人家,後來被這對賊夫妻兩個看中了。
他們據說廝混在一起很久了,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老話說可以借子生子,他們眼看快三十的人了,實在沒有辦法了,就想試試。
所謂借子生子,就是身邊養個孩子,養個兩三年就能生出自己的孩子了。
他們在信了這條封建迷信的傳言後,抓緊時間花了五十個銅板買了這個好像有自閉症又殘疾的孩子,養下三年了,他們夫妻兩個還是連個蝌蚪都沒有生出來。怨氣就泄在這孩子身上了,一天打三遍,分早中晚的,基本就是吃完飯後的消食運動。這孩子能活到今天,純屬僥倖了。
按我的想法,我們自己都是在逃難呢,哪還能拖累個孩子,而且一看到這個孩子,我的心裡就不好受。我總是忍不住想
到我欠寧斐然的那個承諾,以及欠寧斐然的孩子。
知道這孩子受罪,不能把他留在這對惡夫妻手裡,倒是可以在山下村子裡幫他找一戶人家,留些錢,總會有心善的人家願意收養的。
誰知道我的提議剛說,秦晉和悅官妖竟異口同聲地說不行。
我不知道秦晉是什麼理由,但悅官妖的……
在他說完‘不行’後,我已經後知後覺地感悟出來他的理由了。他也是六歲那年被拐,後來被人販子賣進璃去國後宮,成了一名黃衣小太監的。童年的經歷,幾乎和這個小男孩兒異曲同工了。
我閉了嘴後,秦晉才悠悠然地說:“四個人,總比三個人要好。”
說實在的,當時我根本沒有想透秦晉這話裡的意思,直到我們出門不久,被一隊騎兵劫了。
那夥凶神惡煞,穿着璃雲國兵士服的人,把我們的馬車攔住,秦晉和悅官妖沒有做任何反應,任他們把我們的馬車搜個底爛,在並沒有發現他們要找的東西后,其中一個小頭目說:“上面的命令,重點查三個人的,他們沒有什麼可疑的,我們走。”
望着他們踏蹄而去,帶起的塵囂背影,我瞟見了秦晉脣角揚起的狐狸般的笑容。
樂絃音在發現我們消失後,必然要出動人馬來找我們,在璃雲國裡,以他一個人的力量想找們肯定很困難,於是,他臨時找了幫手,聯合了璃雲國最大的頭頭璃雲國現任皇帝西門弘燁。
他們也知道下發通緝令,對我們沒有什麼用,因爲我們三個人裡,有一個易容高手,又猜我們是倉皇逃走的。我的身份很特殊,特別招眼。怕走漏風聲,身邊定不會帶太多的人,應該就是我們三個。他們在下達找人的命令裡,特殊吩咐注意三人成行的。
任樂絃音想破頭也想不到,秦晉在關鍵的時候會弄出一個孩子吧。
我抹了抹額上被剛纔那些人驚嚇出來的冷汗,默!
正午該要用餐的時候,我們的馬車正好到了一處小鎮,小鎮連個名字都沒有,就鎮口處立着一塊古樸的大石頭,刻着‘小鎮’兩個字。
小鎮一入口處就有一家飯館,因爲不打算在這鎮子裡留宿,我們就沒有往裡面走,就進停在這處飯館,準備吃點東西,下午接着趕路。
下馬車的時候,那一句話都不說的小孩子是悅官妖親自抱下來的,就如今早上馬車時,悅官妖親自把他抱上去一樣。
悅官妖看他的時候,滿眼的憐惜。我能體味得到,這份憐惜一半是爲了這孩子,大半兒還是爲了他自己。
秦晉去栓馬車時,我終於忍不住了,走到悅官妖的身邊,拉了拉他的手,“翔寶,那些事都過去了,你還有我。”
他不說話,只是一把抱起小男孩兒,先我和秦晉進了飯館。
“岳父大人這是怎麼了?”秦晉並不知道我們昨晚發生了什麼,但看我們今早的架勢,憑着他的聰明,也能猜出些。
“沒事,”我和悅官妖之間極隱秘的事,我自然不會和第二個人提起,徒惹他傷懷。
秦晉見我不說,沒有追着問,拉着我的手,帶我進了飯館,只似有所指地念叨了一句,“你在岳父大人面前,怕是要失寵了!”
這話要是以前聽,我一定已經反脣相譏給秦晉一點厲害了,可如今,我自己心虛在前,有些話是不敢說出來了。
我和秦晉進了飯館裡面,悅官妖已經抱着那個孩子坐在了一處靠窗的位置了,如秦晉所說,我是真要失寵了,往日都是我貼着他坐的,此時已經被那個小孩子佔領。
鄉下的小鎮,沒有什麼講究的飯菜,清粥小菜饅頭燒酒,最好的不過一盤醬牛肉。
悅官妖把盛好的第一碗粥,放在了小男孩兒的面前,拿起小男孩兒的右手握到勺柄上,又拿起小男孩兒的左手把在碗邊,夾了一塊醬牛肉放到小男孩兒的粥碗裡,聲音淡淡地說:“吃吧!”
不知怎麼的,我的眼淚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我連忙盛了一碗粥,如悅官妖放到小男孩兒面前一樣,放到他的面前,“翔寶,你要是真喜歡他,就認他當孫子吧!”在悅官妖面前,我是絕對不允許有人和我同輩的。
於是,不出意外地,我看到悅官妖妖孽的臉孔,全然地黑了下來。
秦晉都忍不住暗咳,“娘子,娘子好生有意思。”見我看他的目光不善,他正色後又說:“這孩子也不知道叫個什麼名字?”
“叫元寶吧!”悅官妖一鍾定音,我們哪敢多說。
四雙眼睛一起望向那個正用小勺子,小心翼翼往自己嘴裡填食的小傢伙。
別說,悅官妖這名字起得還挺形象。這孩子從某處看,確實有點像元寶,——都是白到沒有血色。
當晚,就如秦晉所說,我失寵了。
在下一個鎮子的一處小客棧落腳後,悅官妖把剛撿來的孫子小元寶摟進了自己的臥室,把我這個當了很久的閨女踢了出去。
自然,悅官妖也不會讓我被秦晉佔了便宜,他特意給我按排了緊挨着他房間的那間屋子,至於秦晉,他不巧被按排到了另一個隔壁。
回到了臥室裡,我無論如何也睡不着,折騰了大半宿,都處在失眠狀態,這與我以往的睡眠質量完全不可比,我鬱悶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我的房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我連忙閉上眼睛,假裝我已經睡着了,其實緊張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