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

庶女生存手冊 私房 木魚哥

“這也是二姐送的?”七娘子淡淡地問,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

白露也愣住了。

立夏端着一盤子葡萄走進來,聽到了七娘子話裡的尾巴,便說,“這是四姨娘送來的,我不想收,可霜降說,收不收,是七娘子的事。”

她的聲音裡帶了一絲委屈。霜降是個快嘴,想來,也說了不少不中聽的話。

“退回去。”七娘子的聲音如冬風一樣冷。“她還送了什麼來?”

立夏忙搖搖頭,又指了指牀上的一個彈墨包袱。“二娘子倒是先送了一副對聯,又送了些衣物來,我們還沒拆。”

看來,五娘子撒潑的事誰也沒瞞過去,二娘子心中也是有數的。

七娘子笑着搖了搖頭,“白露姐,辛苦你跑一趟了,把這盤銀子退回去吧。”

白露心裡就有些佩服七娘子了。

四姨娘送這盤銀子來,真是不安好心。

七娘子若是收了,將來要受四姨娘的鉗制不說,轉頭到了楊老爺那裡,就是個話柄,大太太要是落了臉,不把氣撒在七娘子身上,撒在誰身上?

這銀子是萬萬不能收的。

她端起銀子,就出了院門。

七娘子和立夏這才能坐下說話。

“立夏,”七娘子在桌邊坐下,和顏悅色地把小丫頭喊到了身邊,“今日沒受什麼委屈吧?”

立夏笑了笑,沒有說話。

七娘子就是喜歡立夏這一點,沉得住氣,又不愛撒謊,比較老實。

“我們初來乍到,就算受些委屈,也是理所應當的。”七娘子緩緩地說,“你要多跟着白露,學學她的做派。五姐的事,不要放在心上,誰來問你,你都不要多說什麼。”

若是被拿住了話柄,這事鬧了出去,五娘子固然沒臉,她也不見得有多光彩。再說,這事其實還在於她沒來得及把話說清楚,要是大太太偏心一些,覺得是她想看五娘子的笑話,那就沒她的好果子吃了。

就算立春在,能爲她說幾句話,還是講不來的事呢。

立夏眨着眼,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七娘子不由得就嘆了口氣。

豪門,是非就是多。

她垂下眼,“把二姐送來的包袱拆開吧。”二娘子的好意,與四姨娘的好意不同,是必須要收下的。

立夏就過去拆開了包袱,把衣裳一件一件地抖開給七娘子看。

二娘子送來的衣服,雖然用料不若二太太送的名貴,但尺寸倒是正合適,一件薑黃色的貢緞襖子,七娘子很喜歡,現場就要穿上試試。

立夏一抖衣服,幾個小小的物事就滾到了地上,撞擊着青石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音。她撿起來給七娘子看。

是四個小小的銀錠子。

“約有四兩。”立夏掂了掂,把銀錠子放到桌上,又把餘下的兩件天藍色、暗紅色的衣裳抖開。天藍色的褙子裡又跌出兩個銀錠子。

七娘子捏着這六兩銀子,感慨萬千。

當晚等白露回來了,她便塞給白露二兩。

“白天多虧你解圍了。”她說得含蓄,“我不比姐妹們有錢,這二兩先拿去,若少了,到了月底月例銀子發下來,再補你的。”

白露慌忙推開七娘子的手,“並沒有那麼多,況且,這也是奴婢應當做的。”

“這該是我出的。”七娘子很堅持,“快收下,否則月底給你四兩。”

白露禁不住噗嗤一笑,就接過了七娘子的銀子。

七娘子又拿過一個小匣子,當着她的面,把四兩銀子放了進去。

這是個破舊的樟木匣,裡頭空空的,只有這四個小小的銀錠子。

七娘子對立夏和白露笑了笑,“日子,總是慢慢過的。到了西偏院,咱們就慢慢的把日子越過越好。”

立夏高興地應了是:在南偏院,七娘子都沒有私房錢這個說法。

白露眼神微黯:雖然沒有明說,但在正院,小姐們每個月的月例是四兩,比姨娘屋裡的小姐們多了二兩不說,大太太想起來,時不時還會給她們送錢。二娘子的錢匣滿滿當當的,好幾次她送錢去,二娘子隨手就賞她半個銀錠子。

她望着燈下的七娘子,又笑了起來。七娘子說得不錯,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

第二天七娘子起來,梳洗過了,樑媽媽親自送了兩件衣裳過來。

“本待昨晚送的,卻耽擱了,我改了改,應該挺合身的。”她笑吟吟地說。

七娘子連聲道謝,“勞煩媽媽想着。”改衣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管樑媽媽讓誰改了,自己拿來做人情,七娘子都要謝謝她。

樑媽媽看了看掛在屏風上的天藍色褙子,眼神一閃。

“這是二姐昨日送來的。”七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二姐外冷內熱呢。”

七娘子說話挺好聽的,本來尷尬的事,這麼一說倒顯得二娘子熱心腸。樑媽媽眼彎彎地拍了拍七娘子的手,“七娘子這麼想就好了。”

說完回了堂屋,大太太還睡在牀上,九哥在一邊穿衣裳,笨手笨腳的,偏還不得眼裡只有笑。

等九哥出去洗漱,樑媽媽就把七娘子的話說了,“是個會說話的。”

大太太點點頭,“能這麼想,不枉二姐的一片心意。”她懶懶地坐起身,樑媽媽上前爲她解下睡袍,穿上中衣。“讓纖秀坊把四季的衣服都做出來吧,前幾年四姨娘管着內院,沒少剋扣她們母女的月例銀子,瞧七娘子身上穿的都是什麼!這次多做些,二姐五姐也不會說什麼的。”

樑媽媽小心地道,“五姐也鬧着要做新衣裳呢。”

“胡鬧!”大太太下了牀,“昨天的事還沒和她算賬呢。吃了飯讓人過去打穀雨幾下,叫她知道厲害——這麼大了,行事也沒個分寸。”

“……是。”樑媽媽不說什麼了,這要擱在別的姑娘頭上,就不是打丫鬟幾下的事了,大太太寵五娘子,也着實是寵得厲害。

“索性給姐妹們都做幾件吧,”大太太又改了主意,“二姐展眼就要說親的人,跟我出去行走,總是要多些穿戴的。捎帶着給五姐做幾件,也免得她又鬧。”

樑媽媽還能說什麼?

於是吃過飯,三個姑娘都沒去家學,纖秀坊的繡娘來量身子做新衣服。

七娘子做得最多,一年四季二十四套新衣一氣做全了,大太太還讓她自己去庫房挑衣料,七娘子推說自己不懂,辭了。五娘子卻興致勃勃,拉着二娘子找藥媽媽到庫房去看料子,她雖然只得四件新衣裳,卻也高興。

二娘子淡淡的,也就跟着她去了,七娘子就告辭回到西偏院。

昨晚她回來得遲了,沒和小丫頭、婆子們打上照面,這次才見上了面。

大太太雖然對九姨娘很刻薄,但待她還是沒什麼可挑剔的,送來的四個小丫鬟,都是眉清目秀,低眉順眼的老實人。兩個婆子也是滿面忠厚,打扮清爽。七娘子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就讓她們去做活了,自己回到屋內,翻了半日問立夏,“我的針線呢?”

白露笑,“都安置在西里間了。”

西里間裡沒有圓桌,靠着窗擺了一套小小的櫸木桌椅,椅子邊上還擺了繡棚、繡架,幾團暗色絲線擱在繡架上,是七娘子從前未曾見過的暗金線。

七娘子不由得衝白露揚了揚眉。

“藥媽媽昨日開庫房門拿繡架時順帶着送來的。”白露習以爲常地說,“七娘子要是嫌少,用完了我再要去。”

金線銀線,平時庫房裡都是有數的,看得很緊,七娘子學了一年多的刺繡,也沒用過這麼名貴的線,平時偶爾見到三娘子、四娘子裝模作樣地坐在花園裡繡花,用的也都是尋常絲線。正院的小姐,就算是庶出,吃穿用度都比姨娘房裡的來得尊貴些。

“繡着玩玩罷了,”七娘子笑着說,“也用不着這麼好的線。”

“九姨娘的一手針線是極好的。”白露見縫插針,拍了個馬屁,“記得當年她的手帕丟了,丫鬟們撿回去,都不知道上頭的桃花是怎麼繡的。”

“畢竟是繡娘出身。”七娘子微微一笑,低首捻了針,立夏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幫着她配線。

白露一時有些尷尬,才知道自己失言了。

“我還有半個荷包面未繡完。”七娘子擡首說。“想給母親做的,不知道母親喜歡什麼配色。”

這事是必定要問白露的了,她是大太太屋裡的麼。白露就露了笑,坐到了七娘子身邊。

“大太太喜歡穩重些的,褐底是最好,拿暗金線繡些連綿雲紋,穩重富麗。”她隨口說,七娘子就拿出了一張小小的褐色官緞,白露住了口。

“這料子差了些,我繡得不好,什麼花樣先繡出來,再往好的上頭繡。”七娘子解釋,白露這才釋然。

“七娘子繡得好,有模有樣。”細看了七娘子的手法,白露不由得稱讚。

六七歲的小女孩,要繡得多驚世駭俗,那是夢話,但七娘子的確繡得很有樣子,這還是看得出來的。

屋內的氣氛一片和睦。

午飯倒是各屋自己開飯,吃過午飯,七娘子睡了午覺,不用侍候九姨娘,她也清閒了下來,起來又繡花。

到了快吃晚飯的時候,大太太忽然打發立春送了一盤銀子過來。

“各屋的姑娘,都是有自己的錢匣子的。”立春解釋,“還沒到發月例的日子,這些銀子,是給七娘子零花的。”

言下之意很清楚:二娘子與五娘子有的,大太太也不會少了七娘子。

七娘子感激道謝,“多虧母親想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這一陣子,的確是不大湊手。”

怕是就沒有湊手過吧,幾個人心知肚明。立春又拿了一個包袱,“這裡是九哥穿的衣服,你和九哥是雙胞姐弟……什麼時候穿了,也博大家一笑。”

七娘子接過包袱,把立春送到階下,回來拿着針對着荷包面發呆。

大太太知道四姨娘給她送銀子,又被她退了的事,並不奇怪。她就住在大太太眼皮子底下,大太太要不知道纔是怪事呢。

只是四姨娘這麼費心費力的幫她,是爲了什麼?

知道她沒銀子,就費力巴哈地送了些銀子來,好讓大太太也不得不出點血,糊住衆人的嘴。

還幫她牽線搭橋,進了正院養活……四姨娘這一番做作示好,總有目的吧?

七娘子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庶女,若不是她的一番做作,連正院都大有可能進不了。這樣的人,也值得四姨娘來示好?

楊老爺可是連着三天晚上都歇在四姨娘那裡了。

七娘子就覺得很奇怪。

再說大太太,無緣無故,忽然送了九哥的衣服。安的是什麼心?

七娘子想了想,也猜不透大太太的心思。

你說大太太糊塗吧,卻又是個極細心的人,大小事情,辦得都很妥當。

可你要說大太太不糊塗,她人都進了正院,憑什麼還要給四姨娘、二太太賣好的機會,早該把□都準備妥當了,讓她也有個感恩的地方?

七娘子就不想了。

“送來了,就收好吧。”她雲淡風輕地說,“明日就要上學堂了,白露,學堂的先生都講些什麼?”

白露就笑着收拾起了針線,天色晚了,不好再做針線了。

“學堂有好幾個先生,男女都有,早晨上一個時辰,認字讀書,下午兩個時辰,學的是繡花。”

七娘子微微一皺眉,白露就說,“不認字也不要緊的,九哥都這麼大了,也才啓蒙。”

“我認字。”七娘子笑了,“只是沒上過學,不曾讀得什麼書。”

白露不由得揚起了眉毛。

“九姨娘的父親是開私塾的秀才。”立夏開口說,語調平靜,不因爲自己知道九姨娘的家底而得意。

白露就輕聲應了是。

提到九姨娘,屋內的氣氛就有些怪怪的。七娘子在心底嘆了口氣,

“都說二姐姐很博學——”她想到了二娘子歪在美人榻上看書的景象。

白露莞爾,“女兒家,談不上博學,二娘子愛看書是真的。”

七娘子看了看天色,起身扶着白露,去了主屋。

她到得不早不晚,大姨娘二姨娘纔剛到,三娘子四娘子下了學就直接到主屋來了,二娘子、五娘子,和九哥一起坐在大太太身邊說笑。

七娘子進了屋,有一絲躊躇:大太太身邊已經很擠了,三娘子四娘子又沒分排行,四娘子反倒坐在三娘子上邊,她怎麼坐,好像都不對勁。

她心裡犯難,面上卻看不出來,給大太太行過禮,又逐一和姐妹們見禮。

見到二娘子,她的態度很自然,不因二娘子送了她幾兩銀子,就特別親熱,“二姐,想求你件事。”

說着,七娘子就勢坐在二娘子下首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了,反而坐到了四娘子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