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思忖了一番,又瞅了瞅趙立的神情,輕嘆了口氣,與寧氏說道:“寧若啊,你先將大夫送回去吧,我隨後再與冬晴一道回去。”
那大夫明白剩下的時間就是林家處理家務事的時間了,與他無關,便與林母諸人拱了拱手,隨寧氏一道出了去。
林母朝趙立瞪了一眼,冷聲喝道:“你先給我出去。”
趙立知他娘是個什麼性子的人,就算是生氣的時候,那也是面冷心熱,絕不會做什麼讓別人不齒的事情,所以也不擔心他娘與依書會說些什麼,徑直出了去。到得堂屋,一想,反正現在閒着也是閒着,不如繼續去將那些木料給打磨一下,也好儘早將那東西給做出來。
這麼一想,趙立便又出了院子門,在外面繼續做那木匠活。
林母將依書牀前的簾子給撩起,又用鉤子給鉤住,而後在牀沿上坐了。
此時,依書神色已經調節過來,想到大夫剛纔的話語,以及林母心內的期盼,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對不起林母一般,也不敢主動開口,只等着林母說話。
林母輕嘆口氣,直直的看着依書,也不說話。
終究是依書道行淺了些,許久等不到林母吱聲,便自個兒先開了口,道:“伯母……”
林母只眨了眨眼,表示已經聽到了她的喚聲,卻是沒有接口。
依書有些尷尬,想了想,豁出去道:“伯母,依書遠離家鄉父母,在這邊全料趙立照顧。若不是他心善,將我撿回來救治,只怕依書現在早已魂歸西天。如今,又煩的伯母來回奔波,依書很是過意不去。不管伯母有什麼樣的安排,依書都聽着就是。”
林母得了依書的話,方纔笑道:“沒事兒的,這誰沒有個難處的時候。只是大夫既是說你不宜挪動,若是我還強將你接去府裡,使你日後留下病症,只怕你爹孃日後曉得,定是要怨恨我的。我琢磨了會子,罷了,便就留你二人在這過年。只是回頭我遣兩個丫鬟婆子過來照顧你,也方便一些。只不過……”
林母欲言又止,定定的看着依書,好似後面的話不好說出來一般。
依書不知林母想說什麼,但人家對她這麼厚道,有眼睛的人都是看得出來的,便道:“伯母,有什麼但說無妨。”
林母眉頭緊皺,目光幽幽的看着前方,卻是沒有定在一處,眸中溢滿了輕愁,“依書啊,你也別怪伯母多話,只是你也曉得,趙立而今這麼大了,像他這般大年紀的男子,家裡娃兒都能跟着夫子唸書了,偏他非要待在這鄉下地方種地,連個媳婦都沒說好。”
林母頓下話頭,看着依書。
依書心中咯噔一下,林母這意思是?莫不是直接與她講?這婚事能如此隨便嗎?
林母面上依舊是輕愁一片,幽幽道:“原本我還想趁着他回去過年的時候,再好好勸勸他,讓他趕緊娶一個媳婦,我與他爹也好放心。可是,你看看,如今你在這裡,建之也只能守在這裡了。”
林母這麼一說,依書越發覺得內疚,總是她拖累了別人,她趕忙道:“伯母,對不起,是我拖累了趙立。不如您還是讓他回去府裡過年吧。您既然遣了丫鬟婆子來照顧我,那便也就夠了。不需要趙立再繼續在這邊守着。”
林母忙擺了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們家建之照顧了你這麼長時間,而你傷的又是後背,每次換藥啊什麼的,總歸是男女授受不親。偏偏你二人……唉……你也曉得我們家建之難娶媳婦,如今都這個樣子了,以後更是沒有人敢嫁給他了。”
說着,林母還擡袖抹了抹眼淚。
依書腦子裡一排黑壓壓的烏鴉飛過,真覺得林母真是個奇女子,在這樣的時代成長起來,竟然還會生出此等匪夷所思的想法。一般都是認爲女子吃虧,她還真個的認爲是她兒子吃虧了?還是假意編撰藉口,想讓她進林家門呢?
不管是什麼意思,她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的好。主意一定,便假裝不解的看着林母。
林母挑了挑眉,嘿……這姑娘家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呢?既是如此,那她就直說好了。
林母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認真的道:“這幾日相處下來,想來你也覺得我家建之不錯吧?我這人也很好相處,我們整個林家的人都是那種好相處的人,不會讓你以後在府裡受氣的。你可有意……咳……以後常住林府?”
其實,她想說的是,你可有意嫁予我們家建之?
到最後,林母還是沒有說出那句話。不過雖是換了句話說,但意思還是一樣的。若依書的確有意嫁予建之,自然就會明白她的意思。若是她無意於建之,那肯定就會假裝不解了。
林母娶媳心切,卻料不到依書可不想這麼早嫁人,最重要的是她身上還揹負着仇恨。儘管各方面來說,趙立似乎是個相伴終生的絕佳伴侶,可是一想到秦府裡有一幫人整日都在計算着怎麼將她置於死地,渾身就忍不住顫慄起來。
秦依書被害死了一次,而她也險些被害死,這害命之仇她實在是不能置之於不顧,就這麼淡然的籌謀自己下輩子的事情。
既是死了一次,她就越發寶貝自個兒的這條命。她雖是對那母女二人不算太好,但也從來不曾虧待過她們。再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還是親人。她們怎麼可以那麼對她?
依書的神情慢慢變得堅定,她是一定要回去秦府的。而且在徹底報復那母女二人之前,她絕不會就這麼讓自己嫁予旁人,離開秦府。
林母詫異的看着依書的神情變化,眼見得她本來有些許郝然猶豫的神色慢慢變得堅定,眸中似乎也漾着異樣的仇恨,便知道這事兒算是完了。想來這姑娘還有諸般要事要做,不會就這麼留在這裡。
果然,依書低聲徐徐道:“伯母,趙立照顧了我這麼久,不管以後如何,我都記着他的這份恩情。若是日後有機會報答,只要需要到我的地方,我決不推辭。只是,”頓了頓,她一狠心,咬牙道:“伯母,我也不遮掩了。我既是受此重傷,自有其緣由在。在不解決這件事情之前,恕我沒有心思去想其他。”
林母一直是生意場上的人,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當下便只以爲依書是想日後找害她的人報仇,然後再談其他。當下拍着胸脯,呵呵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林家可不只是在這西州城裡有些聲望,在其他地方也是說得上話的。你一個弱女子,能做些什麼事情?你不如將你的事情與我說一下,我幫你去打理可好?”
依書抿嘴搖了搖頭,“伯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事兒真的只能我去辦。實話說予伯母,我爹孃尚健在,若是將這事兒告知我爹孃,他們自會幫我解決。可是,我也不想讓他們曉得這件事情。您能體諒我嗎?”
林母眉頭微蹙,定定的看着依書,這才發覺自己的確將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
在尚未知曉依書的確切身份,也不知她的諸般事務之前,就興沖沖的想讓人家做她媳婦,也好解去她的心病,卻不知人家自己也有不能嫁的苦衷。
唉……她家建之是那般好的一個人,原本就遺傳了爹孃的好容貌,也算是上得廳堂,現在在這鄉下地方住了這麼久,自個兒也學會燒飯了,可不就是下得廚房嘛。
怎麼就不能儘快找一個媳婦兒呢?眼看年紀是越來越大了。
林母一邊想着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表情也甚是多變,看的依書心臟一抽一抽的。
她這是在賭,賭林母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不會因爲她不答應,就惱羞成怒,將她驅逐出去。也不會因爲自己的私慾,而將她扣留下來,或者將她的事情隨便傳揚出去。
畢竟這個時代還是很注重姑娘家的清譽的。
若是將來林母將她的事情往外面一說,說是趙立這個男子獨自照顧了她一段時間。那她日後想找一個合適的婆家,那絕對是不可能了,只能在秦府做一個老姑娘,沒有人家會要一個清譽已毀的姑娘家,雖然那只是一個名頭而已。
但是從這個方面,也可看出女子在這個時代的弱勢。
林母明白依書的意思,知道她擔心什麼,面無表情的發了會子愣,方纔輕笑着安慰依書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強求了。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種小裡小氣的人,不會因爲這個,就隨意說些什麼的。你就安心在這邊養病吧。回頭若是有人問起,我就說你是我遠方的親戚好了。不過若是可以,丫鬟跟婆子還是要遣兩個過來的。以前不知道便就罷了,現在既然知道了,也不能再讓建之這麼一個大男人貼身照顧你。”
依書感激的朝林母笑了笑,“那就麻煩伯母安排了。”
林母擺了擺手,許是心思開闊了,說話也爽朗起來,“無妨的,小事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