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啊,他和我又不熟悉,怎麼會和我說起這個?”我笑着望着他,眼裡一片坦然。
他見我這樣,頓時像是心放下了一樣,又說:“那他有沒有和你聊過其他的?”
我搖了搖頭,我說:“他就說你像他,心思太深沉,太狠,太絕。”
龍川目光一凜,嘴上卻不屑地說:“誰有他的心思狠。”
剛說完,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又連忙把我拉入懷中,說:“我會一直對你好的,相信我。對你,我毫無保留。”
越是心裡藏滿秘密的人,越害怕別人對他的不信任。越是心裡溝溝壑壑太多的人,越是喜歡對人傾訴衷腸。
“嗯。”我有些乏力地應了一句。
他捧着我的頭,他說:“可惜婚期又要推後了,等他病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他覺得無比惋惜,而我的心裡居然有一絲慶幸,連我自己都覺得詫異。我說:“在一起就好,結不結婚只是一個形式。”
“對,只要在一起就好。我不會像父親那樣,辜負了一個又一個女人,我會一心一意對你好。”龍川說道。
“嗯,我相信。”我其實並不信。
女人的直覺讓我越來越警覺,越靠近龍川的雷區,我越有種小心翼翼的心理作祟。我總覺得,我似乎已經走到了他所有秘密的關口,很快就能打探清楚所有的虛實了。
回到家的第一時間,我就去父親房間和父親深談了一次。我現在學乖了,人生不會再擅作主張,凡是有重大的決定,我一定在決定之前先聽聽父親的意見。
我把晚上的種種情況告訴了父親,包括他們父子之間的對話,包括他父親對我的懇求。父親在聽說後久久無言,滿臉擔憂地說:“也是一個可憐的人啊。”
後來,父親說讓我帶他去見他一面,雖然多年未曾見面,但說起來到底是年少時的好友,兩個人之間還有一個關於阿嬌的共同的回憶,現在我和龍川又有了這樣的緣分,怎麼說也結成了親家了。
父親說:“我想,他或許他需要一個傾聽者了。”
於是,在瞞着龍川的情況下,我把父親帶到了醫院,讓父親和他的父親見了一面。我把父親帶到後就走了,爲了避嫌也沒有見保姆的面,至於父親是怎麼見到龍川父親的,我想他自有他的辦法。
父親卻醫院見了龍川的父親一面之後,回來好幾天都沉默寡言,心裡似乎一直裝着心事。我問過,他並不說。我瞭解父親的個性,於是也只好不問。
幾天後,父親似乎做出了決定一般地對我說:“我們幫他找找阿嬌吧,看看她願不願意再來見他一面。他的日子不多了,臨死前就這麼一個願望。”
“就是這麼多年了,線索都斷了,茫茫人海去哪裡找呢。一個人如果想要消失,是怎麼樣都找不到的。”父親感慨地說道。
我頓時激動起來,我說:“爸,我知道她在哪兒。”
我於是把認識瞿溪和他媽媽的經過告訴了父親,當然,我隱去了瞿溪和我的那一段過去。
父親聽完,長久無言,最後嘆了一聲:“一切都是註定的,種下的因,結下的果。你註定和他們家有緣啊。”
我笑了笑,也不知道這種緣分究竟是好是壞。可是,既然做了這個決定,既然準備爲他父親找到阿嬌,我也做好了龍川和我分手的準備了。我想,這對於龍川,或許是一種巨大的背叛吧。只是,此時的我,已經被許多年前的真相給困擾得無法安寧了,我不這麼去做,我會被這個藏在兩代人之間的隱秘折磨一生。
我以出差爲由去了一趟北京,在去之前做了許多的鋪墊,北京也確實有一個互聯網峰會正要舉行,所以龍川並沒有絲毫的懷疑,戀戀不捨送我去了機場,還安排了伊南陪着我去,因爲他自己實在走不開了。
與此同時,我已經提前約了瞿溪,我告訴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所以,到北京的當天晚上,我們就見面了。
我們誰也不會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見面,我穿着寬鬆的衣服小腹微挺,他戴着圍巾穿着黑色的立領外套依然一派風雅。
他不知道我見他究竟爲了什麼,可是,一見面,他卻給我準備了一份伴手禮,是一盒小小的陶瓷玩偶,泥人的臉龐都和我相似,身上卻穿着各種式樣的旗袍,這一看,就是他自己做出來的。竟然又是旗袍,我的心又顫了起來。
“特地爲你做的,你就要當媽媽了,送給你當禮物。”他笑着對我說道。
“謝謝,這什麼時候做的?”我問道。
“最後一次見面之後吧,閒着沒事去學了陶藝,後來慢慢就一個一個做出來了,想着或許以後有機會能夠送給你,沒想到真實現了。”他依然笑着,聽得我不由得心裡一暖。
“太費心了。瞿溪,我找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語氣刻意保持着疏離,直接切入了主題。
他問我什麼事情,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把事情的大概經過說了一遍,然後問他:“你媽媽的名字是不是叫做瞿阿嬌?”
我以爲瞿溪會意外,會感覺不可思議,沒想到,當我問出來的時候,他卻像早已心知肚明一樣,臉上依然表現得雲淡風輕:“其實你上次突然打電話給我,這次又突然說要見我,我就料到可能和這件事有關。”
“你早就知道?”我詫異地問道。
他點了點頭:“母親在這件事上對我和哥哥並沒有絲毫的隱瞞,從小我們就知道。”
“那你?”我忍不住想問,卻又不敢問出下半句,怕傷他,雖然他看上去一副處之坦然的模樣。
“對,我不是母親和他的孩子,但也不是母親有意要辜負他。”瞿溪似乎明白我的心跡,很坦然地承認了。
對比於龍川的遮遮掩掩,倒是瞿溪對這一段母親往昔的私密更加坦蕩。
“那你一開始就知道龍川是他的兒子嗎?”我索性也不顧及什麼了,想到什麼便問什麼。
他搖了搖頭,他說:“剛開始並不知道,和葉婉婷認識以後,漸漸意識到他可能就是那個人的兒子。”
瞿溪說完,苦笑了一下,然後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沒想到你還是被牽連進來了,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們之間會有故事。”
“可你之前一直告訴我你是山東人。”我不禁疑惑。
“嗯,媽媽的祖籍是山東的。那一年離開你們那裡的時候我剛剛出生幾個月,媽媽先是帶着我和哥哥出了國,後來又回國在山東待了幾年,之後纔來到北京生活,後來就在北京定居了。”瞿溪說道。
“那你媽媽沒有告訴你你的父親是誰嗎?”我不禁問道,很難想象在成長過程裡,瞿溪不會問他媽媽這些事情,哪一個孩子都會有好奇心的吧?
他搖了搖頭,他說:“媽媽說我就是她一個人的孩子,父親是誰並不重要。”
他媽媽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怪不得當初見到她,就覺得她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故事。
“當你知道龍川就是他的孩子,你怎麼想?”我問道。
“我開始擔心你。”
幾個字而已,卻完全擾亂了我的心。我下意識地低下頭不敢對視他的目光,掩飾地說:“他對我特別好。”
“他當初對我媽也很好,可是結果怎樣,爲了拯救企業的危機,他能親自設局把我媽媽推入別人的懷裡去。”這是我和瞿溪交談這麼久之後,他第一次言語中透露出深深的鄙夷和憤怒。
“什麼?”我頓時愕然。
瞿溪苦笑了一下,他說:“他如果不這麼做,又怎麼會有我?怪只怪我媽當時太信任他了。所以我一直不相信愛情,他們曾經那麼愛,互相在胸口紋了對方的名字,可是最後呢,他爲了錢親手把我媽推倒了別人的懷裡。伊北,他是他的種,你說我怎麼可能不擔心你?”
我聽得心驚,感覺有點眩暈,整個人止不住地往後倒,瞿溪見我這樣,連忙走過來想要扶我,我推開了他,我說:“我沒事。”
他見我這樣,眼裡閃過一絲心疼,又默默地坐到了我的對面,黯然說道:“情字最不可靠,伊北你別太重感情,會被傷的。”
我卻並沒有理會他的話,我還是被這麼一段過去給深深困擾着。與其說我被困擾,不如說我是因爲強烈感覺到我的命運,和他們的那段曾經惺惺相惜。我究竟是下一個瞿阿嬌、還是療養院裡的那個瘋女人?我胸口發緊地疼,覺得自己彷彿掉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井裡,還有什麼在等着我都是未可知的。
“那你媽媽後來怎麼想?後來她有再找其他人嗎?”我不禁問道。
瞿溪搖了搖頭,他說:“離開那裡之後媽媽就對男人徹底失去了信心,也從不讓我和哥哥兩個人和錢字沾邊,讓我們從事藝術類的工作。前些年有個男人幾乎打動了媽媽的心,可是偏偏那時候哥哥卻意外去世了。媽媽一下心灰意冷,再也沒有了想要再找的心思。”
“哎……”我不由得深深悲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