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上前開了門,林思琦就站在衆人的最前面,見他來開了門,一面擡腳跨進院子,一面就探頭在院子裡各處掃視。她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以往來這裡的時候,從來未見趙立白日裡將這院子門關的這般緊實,而且還遲遲不來開門。肯定有原因!
等她看到院子裡的情形時,頓時失聲爆笑,一時連進院子都忘了,就堵在了那門口。
趙立臉一黑,悶聲道:“要不要進來?”
剩下的幾個人站在後面,趙立又只是開了一扇門,擔心外面風大,吹涼了依書,其他人就沒能看到院子裡的情況,對林思琦的突然爆笑是詫異不已。
寧氏見林思琦捂着肚子站在門口笑,又見趙立黑着臉,忙一把拽開林思琦,嘟囔道:“你不進,那我就先進去了。”
她也沒注意看,一腳跨進去以後,方纔看到院子裡放着的一張超大的躺椅,躺椅後面還樹着好些木頭板子,想是用來擋風用的。依書的小臉就埋在躺椅上的被子裡,此時正有些尷尬的朝她笑着。
寧氏到底是掌家的人,性子要沉穩一些,又顧着依書姑娘家的面子,並沒有當面笑出聲來,但嘴角卻是顯而易見的翹着,顯然心裡也是樂不可支。
其他衆人隨在寧氏身後都進了院子。
看到院子裡的情形以後,衆人的神情都只有一個,覺得既好笑又吃驚,實在沒料到建之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寧氏娉婷的走至依書面前,雖是居高臨下,但臉上的笑意很是柔和,看起來倒是讓人只覺得溫暖的很。“依書,今兒個她們幾個說要來看看你,我也沒攔住,所以大家就一起過來了,你不會見怪吧?”
依書嘴角微扯,擠出一絲笑容,“沒事,只是我們非親非故,勞的你們大老遠的跑來,我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
話是這麼說,但她哪裡不知道這些人純粹就是拿她當稀奇,所以才特意過來看看的。當然,這稀奇也分善意惡意,她們卻都只是好意來看而已,並沒有存了什麼惡意的心思。
林思琦還杵在院子門外笑,趙立氣的要關門,她趕忙一手扶着門,憋笑着進了屋。
寧氏朝她道:“思琦,都是成家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一點定力都沒有?你若是再笑下去,依書被你給氣走了,可如何是好?到時候娘問起來,我可就實話實說了啊。”
林思琦忙一手捂住嘴,乖乖的站到了林思宛的身後,橫了寧氏一眼,輕聲嘟囔道:“我纔沒有。”
寧氏將身後衆人一一給依書介紹了一遍,依書強笑着與衆人點頭應好。
這情形在她看來,委實怪異了一些。衆人都臉上帶笑的居高臨下看着她,若不是他們臉上都帶着善意的笑容,她還真個的會難堪的縮到被子裡去,再也不要見太陽了。
不過,此時她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知道他們沒惡意是一碼事,但她又不是動物園裡的猴子,至於一下子來這麼多人看她嗎?
趙立看着依書臉上強撐出來的尷尬的笑意,心裡氣的很。可是,往面前一看,兩個嫂子,兩個妹妹,都不是他能撒氣的人。最後,惡狠狠的目光就挪到了林立德身上。
林立德現年十二歲,也算是個小男子漢了,不過跟在林母那般虎頭蛇尾的人身邊,想養成淡定沉穩的性子也難,今日聽說嫂子和姐姐們要來二哥這看姑娘,他也興沖沖的跟了過來,卻不知這裡哪裡能有他湊熱鬧的份?
眼睛微眯,趙立一把扯住了林立德的耳朵,沉聲道:“三弟,不在家好好讀書,跑這麼遠來幹什麼?可是爹爹和大哥最近沒有檢查你的功課?”
林立德被他揪的一疼,齜牙咧嘴的道:“是大姐說要來帶我看二嫂的嘛,我就過來啦。二哥,鬆手啦,疼的哩。”
此話一出,依書雙頰騰的紅成一片,趙立則是氣嘟嘟的瞪大了眼睛,惡狠狠的看向罪魁禍首林思琦。
林思琦貓腰躲在林思宛的身側,剛好擋住了趙立朝她看去的憤怒的目光。心裡不住的嘟囔,這事真不是她的錯,有美女大家看嘛,反正這事兒也算是經過林母授意的,不能全怪在她頭上。
林立德是他三弟,又是個男孩子,趙立扯他幾下耳朵無妨,但林思琦可是他妹妹,而今也已是文家的長媳,那他就隨便動手不得了,只能自個兒憋着氣,臉色森冷的站在一旁。
趙立他二表哥家的媳婦章氏是這裡面跟趙立關係稍微遠些的人,趙立自然不會太給她臉色看。於是,林思琦就悄悄的搗了搗她的側腰,又朝依書那邊努了努嘴,示意她先上前問問。
因着自己宅邸離林家近,而她家相公又是在林府的鋪子裡幫忙的,所以章氏平時與林府的衆女眷是很聊得來的。受她們影響,也是個愛瞧熱鬧的人。她看了一眼其他人的情形,又瞅了瞅趙立的神色,噎了口吐沫,淺笑着在依書的躺椅邊蹲下身子,與她的視線平齊,也好說話一些。
“依書,我是建之的二表嫂,你若是不嫌棄,叫我一聲二嫂就行。”
依書正尷尬的不知道怎麼自處,此時腦子也有些不夠用,聽聞章氏的話,忙乖巧的喚道:“二嫂。”
等她喚完,又見章氏一臉的笑意,頓時脖子也跟着紅了。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她跟他們非親非故的,就算是客氣的招呼一聲,也至多是喚個二夫人,哪裡來的二嫂?
林思琦表面看上去是極怕趙立的,但她實則心裡也清楚,趙立是不會拿她怎麼辦的,索性悄悄挪了挪步子,也如章氏一般,在依書的躺椅旁蹲下身子,笑嘻嘻的看着依書,“依書,這二嫂可是喚了,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啊。”
林思琦也不管依書是怎麼想,徑直下了結論。
依書雙眸瞠大,無奈的朝趙立看去,希望他能解釋一下。
趙立聞言也是臉一黑,瞪向林立德的目光更是可怕。
林立德被他看的冷汗直冒,一轉身,也學章氏跟林思琦,在依書的躺椅旁頓下身子。不過他因爲急着躲避趙立的目光,蹲的急,位置也沒有選好。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方纔發現自己正蹲在躺椅的半中腰處。他本身個子也不高,此時只能仰視着看着依書了。
齜牙朝依書笑了笑,林立德很是熱情的道:“二嫂好,我是立德,我可是我二哥的親三弟,你以後叫我立德就可以了。”
話音未落,就覺得耳朵一痛,原來又是被趙立狠狠扯了一把。
這把趙立下手卻是重了許多,立馬就讓林立德的眼中沁出了淚水,可憐兮兮的看着依書,道:“二嫂,其實我二哥的性子一點都不好,很是有點暴力傾向。我覺得吧,你這麼漂亮,性子肯定也很好,何苦跟着我二哥這個壞人呢?以後肯定會吃苦的,要我說啊,”林立德整肅了面孔,極認真的道:“我看你還是再等幾年,等我能娶媳婦的時候,嫁我好了。”
林思琦很是欣賞的拍了拍林立德的肩膀,讚許道:“好弟弟,不愧是我的親三弟,有孃的風範,好東西就該給自己留着。回頭我會將這件事在娘面前好好幫你‘美言’幾句的。”
林立德眉飛色舞的點了點頭,也不顧一旁趙立已經黑如鍋底的臉色。
寧氏身爲林家長媳,可是有管教着下面弟弟妹妹的責任,不管林母是什麼樣的行事作風,但該知曉的規矩還是要跟下面的弟妹說一聲的。
寧氏便拍了林立德的肩膀一下,冷下面孔,做出一副訓誡的樣子,冷聲道:“立德,這種沒規沒距的話也是你說的?趕緊跟依書姑娘道歉。若是下次還有這種事情發生,可別怪大嫂讓你回去抄《孔子》二十遍。”
林立德臉色一苦,投目朝林思琦,指着林思琦此時幫他說說好話。寧氏平時也是一個極好相與的人。但因爲林母平日行事就有些不倫不類,家裡總得有一個掌規矩的人。自打寧氏過門以後,教育下面弟弟妹妹的責任就被林母轉移給她了。
所以,該嚴厲的時候,寧氏的氣勢可是不弱於林父。
林思琦纔不想去觸黴頭,只當沒有看到林立德的眼神,兀自跟依書彙報着林府的情況。例如家裡有幾口人啊,林府宅邸有多大,又有多少個院子,裡面住了多少僕役丫鬟,又說還空着一個好大的院子,就等着它將來的女主人進駐呢。
依書哪裡不知道她的意思,不就意指希望她能住進去嗎?
不過,這懂也只能裝作不懂,只傻笑着看着林思琦,也不回話。一回話可就糟了,說不得林思琦還會拿林家的家譜在她面前念一遍。
林立德又朝章氏掃去一眼,章氏壓根看也不看他,他又朝林思宛看去。林思宛的性子可跟深得林母遺傳的林思琦是兩個樣子,有時候不免讓林母懷疑,這二姑娘是不是她生的,怎的與她一點都不一樣?說起來,倒是與趙立有一點兒像,平時是悶不吭聲的時候居多。
因此,林立德想求助於林思宛,那可真是找錯人了。
林立德臉一僵,嘿嘿傻笑着撓了撓後腦勺,假裝自己剛纔什麼話都沒有講,立馬轉個身,拿背對着寧氏。
寧氏既然存心立規矩,當然不會讓他這麼輕易躲了開去,隻手將他拽了回來,二人往一旁的牆角走去。
寧氏冷着面孔站在那兒,冷聲道:“立德,你也不要怪嫂子多事。但教育弟妹的責任是娘交給我的,我若是由得你胡話,以後惹了什麼事兒,可是誰的責任?娘肯定會怪我沒有教導好你。不提娘,就是爹爹和你大哥也肯定會怨怪我。今兒個,你就站在這裡,自個兒檢醒一番,什麼時候知道自己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就可以過去了。”
林立德嘴犟,哪裡會那麼輕容易承認自己的過處?況且他壓根就沒覺得自個兒說錯了話,只是一個玩笑而已嘛,再說了,大姐還誇他了呢。
林立德便在後面叫道:“大嫂,我沒錯。”
寧氏還以爲他想明白了,卻原來是他壓根不承認,心中一氣,剛纔隨着衆人來探看依書的熱鬧勁兒也沒了,這下臉色是真的黑了下來,厲聲喝道:“誰說你沒錯的?”
寧氏在林府掌家已經有五年的時間,林立德也算是從小看到大的,對於寧氏的神色變化也很是瞭解,心知這下寧氏是真的生氣了,低下頭,囁嚅的道:“我只是開個玩笑嘛,再說了,他們都是這樣說的。”
寧氏眸子微眯,對於帶壞林立德的他們很是着惱,追着問道:“他們是誰?”
林立德便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卻原來,他們是林立德的書童,以及書院裡的一些人。
林家雖然家世豐厚,但卻不是那種愛好張揚的人物,因此,對於家中子弟的教育,也沒覺得有必要將夫子請回來教育。況且既然是從商的,以後避免不了要跟很多人打交道,若是在書院裡讀書,倒是可以提前學一下怎麼跟人相處。
寧氏則不一樣,她是官家小姐出身,不過性子倒不是那種古怪死板的人,而她爹也是林父的故友,所以自然不存在什麼看不起商戶的思想。相反,在與林建業相識之後,二人迅速墜入了愛河,並在兩家父母的讚許之後,結了親。
但有些東西是骨子裡帶來的,寧氏比較贊同專門將夫子請回府來教育。既可避免夫子的水平不高,也可避免學生在書院裡偷懶耍滑。畢竟以林家的家世,就算林立德在書院有什麼怪舉,但若是他好的不學學壞的,拿銀子威嚇夫子一下,夫子也是有可能什麼都不跟林家人講的。
這下子,可是找到實證了。
寧氏自道,回去肯定要跟娘講一下,得專門給三弟請一個好些的夫子回府裡來教書才行。書童也得換,不好好督促主子學習,反而在他耳旁說這些不三不四的話,實在是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