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氏的院裡,因爲竹桃買回來的是藥粉,因而也無需熬煮,只需配水服用即可。所以秦依畫問清楚這其中的一些東西以後,就讓竹桃去取了一杯溫水來,將一包藥粉全數倒了進去,攪拌一番以後,仰脖一口喝了下去。
緊緊的抓着手中的杯子,秦依畫將最後一口藥水吞服下肚,眸中閃過一絲陰冷和屈辱,到頭來,她卻還要通過這樣的手段來成事!
劉氏皺眉擔憂的看着她,一時見她沒有說話,小心翼翼的問道:“依畫,你感覺怎麼樣?沒事吧?”
秦依畫重重哼了一聲,朝劉氏橫眼道:“若是你能在爹爹面前說上幾分話,不也省的我遭這樣的罪?”
“你……”劉氏氣惱的瞪着秦依畫,心裡暗道:“這個沒良心的孩子,枉費她爲她做了這麼多事,她竟然還怨怪她,早知道當初生了她就該一把掐死,也省的受如今這番氣。”
劉氏心裡雖做如此想,但口中卻不會說出來,強自將那口悶氣嚥了下去,輕聲道:“依畫,你倒是憑良心說一句,姨娘做哪件事不是爲了你?先前讓你去佛堂裡禱唸經文,不也是希望老爺解了你的禁足令嘛。誰能曉得老爺最後能想出這樣的幺蛾子來?你若是當時就拒絕了老爺,就說這幾日自己身子疲累,不也好嗎?”
秦依畫瞪目看着劉氏,“你倒是說的輕鬆,爹爹既是問我了,豈有我拒絕的餘地?”
劉氏又張口道:“既然……”
“行了行了,”秦依畫擺了擺手,阻了劉氏的話頭,不想再聽她說些什麼,起身整了整衣服,作勢往外走去,一面道:“姨娘,我先回去了,待會兒若是症狀犯上來了,在這邊也不好。”
劉氏吶吶的應了聲好,心裡既是怨氣又是不捨。秦依畫到底是她親生的孩兒,見她將那一杯藥水飲了下去,她心裡如何能好受的了?但秦依畫這般語氣與她說話,一點尊重長輩的意思都沒有,不免也讓她心生怨氣。
目送着秦依畫離開,劉氏皺眉坐那兒思量了許久。
秦子明既是想遣依畫這一個女兒去辦這件事,顯然已經是排除了其他人選。一般來說,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府中的幾位少爺,但秦智博忙於府內外諸多事務,秦智幸也還小,就只有秦智峰是有空閒時間的。但秦子明壓根沒有考慮到他!
劉氏不由微微蹙眉,這可不是個好消息,雖說智峰貪玩了一些,但到底也是府裡的少爺,若是秦子明都不顧着自己的兒子,以後還指望誰能與智峰便宜?
劉氏暗自思忖了一陣,這正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要智峰妥善辦好這件事,一來能讓老爺刮目相看,二來也改改他在衆人心中的形象,起碼也會覺得他辦事妥當。怎麼講,都是與秦智峰好的。
劉氏這邊又揚聲喚竹桃進屋,讓她遣人去將秦智峰找來,而且一定要立刻就到,不得尋任何藉口理由拖延時間。
竹桃曉得劉氏的意思,秦智峰白日裡鮮少在府中,多是出去跟一幫豬朋狗友聚玩去了。若是不說是有要事找他,肯定不會輕易回來。
竹桃出去,找來院中一個辦事妥當的婆子,附耳與她說了一番,又囑她速去辦事。
那婆子躬身應了聲是,忙不迭的出府去尋秦智峰。只是那婆子雖也有一張巧嘴,但無奈秦智峰就是個無賴的性子,任那婆子怎麼說,秦智峰都不多加理會她,最後還嫌她跟在身邊囉嗦,讓人將她攆了出去。
婆子心中一陣憋氣,心中暗暗罵了幾句,什麼爛泥扶不上牆之類的話語,兀自急匆匆的回了秦府。她辦不好這件事,總得立刻回稟劉氏,也好趕緊再派一個能用的人來。
劉氏對這件事極爲看重,這也是秦智峰以後翻身的絕佳契機,她當然不想因爲一些小事耽誤了。劉氏皺眉對竹桃道:“竹桃,要不還是你親自去一趟吧,將我的意思跟智峰說一聲,他若是還知道好歹,自會回來,若是他堅決不回來,便就隨他去吧,以後我是再也不會管他的任何事情了,就讓他自生自滅。”
竹桃應了聲是,趕忙出去尋找秦智峰。
大半個時辰後,劉氏估計秦依畫服下的那劑藥應該已經有了效用,又讓竹青遣個小丫鬟注意着秦依畫那邊的動靜。若是秦依畫那邊出了什麼事情,要立刻稟報於她。
卻說,秦依畫回去以後,對外說自己疲累想休息,將一衆丫鬟都攆了出去,兀自在榻上躺了,等待着病發的時候。之後未出半個時辰,她就隱約覺得身上的溫度漸高。又等了一會兒子,觸手只覺額上燙的嚇人,方纔揚聲喚秋菱進去。
秋菱以爲秦依畫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趕忙走至秦依畫面前,遠遠就覺得她似乎有些不對勁,待得近身一看,秦依畫臉上竟冒出了好些個紅點,樣子很是駭人。不由捂嘴驚叫道:“小姐……”
隨着藥性的吸收,秦依畫也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沒有力氣,就連說話都顯得費力的很,無力的對秋菱道:“秋菱,我覺得好不舒服。”
秋菱見的秦依畫一副脫力的樣子,忙提步上前,伸手在她額上試了試溫度。這不試還好,一試還真是嚇了她一跳。剛纔好生生進屋休息的一個人,現在竟忽然發起了高熱來,而且還燙的嚇人。
秋菱忙道:“小姐,我現在就去請周大夫來,您先等着。”
秦依畫擔心藥性還沒有完全吸收,待會兒讓周大夫看出破綻來,不由輕聲喚道:“等等……秋菱……”因着脫力,這幾個字出口都顯得分外艱難,索性簡短道:“水……”
秋菱會意過來,忙先倒了杯水,慢慢喂秦依畫喝了下去,心裡卻是心急如焚,揚聲朝外喚道:“婷兒,婷兒……”
少時,方纔聽到一個回聲,一個嬌小的女子出現在門外。
秋菱皺眉道:“怎的現在纔來的?剛纔去哪裡了?”
名喚婷兒的丫鬟眨巴了幾下眼睛,卻是沒有跟秋菱解釋些什麼。秋菱擺了擺手,揚聲道:“算了,你趕緊去將周大夫給請過來,小姐身子不適,發高熱,臉上還出現紅疹,趕緊去。”
婷兒凝神朝秦依畫看去,也看到了她臉上的情況,再見她神情似是無力,頓時也是嚇了好大一跳,急匆匆的往周大夫所居的屋子奔去。
秦依畫倒也是與小許氏不同,周大夫因着一些吩咐,可能會怠慢小許氏,但絕不會不敢不及時的去幫秦依畫診治。
聽了小丫鬟說的情況以後,周大夫趕忙拎上藥箱,隨在那小丫鬟的身後,趕忙往秦依畫的院中奔去。
因着蔡氏先前讓秦依畫禁足,並且減少了她院中的僕人數量,所以不免顯得冷清一些。但即使如此,她這一病,院中諸人也是惶惶不安,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府中其他有心人的耳朵裡。
大姨娘許氏在這府裡可沒什麼計較的,平日裡就愛跟劉氏鬥鬥嘴,相互計較計較,如今聽的秦依畫生病,她只有幸災樂禍的份,卻是一點傷心也無的。
劉氏則急急忙忙的帶了竹青往秦依畫的院中奔去。
至於蔡氏,聽得秦依畫生病的消息以後,只是囑咐了楊媽媽幾句,讓她好生去說說秦依畫院中的下人,一定要照顧好秦依畫。而她心裡想的卻是,先前依畫身子還好好的,這突然一病,未必是件簡單的事情,說不得又是劉氏出的什麼主意,只是爲了不讓秦依畫跑這一趟差事而已。
秦依畫有沒有真的生病,她能不能完成秦子明交代的事情,這個蔡氏是絲毫都不關心。反正在她想來,智博完全沒有時間去辦這差事,而依書則剛剛傷愈,也不可能出去。所以,就讓他們去鬧騰,去煩心吧,與她是絲毫關係也無。
就在劉氏急匆匆趕往秦依畫所住院子的途中,竹桃孤零零的回了來,壓根兒沒有將秦智峰給叫回來。
劉氏不由氣的咬牙切齒,這個逆子,諸般事情爲他考慮,他自個兒倒是一點都不着急。竹桃肯定將這其中利害與他細細說道了,但即使如此,他竟然依然沒有回來。
劉氏臉色陰沉下來,冷聲囑咐竹桃道:“以後二少爺再來要什麼東西,記得什麼都不要給他,讓他自個兒自生自滅去。我這姨娘說話一點用都沒有,以後自也是幫不上他什麼忙了,索性就隨他去吧。”
竹桃應了聲是,心裡卻是有些不以爲然。秦智峰這壓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而劉氏現在雖說不管秦智峰,但若是他真有些什麼事情,難道劉氏就能袖手旁觀?蔡氏巴不得這府裡少些人與秦智博爭奪纔好,纔不管那些庶子庶女究竟會如何。
彼時,周大夫正細心幫秦依畫把着脈,越是把脈,眉頭越是皺的緊。看得一旁的秋菱膽顫心驚,喘氣聲兒都不敢出,就怕秦依畫是出了什麼大事。
許久後,周大夫終於鬆了手,兀自在那兒嘖嘖有聲,皺眉思索着什麼。
秋菱終於耐不住性子,低聲問道:“周大夫,小姐怎麼了?沒什麼大礙吧?”
此時秦依畫完全是一副無力的樣子。
周大夫站起身,又上前掀了秦依畫的眼皮細看了一番,還是沒查看出什麼大的毛病來。只是這臉上的紅疹又不似作假,也確實是發起了高熱。周大夫很是想了一陣子,自己也算是從醫多年,但還沒有碰到過這種意外的情況。
心中不由暗暗思忖道:四小姐如今這幅樣子,若是他說四小姐實則是無事,只怕他在秦府的這碗飯以後也別想吃了。任誰都會以爲秦依畫是生了什麼大病。
他這正想着,劉氏已是紅着眼睛走了進來,疾步奔至秦依畫牀前,見她無力躺着的樣子,更是心疼不已。有心想伸手查看一下她臉上的紅疹怎麼樣,又不敢下手,只在離了半尺的高度懸浮着,似乎是覺得無處下手。
劉氏做足了不捨的樣子,而後才轉身問周大夫道:“周大夫,依畫究竟如何了?可是生了什麼毛病?”
周大夫想了一番,沉聲道:“四小姐並無什麼大礙,敝下以爲,四小姐先前在佛堂待的時間太長,那邊本來就陰冷的很,許是受了什麼風寒,所以才發高熱,應該服用一些去熱的藥湯就沒什麼事了。至於四小姐臉上的紅疹,許是季節轉換產生的,應是無事,很快就會退下去。”
劉氏耐心聽完周大夫的話,不管他說秦依畫是什麼病,只要不是說她沒病就成。至於如何去治療,劉氏卻是一點都不擔心。本來就沒病,又何需要什麼治療呢?
劉氏抹了抹眼角,嘆着氣道:“我可憐的依畫,怎麼好好的變成了這副樣子。周大夫,依畫什麼時候才能好一些啊?我見她這般無力的躺在那裡,實在是心疼的很。”
周大夫尷尬的輕咳一聲,他都沒診出秦依畫是什麼病,如何曉得她什麼時候能好?只得謅了一番話道:“只要悉心照顧,按時服藥,四五日時間高熱應該就會退下,至於臉上的紅疹,等得時候一過,也會自然而然的退下,不會有什麼事情。”
劉氏點了點頭,狀似輕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我就擔心依畫她出什麼事情,只要能好就成。那就麻煩周大夫趕緊去給依畫開藥吧,也好讓她早些服藥。”
周大夫應了聲是,硬着頭皮去一旁開藥。他既是診斷秦依畫無事,自然不能瞎開藥,只得開一些正常人吃了也無事的藥方來,以免出什麼差錯,又囑咐丫鬟熬煮湯藥的方式,而後便抱拳別了劉氏,回去了。
劉氏轉身,嘴角微微翹起,朝秦依畫笑了一下,這第一步算是大功告成了,周大夫既然都沒有懷疑秦依畫的病因,秦子明跟其他人自然更不會有什麼懷疑。
這老宅想來是去不成了,劉氏心裡雖覺得有些遺憾,少了大好的機會。但既然秦依畫不願意去,她也只能依着她。
劉氏在秦依畫的牀沿上坐了,只見秦依畫臉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紅疹,眸子眯着,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無力到喘氣聲兒似乎都有些微弱。劉氏雖知道並無大礙,但心裡還是不捨的緊,坐在那兒,不住的嘆氣。
秦依畫只覺自己腦子昏昏沉沉的很,渾身發燙,頭暈無力,什麼事兒都不想做,只想立刻睡過去。但她此刻心裡還念着一件事,想着等秦子明過來,親口說出不能再遣她去的話來。
劉氏坐在那兒,見到秦依畫的眼皮不時抖動着,似乎想睜開眼睛,便問道:“依畫,你是不是想說什麼?”
秦依畫眼皮又動了動,就是沒有睜開。
劉氏見她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這下淚珠兒是真的落了下來,心疼的握着秦依畫的手,猜測道:“你是不是想等你爹爹過來?”
秦依畫頭動了動,似乎是想點頭。
劉氏曉得她的心思,便道:“放心,姨娘在這兒呢,你先睡吧,等你爹爹來了,自有姨娘幫你說。乖,趕緊休息吧,姨娘斷不會害你。”
劉氏又好生勸了好幾句話,秦依畫才真正的睡了過去,眼皮也不再抖動了。
見得秦依畫神情放鬆下來,劉氏不由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又轉身往外看着。老爺這些日子都是在府裡,壓根兒沒有出去,難道還沒有聽到依畫生病的消息嗎?就算他不關心依畫,也該關心小許氏的骨灰送遣問題吧?
少時,蔡氏遣人給秦依畫送來了一些補藥,讓她好生休養着。又等了兩刻鐘,秦子明才姍姍來遲。
一見到秦子明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劉氏的淚珠就跟下雨似得落了下來,一面緊緊抓住秦依畫的手,一面哽咽着道:“我可憐的依畫……”
秦子明皺眉進了屋,見得劉氏在那兒哭的傷心,便沒有問她,轉向一旁站着的秋菱,道:“四小姐這是怎麼了?”
秋菱蹲身道:“回老爺,剛纔周大夫已經來幫小姐診治過了,說是在佛堂裡受了寒涼,所以纔會發高熱,休息個四五日便會好了。”
秦子明眼眸睜大,挑眉道:“得四五日的時間?她今兒早上不還是好好的,怎的現在就變成了這幅樣子?”
劉氏聽到秦子明這番話,心裡氣的不行,哽着聲對秦子明道:“老爺,這病也不是依畫自個兒願意生的,你怎麼能這樣說她呢?況且先前她在佛堂裡那般沒日沒夜的爲她三姨娘禱唸經文,不就是爲了讓老爺少操心一些嘛。而今老爺這樣說話,這豈不是讓人寒心不已?”
秦子明乾咳了一聲,他剛纔那句話說的是有些不妥當,忙轉身對秋菱道:“既然沒什麼大礙,那就好好照顧着你家小姐,莫要再出什麼狀況。”
秋菱忙蹲身應了是。
秦子明轉身又帶着小廝出了去。秦依畫在這節骨眼上生了病,顯然不能再由她送小許氏的骨灰回老宅,只能再重新挑人了。
秦子明雖是奇怪秦依畫好好的,怎麼突然病成了這副樣子,從他上午吩咐秦依畫回老宅的事情,再到剛纔見到她病重的樣子,也不過是短短几個時辰的時間而已,真個的能病到這種程度?
秦子明微微搖了搖頭,不再去做多想,心中暗自思量着還有誰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