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三天裡,我越發覺得秦晉不靠譜了,他說的話真有違他‘神斷’的名聲。
在元寶一遍又一遍地問着‘師尊什麼時候回來?師尊怎麼還不回來’時,我的心也徹底亂了,再也坐不住了。
我一手掐住了秦晉的脖領子,“你說,一天一個來回的,怎麼三天三夜了,還不見個人影?我爹他哪裡去了?”
秦晉萬般無奈地看我,苦笑道:“娘子,這是你第二次掐我脖領子了。”
是嗎?我掐在他脖領處的手慢慢地鬆了些,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第一次是我拿魄珠給樂兄,這是第二次,爲了翔兄!”他這語氣抑制不住的酸溜溜的。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訥訥地說:“你還是叫悅官妖岳父大人吧。”在他這般報委屈的時候,總比聽他一口一個‘翔兄’順耳。
“翔兄聽了怕會不高興的,他明明就是有那個心思的。”
他們這些人的眼睛都不是白給的,一個比一個鋒利,我這個當事人都需要後知後覺,他們卻是心裡早已經有了數的。
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如泄了氣的脾氣會到了榻上,“翔寶一定是出了事。”三天三夜,就是我這種速度,也走一個來回了。
秦晉坐到我對面的位置,濃黑的俊眉鎖在一處,想來是認同了我的觀點了,正在想着對策。
“姑姑,我想師尊了,”偎在榻裡的小元寶扭扭地爬了過來,輕輕地拉我的前袖。
我鼻子微酸,我又何嘗不想,這人在身邊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想他了,何況這人不在身邊。
我伸長手臂,把小元寶摟進懷裡,勉強安慰着,“寶貝,你先睡一會兒,你一覺醒了,師尊就回來了。”
“姑姑,你這話說有十幾遍了,”元寶嘟着小嘴,把手裡一直拿着的九連環抱在懷裡,幾欲哭了出來,“都是元寶笨,要是元寶解開九連環,師尊就會回來了,師尊說元寶解開九連環,他就回來的。”
這孩子也是個招人疼的,明明急得要哭出來了,放在別人家孩子身上,早就又哭又鬧了,他是受過罪的,不敢真的哭鬧出來,就自己個地委屈憋着。
“不關元寶的事,你師尊是有事耽擱了,他知道元寶想他呢,很快就會回來了。”
我摸着元寶光滑的後頸,心裡翻江倒海着,不知怎麼的竟覺得十分噁心,連忙捂着嘴想吐卻又吐不出來。
“娘子,你怎麼了?”秦晉一大步就從對面湊了過來,扶住了我。
我擺擺手,“沒事,恐怕是這幾天沒有休息好。”
秦晉無聲地嘆息了一聲,“這樣等着,確不是辦法,要不我親去嘉門關打探一下吧?”
“不行,”我想都沒想直接阻止,已經丟了一個了,絕不能再丟一個,“要去一起去,免得留下來的那個擔心。”
秦晉略略思考了一下,點頭,“好吧,今晚岳父大人若還沒有回來,咱們明天一早就去嘉門關。”
秦晉的想法正合我意,我連連點頭,“嗯,只能如此了。”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絕不能扔下悅官妖的。我打擾了人家本該清靜安寧的餘生,打亂了他在除掉璃雲國先帝、報完仇後的所有打算,我就不能不擔起這個責任。
我的手下意識地撫到了我的脣上,已經過了三天三夜了,那裡,仍餘着一絲火熱。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我心裡對悅官妖明明沒有那樣的心思,卻在這樣不知不覺的接觸中,就默認了他的一切。
在別人的眼裡,他或許是狼狽不堪的,必竟這樣一個時代,他宦官出身的烙印是無論如何也抹不去的。可我卻看到他骨子裡無法抹去的風華,他是氣質內斂的,有着溫淳本性的。
這
一晚我又沒睡,忐忑不安地翻來覆去,元寶也睡得不踏實,小小聲地夢囈着,“師尊,師尊,……”反覆地念着。
你看,我就說吧,悅官妖是個招人惦記的,但凡把他放在心上的人,都看不得他吃苦、有危險的。
清晨,我早早睜了眼睛,穿好了衣服,元寶比我起的還早,等着我弄好時,他已經把他自己的小衣服套在身上了,雖說有地方套得不好,但也差強人意,對一個六歲不到的盲眼孩子來說,也算過關了。
我幫他歸弄了幾下,他順從地任我弄着,瑟瑟地小肩膀動了動,終是忍不住地問:“姑姑,我們今天就去找師尊是嗎?”
軟糯的童音砸在我的心窩,盪出微酸的痛意,我柔聲道:“是的,我們馬上就走。”
我恨不得肋生雙翅,下一刻就飛到悅官妖的面前,從頭到尾地看看他,是否安然無恙,然後緊緊地抱住他,告訴他,哪怕他不能與我做男歡女愛之事,我也想他好好地在我的身邊一生一世,他說他一直把他自己當個男人,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他,他說的那一刻起,在我的心裡他就是男人了。是我自私了,我要他愛我。
等我和元寶一切都收拾好,正開門準備去找秦晉時,秦晉卻提前一步推門進來了,一臉的神色凝重,好像死了親爹一樣。可等他開口之口,我終於明白即將死了親爹的那個不是他,而是我。
“怎麼了?”我伸手指捅了捅他的腰,“咱們什麼時候走?”
見他許久不說話,我有些急了,“不是昨天商量好的嗎?怎麼又要變卦嗎?”今天不管秦晉說出什麼來,我也會堅持自己的想法,必須走的。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怕再耽擱一會兒,就再也見不到悅官妖了。
“你看看這個!”他把一張扣着紅印鑑的告示遞給了我,我莫明所以地接了過去,“這是什麼啊?”
我心煩得很,都什麼時候了,秦晉還和我打啞迷,可當我把告示上面的文字大致掃了一眼後,我如被當頭潑了冷水,心裡冰冷冷的。
“樂絃音,我X你媽!”我第一次爆這樣的粗口,對象還是樂絃音,我有感覺,我的頭髮都被氣豎起來了。
“也不一定是樂兄,”秦晉還想在勸,我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屁,就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還能有誰知道我們如此多的弱點?知道悅官妖在我的心裡有多重。
“娘子,你聽我說,”見我一副激動得火山爆發的情景,秦晉連忙抱住了我強迫我冷靜下來,“這是璃雲國,樂兄的勢力如何也蓋不過西門弘燁的勢力,何況這是官方的文書。”
“你到是替他說上話了?”這是一個情敵對另外一個情敵該有的態度嗎?這是一個口口聲聲說愛我、說想娶我的男人在面對另一個男人該有的理智嗎?
這算什麼,暗藏基情並四射、好基友一輩子嗎?
“我不是替誰說話?娘子,生氣不是首要的,我們現在該想的是如何做?”
這話秦晉倒說的有些道理,只是如何做這完全不用想了,我把手裡的告示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走,去嘉門關,我爹在遭罪,我能眼看着嗎?”那告示上可是說,我晚去一天,就要悅官妖受一百鞭刑的。
如今算算,三天過去了,誰知道悅官妖會是個什麼樣子,我的眼淚泛在眼圈裡,心疼得要死。
不管悅官妖是落到誰的手裡,西門弘燁也好樂絃音也好,這兩個人都是說得出做得到的心狠手辣之輩,樂絃音對他自己尚可那般殘忍,何況對別人。
“如今這情況可看出,岳父大人並沒有供出我們,那些人才想到用如此辦法逼着我們現身的。”
這是自然,別的我不敢保證,要說悅官妖的嘴,那自是和樂絃音有一拼的
。鐵骨錚錚,誓死不移。
不過秦晉這話倒也提醒了我什麼,“我們不能全軍覆沒,對方要的是我,無論他是西門弘燁還是樂絃音都不會拿我怎麼樣的,我帶着元寶去,你不要跟着。”
眼瞧着秦晉的眼神越發陰寒,我知道他又多想了。做爲讀書人,他就這點不好。他的思想總是比習武的人豐富得多。
我連忙安撫他說:“你別亂想,你在我的心裡是同等重要的,那人既以悅官妖如此逼我,日後逼也會拿你如此逼我的,我兩相受挾,更沒有逃脫的機會,倒不如你按着我們的原計劃先行撤退,按排好了一切,好與我裡應外合,我們還有翻盤的機會。”
他一雙比悅官妖略顯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陰寒的光才退去,無奈地嘆息,“我倒是願意和岳父大人換一換,成爲那個被扣住受刑的人,也好讓娘子多多心疼心疼我。”
這,這,我以前就覺得秦晉腦瓜子不對,樂絃音癱的時候他羨慕得要死要活的,以前還羨慕過悅官妖受傷,如今又羨慕起受刑來了。
我擡手跳腳,重重地拍在他的頭上,“你腦子鏽逗了吧,好好的日子不過,竟想些沒有用的,你不做那些事,我就不疼你了嗎?只是人與人之間相疼的方式總是不一樣的。”
我就喜歡逗弄着秦晉,看他炸毛的樣子,或是我炸毛的樣子,這是我的生活情趣好不好?難道都要搞得遍體鱗傷,半死不活的好嗎?
我是做醫生的,但我沒想過給自己男人天天看病好不好?
見我真的惱怒起來了,秦晉反而無話可說了,他把頭扭到了別處,臉頰處的緋紅卻是顯而易見的。
我沒記得我說什麼啊,這人怎麼好不好的就害羞上了呢?他這種厚臉皮的人,會有這樣的神情,值此緊急關頭,也難免叫我有些情何以堪了。
雖說我已經和秦晉商量了計策,由我帶着元寶進入嘉門關,他適時做外應,但他仍然不放心我和元寶兩個人獨座馬車而去,非要親自架着把馬車把我們送過去,我推脫不過,只得從了他的心意,卻也只說送到差五里地到嘉門關即止。
那告示上的話我直到現在還記得清楚,短短几句,無外乎就是悅官妖被抓,警告我如果不在最短的時間內出現,就把悅官妖生生地打死。
一天一百鞭刑,就是悅官妖內功高深怕是也忍受不住多久的。
我坐在馬車上心急如焚,小元寶也感覺到了我的不寧,多一句話也不敢,小心地蹭在我的腿邊,也不再解九連環,只是把它抱在懷裡。
眼看着快要到嘉門關時,秦晉停了馬車,他坐了進來。
他深深地望我一眼,耐心地叮囑道:“娘子,不管是誰扣下了岳父大人,你一定要耐下心來,不可急躁,只有你的命在,岳父大人的命纔在,我的命纔在。”
我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哪怕幕後的主使人不是西門弘燁或是樂絃音,而是被寧斐然策反的無間道,或是更背一些,是西門月笙的手下,只要我存在,誰就不敢對我心心念唸的人下手。
他們都知道我是什麼脾氣,把我逼急了,我是不怕死的,那麼他們就什麼也得不到了。這種玉石俱焚的結果,是誰也不想看到的。
“你要小心,別太急着進來找我們,我們不會有事,你先把自己的事安穩好,把我們退路都設計清楚,這樣我們以後纔有好日子。”
我拉住了秦晉的手,還是頭一次對他如此溫柔。
我總算相信什麼叫做日久生情了,哪怕是個物件用得久了都有感情,何況還是一個對你用情之深的人呢。
秦晉就在對面笑着看我,像得了甜頭的狐狸似的,很滿足。
這一刻裡,我亦同樣……滿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