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日跟着薛寧立和李一峰在林中打獵,雖然有那兩個活寶在,一路上少不了歡聲笑語,更兼其他一些樂事,但依書還是感覺有些累的緊。不過難得見到一次整個大家族祭祖的典禮,思忖了一番,她還是決定跟過去看看。既然已經是薛家的一份子,總歸要盡一點自己的孝道。
因着薛姓族人都要徒步行去,所以所有族人被分成了幾部分,長幼有序的往祖墳行去。
第一部分主要還是薛家的族老長輩之類的人物,第二部分則是部分小輩和長輩的女眷,剩下的幾個部分則是按照長幼順序排的普通族人。
依書作爲王府的三小姐,與秦依畫排在第二部分,薛寧立則在第三部分,至於秦子明與蔡氏自然是當先走在第一部分的前頭。
這幾日依書忙着與薛寧立出去玩耍,倒是很少見到秦依畫,只知道她這幾日很是勤快的往蔡氏那兒跑,不是請安問好,就是幫她揉肩捶腿。蔡氏心知她這是在刻意討好自己,不過秦依畫的行動可都是擺在這兒呢,心裡對她的好感不免還是多了一些。
經過上次的事情,秦依畫聰明瞭許多,行爲上也收斂了不少,看在旁人眼裡,便覺着她是更爲懂事了一些。
因着她們二人同住在一進院子裡,難免會相互碰到,秦依畫總是極親熱的與依書打招呼,說兩句閒話。聽說依書跟着薛寧立在林中玩耍的時候,也只是笑着囑咐她自個兒注意安全。若是放在往日,只怕肯定是要暗語諷刺一番。
這日,兩人也是一併行着。
原本崎嶇難走的山路已經被薛家派人徹底整理了一番,如今很是寬敞易行。路的左右兩側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侍從站立左右,更有臨時搭建的幾個茶棚,這茶棚卻不是可以隨便歇息的,而是供一些突發情況下使用。
儘管這山路已經整理過一番,但是於城中的青石路面而言,卻是毫無可比性。
秦依畫哪裡見過這般惡劣的條件,就算是這幾日是在鄉下的祖宅住着,可祖宅裡面的一應建設可是不比一般城中的豪宅差,至少所有的路面都是石板鋪成,從沒有泥濘之憂。
而這邊的山石道呢,薛家難得用一次,自是沒有必要將這條路都鋪上石板,也沒那個時間和精力,所以只是僱人清理了一下。
微蹙着眉,秦依畫想到前兩日依書都是跟着薛寧立出去玩耍的,不由問道:“依書,你前兩日就是跟着寧立走這樣的路出去玩的??”
依書笑道:“那還能是什麼樣的路?山野之中多是這樣,總不能跟城裡一樣都鋪上石板吧?”
秦依畫看着自己裙襬上沾着的泥沙,眉頭越發皺的死緊,心裡更加鬱悶,早知道這邊這麼髒,她就不該爲了在蔡氏面前表現自己的孝道,而跟過來受這活罪。現在可好,真是後悔都不行了。
“可是你看看,這能算是路嗎?我說族裡的人也真是的,既然祖墳在這附近,怎麼也不費點功夫把這條路給鋪起來?現在這般難走,給我衣服都弄髒了。”
說着,秦依畫伸手將裙襬給提了起來,輕擺了擺,試圖將裙襬上沾着的一些泥沙給甩走。
第一天跟薛寧立來林中之前,薛寧立就已經提醒過依書,因此自那以後,依書穿得多是稍短一些的裙子,並不擔心沾到多少泥沙。
可是上一次的祭祖秦依畫不是跟過來的嗎?她怎麼會不知道這邊的情形?依她的性子,若是上次走過一遭了,肯定對這條路深惡痛絕,記憶尤深吧?
依書試探的問道:“依畫,你上次不是跟母親來過這裡了嗎?想來該知道這邊是個什麼情況,況且不是說姑娘家可以不用跟來的嘛,你怎麼不跟母親說的?”
秦依畫嗤道:“我要是早知道這邊是這個樣子,我纔不過來呢。上次祭祖我還小,母親說可以不用跟來,我自然就偷了懶,沒有來看看。哼……我哪裡想到這條路會爛成這樣。”
依書搖了搖頭,笑道:“既然來都來了,也不能回去,我倒是覺着這樣的小路走起來很是有趣,”指了指路旁的各色野花野草,又道:“你看這兩旁的景緻,豈不是比起京中的大街漂亮的多?”
隨着依書的指示,秦依畫一一看去,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對依書的所思所想越發的不理解,詫異的瞪大了眸子,驚道:“依書,你這兩天莫不是被那薛寧立給帶壞了腦子?這般頹唐景象,哪裡比得上京中大街了?我看連京中的西市都不如。”
秦依畫此言一出,倒是讓依書不由得想抽自己一下。她早知道秦依畫是那種喜歡豪奢的人物,竟然還指望她跟自己一樣,更喜歡一些自然景色,這不是做夢呢嗎?
依書不由失笑,想了想,對秦依畫道:“各人眼中看景緻吧。走了這麼遠,祖墳應該快到了吧?”
依書不經意的轉移了話題,探頭往前方看去。
秦依畫也一向是嬌生慣養,出門從來都有錦轎接送,這些路走下來,也覺得腿腳發酸,恨不得現在有人代步纔好。忙也伸長了脖子,往前方看去。
可惜她們都個矮,只見前面人頭晃動,哪裡能看到祖墳在哪裡,況且她們本來就不知道祖墳是個什麼樣子的。
又往前走了大概半刻鐘的時間,終於看到前面不遠處得一座小山頭上插滿了各色旗幟,不間斷的有白紙飄零,更依稀聽見一些梵唱聲,想來那邊就是祖墳所在了。
衆人心裡都鬆了一口氣,這路雖然也不算太長,但人這麼多,一步三晃的,實在是讓人走的厭煩之極。
走在最前頭的長輩和部分主事之人當先在祖墳前停了下來,後面則也慢慢的頓下腳步,站在離祖墳不遠的地方,靜靜的看着前方。
依書原以爲自己能就近看看那些人到底是怎麼祭祖的,可是如今才發現她壓根什麼都看不到。
因爲薛姓族人衆多,因此只有那些長輩和主事之人才能就近祭拜,其他人等只能遠遠的看着,暫時並不上前去。等前面的祭拜儀式結束以後,纔會需要他們一一上前去叩首。
祭祖的儀式極其的繁複,依書只覺得自個兒好像在原地已經站了有一個時辰了,前面的祭拜儀式卻還沒有結束。
日陽已經升到中天,好在現在是初冬,倒也不覺得熱,反而是驅了不少涼風寒意。
站在依書前面的秦智幸忽然扭過頭來,一臉惆悵的對依書小聲道:“三姐姐,我餓了。”
秦智幸一向比較沉靜內斂,這次竟然當面說出這樣的話,想來是餓的狠了。
依書其實也有些餓,便笑着問道:“早上沒吃飽?”
秦智幸苦着臉道:“早上醒的遲了些,沒顧上吃飽。誰想到來祖墳祭拜,竟然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唉……如今前面長輩們尚未祭拜完成,等我們這邊再結束,也不知要等到何時。”
依書左右瞅了一番,見大家都在各自低頭耳語,便朝夏荷使了個眼色。
夏荷一笑,從袖攏中拿出一個小布包來,等展開一看,原來裡面放了不少糖果。夏荷將那布包遞至秦智幸面前,笑道:“三少爺,先吃些糖充充飢吧。”
秦智幸腹中鳴叫不已,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羞窘的道:“這麼多族人都在,吃了只怕不好吧?”
依書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笑道:“沒事兒,你現在不過是一個孩子,餓了吃些糖又怎麼了?總不能等待會兒餓暈了過去,擡你回去好吧?”
秦智幸極爲相信依書的話,不由奇道:“三姐姐說笑了,哪裡就這麼容易餓暈過去了?”
說是這樣說,秦智幸還是手腳極快的拿了塊糖果放進了嘴裡,嘎嘣幾下就咬嚼了進肚。再見依書一副鼓勵的樣子看着他,夏荷也還沒有將布包收起,還是繼續展在他的面前,便又多拿了幾塊,笑道:“這些我就夠了,三姐姐也吃些吧,補充一下體力也好。”
秦依畫伸指拈起一塊糖果,嚐了會子,驚道:“這還是京中品味齋的糖哪,難爲依書你還帶這麼遠來。”
依書也拈起一塊糖吃將起來,笑道:“原本是準備路上吃的,後來不是沒怎麼吃嘛,這幾日我就讓夏荷一直帶在身上的,想吃的時候吃上幾粒,沒想到今天倒還真是派上用場了。”
三人正在這邊閒話,前面的祭拜終於告一段落,有負責引導的僕人來到第二部分,與他們說道現在就各自慢慢前行,待走到祖墳處,各人點上一炷香,叩首後就插在祖墳前得香爐中,而後便可回府了。
衆人都點頭應是,一一緩步向前走去。
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分成了一個個方陣去,隊伍倒是顯得頗爲的整齊。可是等到各自叩首結束以後,就徹底亂了。大家族各家之間總是少不了一些口角,因此各人都是找了與自己交好的人一道回去。
薛寧立還在第三部分,比依書她們要晚的多,依書便與秦依畫及秦智幸先行回去。
秦智幸年齡尚小,原本在府裡的時候是極爲的安靜,可是在這曠野之中不由的就展露了幾分小孩子的心性。爲了與依書她們好說話,竟是倒退着走路。
這路還較爲的寬敞,只要慢些走,倒也無妨。
偏他走了會子,覺得甚爲有趣,忽然小跑了起來,一面跑,一面與依書得意的道:“三姐姐,你看我,好好玩啊。”
依書難得見他笑的這麼開心,也不當回事兒,只是囑咐道:“你慢一些,當心哪。”
秦依畫卻是厭惡的撇嘴道:“像什麼樣子,智幸,你就不怕被母親看到了,責罰於你?”
依書忙拉了秦依畫的袖子,道:“依畫,智幸也是難得出來一次,他既然覺得好玩,你就不要管他,讓他就玩這麼一次,不也很好嗎?”
秦依畫明白依書的意思,不就是擔心她在蔡氏面前說道嘛,她纔沒那麼無聊,轉過頭去,無所謂的道:“我纔沒興趣管你們這些個瑣事呢,隨便你們怎麼着去,反正出了什麼事,也怪不到我頭上。”
秦依畫一向愛在蔡氏面前表現自己是有多麼的聽話懂事,難得不多管閒事,依書不由笑道:“看你這話說的,都是自家姐妹,不過是相互照應一下而已。”
與秦依畫說完,依書又往秦智幸看去,卻發現他早跑偏了方向,身後不遠處就有一小溝呢,若是他再跑個幾步,可不得落下去。看那溝倒也不深,不過平白摔一跟頭總不是個事兒。
依書一面緊跑了幾步,一面對他叫道:“智幸,後面有溝,當心些。”
秦智幸卻好似沒聽到,兀自往後奔走。
依書只得加快步伐,險險的拉住了他,卻不當心扭了自個兒的腳。
秦智幸一嚇,見依書緊蹙着眉頭,雙手死扣着他的肩膀,抖着聲音道:“三姐姐,你怎麼了?”
腳腕處的疼痛慢慢襲來,依書將秦智幸扭過身子,讓他看着身後的淺溝,怒道:“你看看這後面是什麼?讓你當心些當心些,你怎麼還是不注意,險些就摔了進去。若是真個的摔出了事兒,你讓三姨娘以後怎麼辦?”
秦智幸憋着嘴,低下了頭,絞着衣裳,道:“三姐姐,我知道錯了,智幸以後不敢了。”
依書鬆開雙手,安撫的拍了拍他的頭,勸慰道:“三姐姐不是不讓你玩,只是玩的時候要注意安全,以後記住就是了。”
夏荷未料到依書會突然奔走上前,這才走到依書身邊,發現她右腳有些不自然的擡着,不由疑惑的問道:“小姐,你的腳怎麼了?”
依書苦笑道:“許是剛纔奔走的急,扭到了吧。”
夏荷驚叫一聲,蹲下身子,輕輕握住依書的腳腕,“很疼嗎?”
“嘶……慢點兒,疼的哩。”依書叫道。
夏荷蹙了眉道:“看來是扭得不輕,這可怎麼回去啊,還有老長一段路纔到府裡呢。”
依書朝前看了看,見不遠處就有一個茶亭,便將一隻胳膊撐在夏荷的身上,指着前方的茶亭,道:“要不,你先將我扶到那邊吧,我們先到那邊去歇歇,說不定待會兒就好了呢?”
夏荷此時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得扶住依書,攙着她往前走去。
秦智幸看到依書爲了拉他扭了自個兒的腳,心裡愧疚不已,一面扶住依書另一邊的臂膀,一面哽咽着道:“三姐姐,對不起,智幸錯了。”
依書失笑,拍着他的小腦袋瓜,道:“三姐姐沒事兒的,只是扭了腳而已,又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待會兒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可是男子漢哪,可不能爲了這點兒小事就流眼淚哦,不然三姐姐可是會瞧不起你的。”
秦智幸聞言,趕忙拿袖子擦去眼中的淚水,擡首笑着對依書道:“三姐姐說的對,我是男子漢,不能流眼淚,智幸下次行事一定會穩重一些,讓三姐姐受苦了。”
秦依畫漫步走在後面,見那二人左右攙着依書走,疑惑的問道:“怎麼了這是?”
依書不在意的道:“剛剛不小心扭到腳了。”
秦依畫一指頭戳在了秦智幸的後腦勺上,怪道:“都是怨你剛纔亂跑了吧,我剛纔就說不該讓你這個樣子瘋玩,偏你三姐姐還護着你,這下出事了吧?看等回去以後,母親問起來,會怎麼責罰你?”
想到劉氏曾經說過的話,秦依畫心裡不由得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這下可好,還沒等他們做些什麼呢,這秦智幸自個兒就迫不及待的犯錯了。
這下人證物證俱在,看他待會兒在蔡氏面前怎麼說。
依書一向是蔡氏的心頭肉,這次爲了救他傷了腳,肯定不會善饒了他。
秦智幸眼中一片惶恐,他怕的不是蔡氏如何責罰他,而是怕蔡氏因爲他的不懂事,而去怪他娘管教無方,最後因爲他的錯,累的他娘受罪。
這種事以前也常在府裡發生,畢竟秦智幸尚小,哪裡就能不會犯錯了。也是因爲這個原因,讓他最後慢慢養成了那種不輕易出門的性子。只要不出門,就可以少犯錯,就可以不用累着孃親爲他善後。
秦智幸的雙肩微微抖動着,牙齒緊緊的咬着下脣。
依書忙怨怪的看了依畫一眼,道:“依畫,我剛纔是怎麼跟你說的?我們都是一家人,智幸還是個孩子,犯點錯也是自然,你何必非得去跟母親說些什麼呢?”
秦依畫無所謂的道:“我可沒說我一定要去說些什麼。只是,若是回去母親問起來,你也知道,我一向是不喜歡說謊話得性子,到時候肯定是有什麼說什麼,實話實說咯。”
依書忙道:“這次的事情不怪智幸,是我自個兒扭了腳的,母親若是問了,你這樣說便好了。”
秦依畫兀自幸災樂禍的往前走去,“雖是這樣,但你好好的走在路上,怎會扭了腳?我若是如你剛纔說的那樣去跟母親講,母親說不得還會懷疑是我害你的呢,我可擔不起這樣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