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明聽到小許氏病重的消息,頓時只覺萬劍錐心,連呼吸都顯得費力氣。搖搖晃晃走到二門處時,穗兒遠遠的就上前蹲身福了禮,大聲懇求道:“老爺,三姨娘病重了,奴婢求老爺去看看姨娘吧。”
秦子明被攔住去路,回過神,聽到穗兒的話,兩眼無神的朝她看去。而後頓下腳步,將她扶了起來,“你是宛柔身邊的丫鬟?”
穗兒一怔,方纔想起宛柔是小許氏的閨名,垂首點了點頭。
秦子明咬了咬牙,纔將剛纔又翻涌起的一陣心痛給壓了下去,“她如今怎麼樣了?真的是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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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兒淚眼看了秦子明一眼,復又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秦子明搖搖晃晃的鬆開了穗兒,往小許氏的院子行去。
院子裡很安靜,見不到幾個丫鬟在一旁伺候着,院裡的空地上也沒有什麼花花草草,顯得很是荒涼。秦子明見此情景,更是心中一痛。驀然想起,自己好似已經有半年沒有來小許氏這裡了。
正這時,耳邊忽然傳來幾聲嘎嘎的鳥叫聲。
秦子明擡頭一看,小許氏的屋頂上正蹲着幾隻黑烏鴉,大聲的叫嚷着。他不由眉頭一皺,指着那些寓意不詳的黑烏鴉,厲聲對跟在一旁的秦巖道:“趕緊找人給我把那些東西都轟走,快點兒!”
秦巖忙應了聲是,趕緊找人去趕烏鴉。
離小許氏的房門越近,秦子明越覺得步履維艱。
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他不再黏在小許氏的房裡,不再經常想着去看看她好不好,不再想着她的溫柔淺笑,不再想着她的巧手廚藝。
小許氏的咳嗽聲隱隱傳來,一聲接一聲,聲聲都似針尖刺在秦子明的心上。
越是這樣,他卻越怕見到小許氏此刻的樣子。他怕親眼見到自己當初的諾言沒有實現,他怕見到小許氏如今度日如年。
穗兒亦步亦趨的跟在秦子明的身後,眼見他慢下步伐,心急的不得了,忙搶先上前將小許氏的房門給打了開來。
屋裡並沒有他預料中的藥味傳出來,還是他熟悉的那種清香味。
穗兒已經進了屋,撲跪在了小許氏的牀前,泣聲道:“姨娘,老爺來了,老爺真的來了。”
小許氏雙眸發亮的看向門口,右手則努力的捂住自己的嘴,免得咳嗽聲傳出去,讓秦子明聽到了,給他添麻煩。
只是這一陣的咳嗽極烈,猛然幾聲咳嗽後,小許氏脣邊再次溢出了鮮血。
穗兒跟蘭兒都是驚叫一聲,“姨娘……”
聽到穗兒跟蘭兒的驚呼聲,秦子明再不敢耽擱,一步跨進了房內,疾步奔至小許氏牀前,將她半坐的身子攬入懷中,急聲道:“宛柔,你怎麼樣了?”
小許氏看到秦子明果然就坐在她身旁,還是那個她熟悉的懷抱,還是那個她熟悉的聲音,臉上不由滿是溫柔的笑意,輕聲喚道:“老爺……”
這一聲老爺,包含了小許氏多少孤寂的等待和期盼,她喚的溫柔,秦子明卻險些聽的落下淚來。
他緊握住小許氏的手,沉默了好一陣子,細細看着面前的小許氏,脣邊的血漬猶在,更是添了幾分悽美。
秦子明暗嘆一聲,朝旁邊的穗兒吩咐道:“去將周大夫再請過來看看,老爺我要知道宛柔的病情。”
小許氏回握住秦子明的手,柔聲笑道:“老爺,沒用的。三小姐已經幫我請過了大夫,還是不要再費精神的好。”
秦子明緊咬着下脣,將那一陣陣的錐心刺痛按壓下去,沉着聲道:“還是看看吧,”又對一旁的穗兒喝道:“還不快去!”
穗兒忙往外奔去,剛到了門口,已經看到周大夫進了院門。原來秦巖早喚人去請了周大夫。
周大夫抱拳與秦子明行了禮,再次給小許氏診治起來。
結論還是昨晚那個結論,只是由周大夫口中說出來,更讓秦子明覺得無望而已。他怔愣了好一會子,伸手抓着周大夫,厲聲喝道:“早先你做什麼去了?爲什麼現在纔給她診治?”
周大夫哪裡敢說些什麼,即使先前他沒有及時來診治,是因爲有人暗中示意了他,他敢說嗎?左右是一個死字。
小許氏伸手拉了拉秦子明的衣襬,輕聲道;“老爺,你怪錯周大夫了,是我身子不好。人吃五穀雜糧,總是難免得些病症,怎麼能是周大夫的錯呢?”
秦子明回頭,復又坐在了小許氏身邊,再次將她攬在懷中,眸中滿是憐惜懊悔,“宛柔,是我對不起你。”
小許氏溫柔一笑,輕輕搖了搖頭,“能在死前再見老爺一次,妾身於願足矣。”
秦子明緊緊的抱住小許氏,直想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這樣的擁抱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了。
屋子裡一時安靜了下來,穗兒蘭兒都被秦巖招手喚了出去,屋內只餘她二人。
許久後,小許氏柔聲笑道:“老爺,我已經知足了。只希望,你以後能善待智幸,好好撫養我們的孩子。以後,我不能再繼續跟在他的身邊,只能讓你多多費心了。”
秦子明面色黯淡,神情怔愣的點了點頭,沉聲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智幸的。”
秦智幸便是小許氏最後剩下的唯一牽掛,如今親耳聽到秦子明的保證,心下不由輕鬆下來,喃喃的跟秦子明述說着以前的一些事情。
蔡氏正在屋裡閉目捻着佛珠,少時,落巧進來回稟,將秦子明回來以後的事情都跟蔡氏講述了一遍。
蔡氏手上動作微頓,右手緊緊的捏着那一串佛珠,真個好似要將那佛珠捏碎一般。
楊媽媽擺手讓落巧退了出去,在蔡氏跟前勸道:“夫人,她如今都是將死的人了,您就不要再跟她生這些子無謂的氣,免得傷了自個兒的身子,不值當。”
蔡氏手中的佛珠再次轉動了起來,依舊微眯着眸子,不緊不慢的道:“你去幫我擬一封信給安親王府,就說我思念智幸了,讓他回來看看,越早越好。”
楊媽媽欣慰的看着蔡氏,心裡自是明白蔡氏的痛苦糾結,但好在她還記得自己是秦府的主母,知道此刻自己最應該做的是什麼。此時不是跟小許氏和秦子明置氣的時候,而是應該抓緊時機,盡力做好一個當家主母應該做的事情,盡力博得秦子明的好感,以期複合夫妻二人的感情。
楊媽媽便出去安排讓秦智幸回來見小許氏最後一面的事情。
丫鬟們仍舊沒有進屋,屋子裡只剩下蔡氏一人。
儘管時過境遷,儘管年歲日增,蔡氏眼角仍舊不自主的落下一滴淚來。原以爲自己改變了一切,原以爲府內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原以爲他都半年多不去她的房中,該是早已將她遺忘。卻原來,一切都只是她以爲而已。
蔡氏幽幽的嘆了一氣,再也無心去捻動佛珠,兀自怔愣的坐在那裡。
到頭來,她還要將她的兒子給接回來,去見她最後一面,以此博得秦子明的歡心。
這件事並非是她本意爲之,只是從小所受的教育讓她這樣做的。從小她就被教授怎樣才能博得夫婿的歡心,怎樣才能掌管一個大的宅院,怎樣才能平衡府中各派的關係。
蔡氏忽然產生一個想法,這就是她努力爲之拼搏的一生?最後就是這樣的結果?她不由想到了秦依琴,想到了她寶貝的大女兒,想到依琴因爲沒有生育,飽受着擔驚懼怕,隨時都有可能被打入冷院。即使蔡敏是她的親侄女,她依然心中不安,依琴以後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