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清風拂過,陣陣荷香隨風飄來,在這悶熱的夏日,給人帶來了一絲舒爽。
秦依書半歪着身子,躺在外間的榻上,剛剛午睡醒來,尚有一絲迷糊,鼻子卻不經意的皺了皺,深嗅了幾口荷香。
塌旁就是一扇大窗,若是她再坐直一點,便可以看到院外荷塘裡嬌嫩的荷花又綻放了幾朵。
夏荷瞅見她醒了,忙讓銀珠去小廚房將一直熱在爐中上的湯藥給端過來。
“小姐,該喝藥了。”夏荷接過銀珠手中的藥碗,小心翼翼的端到了秦依書的面前。
秦依書不經意的嘆了口氣,雖然惱那湯藥苦澀的無法下嚥,但想到自己這病弱的身子,還是接過藥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一旁的薄荷趕忙在她嘴裡塞了個糖塊,以緩解她嘴裡的苦澀。銀珠則倒了杯清茶予她。
待嘴裡的苦味退了下去,她方愁道:“這藥要喝到什麼時候啊?”
夏荷在這院裡是最年長的,比秦依書還長了兩歲,因此見她這小女兒姿態,寵溺的笑道:“等三娘身子好利索了,就不用再吃這苦藥了。”
秦依書皺眉撅嘴,愁眉苦臉的看了夏荷一眼,“你又唬我,這話都說了多少年了,也沒見我這身子好利索。也許,這藥是要吃一輩子了。”
秦依書語氣中的傷感與落寞讓一旁的幾個丫鬟聽了也是心有不忍。但誰讓她們家小姐先天就不足呢,本來悉心養了十年,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誰曾想,十歲生日那年,又落了池塘,嚴冬臘月的日子,本就嬌弱的身子哪裡受得了那般折騰,自那以後再怎麼治,也不見有何好轉了。
秦依書輕咳了幾聲,撐起身子,側着頭看向窗外的荷塘。碩大的荷葉一頂頂在清風中搖搖晃晃,仿似綠色的波浪在隨風跳躍,看起來就是生機無限。荷葉下朵朵荷花挺立,有些已經趁着時候綻放開來,散發出陣陣荷香,沁人心脾;有些則依然含苞待放,等着粲然綻放的那一日。
這荷塘頗大,繞着整個寶沁樓一圈兒,只有一座木橋連接着寶沁樓與王府的後院。
秦依書笑意盎然的看着窗外的美景,對於目前的生活,她實在是沒有什麼不滿足的。雖然她身子嬌弱了點兒,不像其他兄弟姐妹們可以乘着好時節,隨長輩們出去玩耍一番,但想到現在的日子有那麼多的人關心自個兒,有那麼多的親人在身邊,她就不由的開心。
秦依書低頭掐了掐手指,有些疼,再次確認自己確實不是在夢中,這樣的美景也確實專爲她一人而設。
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有近五年的時間,她依然有些不肯定,偶爾會覺得這樣的好運怎會落到自己的頭上,就會掐掐自己的手指頭。若是痛了的夢醒了,也就罷了。
可是,事實一次次的告訴她,她魂穿了!
五年前的她並不是秦依書,而叫薛敏薇。剛剛高中畢業,因爲父母早亡,她一直寄養在舅舅家,好不容易在那年夏天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可是想到自己這些年來已經用了舅舅家很多錢,舅舅家經濟也不是很寬裕,如何能再讓舅舅供養她讀大學?
漫步在城市熙來人往的街頭,薛敏薇很是迷茫,也許她可以跟學校商量一下,暫時保留她的學籍一年。乘着一年的功夫,她可以自己打工,攢下學費來,也省的舅舅操心,舅母吵鬧。
隨着人流,薛敏薇在馬路邊上停了下來,綠燈還有三秒的時間,還是不要穿馬路了,寧等一分鐘不趕一秒鐘的念頭可是深深的刻在她的心底。
紅燈亮起,一輛大紅色的敞篷跑車唰的疾速往路口衝了過來,薛敏薇不及多想,一步竄了出去,將步伐緩慢的老太拽向了人羣,而自己卻因爲來不及減速,成了車下亡魂。
飄在空中的那一刻,她腦子裡閃過的念頭竟是,終於解脫了。以後再不用舅舅爲自己發愁,也不用舅母生氣。只是對不起爸媽,原諒她的懦弱吧。
可是,當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原本是孤兒的她卻成了融親王府的三小姐,生母乃融親王府的當家主母蔡氏。
融親王秦子明原名薛子明,與皇家並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只不過開國初年,秦子明他爹立過功勳。可惜他爹死在了戰場上,皇上爲了感念他爹的功勞,便賜予秦子明國姓秦,又封了他一個不世襲的王爺名頭,算是盡了自己的義務。
秦依書作爲蔡氏的第二個女兒,出生的時候就不足月,據聞當時蔡氏是被氣的早產。因着這個,秦依書的身體底子就不好,自小就藥湯灌着,後來在蔡氏的悉心照顧下,身子好了不少。卻在十歲生辰那年,又無意落了池塘。而後真正的秦依書就魂歸西天,由她薛敏薇接替了這具身子。
也許她們五百年前確實是一家。
有時候薛敏薇會這麼安慰自己,不然也不會恰巧是一個姓吧。當然,現在她還是改姓秦了。
蔡氏對她這個不足月的女兒一直心懷愧疚,覺得是自己的錯,才致使女兒身子不好。蔡氏的疼愛對於自幼失去雙親的薛敏薇來講,無異於上天給她的最大的賞賜,讓她分外的珍惜和感動。
就連融親王秦子明也對她很是疼愛,甚至比對幾個兒子還好。有什麼好玩的東西也是第一個讓人往寶沁樓送。
這些寵愛從秦依書的住處就可以看出來。荷塘原本是一個人工湖,湖中建了座小樓,樓名寶沁樓。沁與秦諧音,正是說明她秦依書是秦家的寶貝疙瘩,掌上明珠。
夏荷見依書又發起呆來,也不管她,只搬了個杌子坐在一旁,繡着絹帕。
依書呆看着窗外的美景,腦子裡不由想象現在城外曹家荷塘又是何等的風光。
曹家也是本朝有名的世家,在城外有一座擴地三十幾畝的宅院,而那做宅院之所有出名,則是因爲裡面有一個大型的荷塘,佔地有十畝,更是分門別類的種植着各類荷花。
每當夏季綻放時,那美景可謂青州一絕。
這種美景,曹家當然不會獨享,總會挑些個日子給一些高門大戶發了帖子,名爲賞荷,其實不過是炫耀跟聯絡感情罷了。
一個小人頭在秦依書的門外探來看去,薄荷正跟銀珠說着一些趣事兒,沒有在意,倒是夏荷警覺,擡眼一看,原來是王府的三少爺,秦智幸。
夏荷朝依書看了一眼,見她正看得入神,便將手中的活計擱到了一旁,輕手輕腳的朝秦智幸走去。
秦智幸見夏荷往外面走來,又縮回了探看的脖子,只束手束腳的候在門外。
夏荷出門,虛虛的對秦智幸福了一禮,低聲問道:“三少爺,來這兒可是有事?”
秦智幸捏着衣角,垂着頭,小聲的道:“娘讓我來看看三姐身體有沒有好些的,還有多謝上次三姐給的蚊香。”
夏荷喟嘆一聲,瞅着秦智幸小心翼翼的模樣,哪裡有王府公子的樣兒。也難怪夫人不待見他,就連老爺也不好說些什麼。
這大宅院裡事情複雜,夏荷心知蔡氏不喜她們跟三姨娘許氏走的近,偏秦依書不將蔡氏的話當話,總是偷的將自己的東西分與許氏母子二人。
若是被秦依書看到秦智幸,只怕又要拉近屋裡去玩耍一番,說不定又要將自己的什麼好東西分與他。到時候秦依書無所謂,秦智幸開心,她們這些伺候的丫鬟可就倒黴了。
蔡氏還指不定如何責罵於她們。
想到蔡氏的手段,夏荷一個激靈,小心的往室內看去,見秦依書沒有注意到這邊,忙將秦智幸往後推了推,離門站得更遠些。
秦智幸眸子裡閃過一抹受傷,但也知道不是夏荷的錯,只垂着頭,任由夏荷推着他的小身板兒往後退。
“三少爺,難爲你跑過來看看了,三小姐身子不錯。您就回三姨娘,就說小姐身子好着呢,至於那些個小東西,小姐身邊多着,也不去計較,就不用謝了吧。”
夏荷也是當奴才的,雖然可憐秦智幸的遭遇,但也不敢違逆蔡氏的意思,只得對不住秦智幸了。
秦智幸今年剛滿十歲,明明還是個小娃娃,卻已是知道如何看人臉色。也知道自己在這個府裡是不受人待見的,誰讓自己的孃親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兒呢。若是像其他姨娘一樣,家裡有些背景,只怕這宅子裡也沒人敢這樣慢待自己。
秦智幸明明還是個孩子,但在這樣的環境下久了,慢慢也知道自己的遭遇是因何,也知道憑現在的自己是如何也翻不出浪來的。只得小心謹慎的過日子,免得被蔡氏尋了藉口責難,到時候不僅自己吃虧,還要連累的孃親受罪。
這個宅子裡,能對他與孃親好些的,也就秦依書了。因此,秦依書在秦智幸心裡的地位只僅僅下於孃親許氏和奶孃沈媽媽。
蔡氏雖然不喜依書的行爲,但到底是自己的親身女兒,不忍說她些什麼,也就隨她去了。但夏荷她們這些伺候的丫鬟,可就少不了一些責罰。
秦智幸心知自己不討喜,見夏荷沒有讓他見秦依書的意思,只得頹然的往木橋上走去。
依書看景色看的入迷,但也不可能連貼身伺候她的夏荷出去這麼長時間都注意不到,心知可能是秦智幸來看她,又被夏荷攔在了門外,便高聲喚道:“夏荷,可是智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