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依畫冷笑一聲,毫不在意的領着秋菱回了薛宅。
依書在夏荷和秦智幸的攙扶之下,慢慢的踱到了不遠處的茶棚,坐在那兒歇了會子。
秦智幸坐在依書左側的凳子上,垂首看着地面,雙手在桌下不停的互絞着,眉間滿是懊悔和沮喪。
如果不是他貪玩,三姐姐就不會爲了救他而扭傷腳,四姐姐也不會有藉口在母親面前說他什麼,母親更沒有理由去找姨娘的麻煩。
這一連串的事情下來,都是他惹的禍。
秦智幸越想越懊喪,他明知道自己和姨娘在府中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更知道蔡氏對他們孃兒倆很是厭惡,可他偏偏還忘了自己的本分,竟然如此貪玩。
守在茶棚的侍從與他們三人倒上茶水,又極周到的詢問依書是否需要他們幫忙去叫一頂轎子來,也好將依書擡回去。
依書想了會子,還是拒絕了侍從的提議,只說今天畢竟是薛家的大日子,不能因爲她而壞了規矩。
依書端起茶碗喝了點兒茶,潤了潤嗓子,見秦智幸依舊低着腦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難道是被依畫剛纔的話語給嚇着了?
依書伸手輕撫着秦智幸的小腦袋,安撫道:“智幸,你放心好了。等回去以後,母親若是問起來,我只說是我自個兒不小心扭傷的,反正這邊的道路確實是不好,扭傷腳也是有可能的。至於你四姐姐的話,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試想一下,母親是會相信她的話,還是我的呢?”
秦智幸擡頭看了依書一眼,看到了她眼中的憐惜和不捨,心裡明白,這個一向疼他的三姐姐是真心爲他着想,也的確會照剛纔說的話去做。
可是,就算她竭力爲他說好話,爲他擺脫嫌隙,難道蔡氏就會相信她嗎?
秦智幸又低下了頭,不發一言,也許他現在該做好回去等被收拾的心理準備了。
看着今年才十歲的秦智幸這般沉默,依書不由心裡爲之一疼。
十歲,正是活潑好動愛玩的年紀,就像現在的秦靖宇一樣,該是到處耍樂的年紀。可是秦智幸卻因爲親生母親不過是個姨娘,而嫡母又極不喜他們的原因,早早的失了童真。
依書柔聲道:“智幸,你要相信姐姐,只要姐姐在你身邊,就不會再讓你受委屈,姐姐一定會說服母親的。”
秦智幸含着眼淚看着依書,想到依書以往對他種種的好,咬着嘴脣,低着聲道:“三姐姐,對不起。”
依書淡笑的看着他,“無妨,咱們姐弟之間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這次是三姐姐自己大意,何況不過是扭了腳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三姐姐原本也沒有覺得痛,可你若是再這般的內疚下去,三姐姐都覺着自個兒痛的不得了呢。”
秦智幸忙抹去眼淚,不確定的看着依書,“三姐姐,母親真的不會怪我嗎?”
依書再一次肯定的告訴他,“不會的,三姐姐向你保證。”
秦智幸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歡喜的看着依書。
三人在茶棚歇了會子,眼看着回去的族人已是越來越多,依書動了動扭傷的那隻腳,原以爲歇了這麼久,該好了不少,可現在一動,疼痛卻比剛纔更爲劇烈,一陣陣鑽心的痛險些讓她痛叫出聲。
夏荷注意到依書臉色有點發白,低頭一看她果然是在試圖挪動那隻扭傷的腳,轉瞬間明白,事情大條了。這次肯定是傷到骨頭了,不然不可能讓依書痛的臉色都有點發白。
腳上痛極,依書面上還是沒有展露分毫,就怕秦智幸更加擔心。也只有一直近身伺候她的夏荷,才發現她的不對勁。
夏荷試探的問依書道:“小姐,用不用我回去叫幾個人過來?”
依書下意識的看了秦智幸一眼,見他緊張的看着自個兒,便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用了,大家都是走回去的。就我一人坐轎子回去,豈不是要落人口舌?”又驀地轉頭對秦智幸笑道:“智幸啊,你去外面看看,你寧立姐姐應該還在後面,若是看到她了,就將她給我叫進來,我有事找她。”
出於犯錯的補償心理,秦智幸巴不得依書能叫他去做些什麼事情,好減輕一些他心裡的內疚,此時聽依書吩咐他去守着薛寧立,忙不迭的應了聲是,跑到茶棚外面等着去了。
秦智幸一跑出去,依書就彎下身子,揉着那隻扭傷的腳腕。
夏荷蹙眉小聲問道:“小姐,是不是傷到骨頭了?”
依書點了點頭,“我也不知,可能是吧,不然也不會越來越疼了。”
一聽果然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夏荷着急不已,忙道:“那我們現在得趕緊回去呀,這總得儘快找大夫看看,拖長了時間可不好。”
依書自然明白夏荷說的道理,可是現在這般嚴重,等大夫看完以後,肯定會如實稟告蔡氏。到時候見她傷的這麼嚴重,蔡氏肯定會怨怪到秦智幸的頭上。
依書思忖良久,看着乖乖站在茶棚門口,朝人羣中不斷張望的秦智幸,搖了搖頭,“還是等寧立來了再說吧,她常在林中奔走,對於這種事情肯定有經驗,若是能得她相助,也許回去以後,到母親面前也好說一點。”
夏荷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待茶棚的侍從幫她們添了第三次水以後,秦智幸終於等來了薛寧立,上前一把拉住了她,“寧立姐姐,我三姐姐找你。”
秦智幸與依書她們住在一進院子裡,薛寧立自是認識他,私下裡還跟依書問過秦智幸的情況,待明白他的處境以後,也不由的同情他,更是嘆息大宅門果然不是個好歹的地方,暗自慶幸還好自己爹爹只娶了孃親一人。
薛寧立由着秦智幸將她拉進了茶棚,果見依書與夏荷正坐在最裡面的桌旁。
薛寧立笑眯眯的在依書對面坐了,笑道:“專門坐這兒等我呢?看來前兩天帶你出去玩沒有白費嘛,還算你是有點兒良心。”
依書卻是極認真的看着她,指着右腳對她道:“我腳扭傷了,你有辦法沒有?”
薛寧立不知其中關鍵所在,詫異的道:“扭傷腳了?那你怎麼還坐在這兒,怎麼不早些回去請大夫看看的?”忙又走至依書右側,蹲下身子,查看她的傷勢,一面道:“讓我先看看。”
薛寧立稍稍一碰,依書就不由得痛嘶了一聲,“你慢點兒,疼的哩。”
薛寧立褪開她的襪子一看,只見那右腳腕已經是紅腫一片。
“你這已經多久了?”薛寧立認真的問道。
夏荷忙道:“有大半個時辰了。”
薛寧立朝依書瞪了一眼,“都大半個時辰了,爲何不早些回府去醫治?”
依書朝秦智幸看去一眼,見他緊張的咬着嘴脣,便道:“智幸,你跟夏荷回去好不好?我與你寧立姐姐還有些事兒要做。”
秦智幸哪裡能答應,“不行,三姐姐,我得陪着你,待會兒也好扶你回去。”
依書安撫的笑道:“沒事兒的,我有你寧立姐姐扶着呢,你不知道,你寧立姐姐可是一個人比你們兩個人都頂用呢。再說了,我們待會兒要做的事不方便你跟着,你還是先回去吧。”
秦智幸想了會子,道:“那還是我自個兒先回去吧,至少夏荷得留在三姐姐的身邊,也好多個人照應。”
依書搖了搖頭,“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還是讓夏荷與你一道回去。再者,若是母親問起來,夏荷也知道怎麼回答,我也放心一些。”
薛寧立詫異的看着這幾人,看來扭傷腳這件小事還沒那麼簡單哪?
夏荷倒是沒有質疑依書的安排,她跟在依書身邊多年,一向又是個極伶俐的人,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秦智幸聽依書這麼說,想了想,便點了頭道:“那智幸就多謝三姐姐照顧了。”
夏荷便與秦智幸先行回了薛宅。
待他們二人走遠以後,薛寧立方問道:“怎麼回事啊?你這腳到底是怎麼扭傷的啊?”
依書便將剛纔發生的事詳細講了一遍,包括秦依畫對秦智幸的威脅,以及這件事可能對秦智幸造成的影響。
薛寧立一面聽一面不住的搖頭嘆息,一面還暗自慶幸,好在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在自個兒的家裡的,不然煩就得給她煩死。
依書說完,便等着看薛寧立能不能幫她想出解決之法來。
薛寧立看着依書期盼的眼神,哪裡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好啦,沒事的,這個我倒是有經驗,不過手頭上沒有傷藥,現在處理了也不好。我先把你背去李嬸家吧,李一峰那皮猴老是受傷,李嬸家裡倒是備了不少實用的傷藥。”
薛寧立雖是比依書小了三歲,但個頭可一點都不比依書小。
不過讓她這妹妹揹她這個做姐姐的,依書還是有點心理障礙,踟躕的道:“你背的動嗎?李嬸家離這邊也蠻遠的吧,若是背傷了你怎麼辦?”
薛寧立一手指着自個兒的鼻子,一面怒道:“你瞧不起我?”
依書失笑,“罷了,聽你的便是,不過現在這邊人多,要不你先扶着我往前邊走走?”
薛寧立看了看茶棚外面,零零散散的確實有不少人。
薛寧立扶着依書出了茶棚,又往前走了一陣子,待走上小路以後,方蹲下身子,道:“上來吧,我揹你走,看你一蹦一蹦走的慢的。”
依書踟躕了會子,還是趴在了她的背上。
薛寧立有那麼一把子力氣,摟住依書的兩條腿,一下子站了起來,一面笑道:“看你那麼瘦,果然是沒有幾兩肉,還不如我上次打的小野豬重呢。”
依書輕敲了她一記,“你快些走吧,我知道我重着呢,可是捨不得你背了太久。”
薛寧立大跨步的向前走着,好在李嬸家離這邊也不算太遠,待到了李嬸家前,正巧碰到李一峰出來,見薛寧立背了依書過來,忙進屋去喚他娘。
李嬸出了一看,可不是薛寧立揹着依書正過來嘛,忙迎上前去,一面扶着依書下來,一面道:“哎呦……這是怎麼回事啊?”
依書輕擡着右腳,苦笑道:“扭傷腳了,來您這兒看看,討些好藥來了。”
李嬸笑道:“有有有,這跌打損傷的藥,我們這些山野人家可是少不了的。先扶你進去,我再給你看看。”
依書很是感激的對李嬸笑了笑。李嬸對於她的情況半句都沒有多問,也沒有問他們爲什麼沒有直接回薛宅去找大夫,而是極熱情的將她們請進了屋去。
讓依書在炕上坐了,李嬸一面吩咐李一峰去燒水,自個兒則是取了一罐子專門用來治跌打損傷的藥油來。
李嬸查看了一番她的傷勢,嘖了一聲,嘆道:“哎呀……這是有了些時候了,你忍着些痛,我先幫你把腳腕扭回原處。”
依書點了點頭,意思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
李嬸上下抓着她的腳腕,試探了一番後,左右手一錯,只聽得嘎噠一聲悶響,李嬸笑道:“好了。”
依書緊咬的牙關一鬆,抹了一把額際因疼痛而流下的冷汗。
李嬸又拿了藥油,輕輕的抹在傷處,輕柔的幫她按摩起來。一面道:“沒什麼事情,多歇歇就好。”
依書沒經驗,擔心回去以後還是會被蔡氏詢問,問道:“李嬸,我這個,什麼時候才能跟平常一樣走路啊?”
李嬸笑道:“等我幫你按摩完後,你再在我這兒歇一會子,很快就沒事了,只是還有一點點疼而已。”
依書頓時鬆了口氣,只要她沒事,蔡氏應該就不會再去追問什麼了,她也好與秦智幸說好話。
待幫依書按摩完以後,李嬸便讓她們歇着,自個兒則是去竈間做了些湯麪,與她二人一人盛了一碗,道:“午飯還沒吃呢吧?來,李嬸這邊也沒什麼好吃的,也不知你們下午會過來,中午燒了一鍋骨頭湯全吃完了,就剩了些空湯,我就揉了些面,削了些麪疙瘩,你們將就吃些吧。”
薛寧立忙不迭的接過李嬸手中的碗筷,歡喜的笑道:“還是李嬸好,我都餓死了。”
依書也接過另一副碗筷,“李嬸,謝謝了。”
李嬸忙道:“哎呀……客氣什麼,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不嫌寒磣就好。”
薛寧立呼嚕嚕的吃着疙瘩面,依書倒是細嚼慢嚥的吃着。
李嬸笑道:“寧立啊,你也這麼大了,好歹跟依書學學,你看看依書這樣,這纔是個姑娘家好不好?你看看你那個樣子,不知道的,還真以爲你是個男娃娃呢。”
薛寧立無所謂的大口吃着,口齒不清的道:“我纔不管呢,我就是這個樣子啊。再說我跟依書可是不一樣,她從小就是這個樣子的,我現在都這麼大了,還怎麼改啊?”
李嬸搖頭失笑,也不再說她。
吃完熱湯麪以後,依書的胃也暖了起來,渾身似乎都有了力氣,就連剛纔的疼痛也感覺輕了很多。
李嬸拿過她二人的碗,讓李一峰去洗了。
李一峰很是癟癟嘴,嘟囔道:“又不是我吃的,怎麼老是要我去洗碗啊?”
李嬸斥道:“讓你洗碗怎麼了?少了你一隻手了?”
被李嬸一斥,李一峰忙疾走了出去,一面不住聲的道:“我知道啦,知道啦,勤快的纔是好孩子不是。”
三個人看着李一峰疾走的身影,都不由得失笑出聲。
在李嬸那兒歇了會子後,眼看天色也不早了,薛寧立和依書便與李嬸辭行。
李嬸道:“要不我把你們往前送送吧?你這腿腳還不方便,多個人扶着也好。”
依書想了會子,也沒有推辭,只客氣的對李嬸道:“李嬸,那麻煩你了。”
有了李嬸扶着,回去的速度倒也不慢,待要到了薛宅時,李嬸便與她們告了辭,自行回了去。
扭傷的那隻腳現在已經好了很多,依書讓薛寧立稍微攙着一些,往自個兒的院子走去。
好在蔡氏現在還在外面忙活着,所以這一路上倒也沒碰到,不然可是難說了。
夏荷正在屋裡來回走着,也不知道依書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心急不已,秦智幸也正坐在屋裡。
薛寧立隻手扶着依書,隻手推了門,將她扶了進去。
夏荷忙上前扶了依書另一邊,焦急的問道:“小姐,怎麼樣了?怎麼到現在纔回來的?”
秦智幸也站起了身子,緊張的看着依書。
依書笑道:“已經沒什麼事兒了,歇一會兒就成。”
二人扶了依書在凳子上坐了,秦智幸忙倒了杯水給她。
依書見他還有些緊張,便笑道:“三姐姐已經沒什麼事兒,腳也沒那麼疼了,只要歇一會兒就沒事了,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依書認真的看着秦智幸的眼睛,希望能將自己的肯定傳與他,讓他不要再這麼緊張。
秦智幸不確定的道:“三姐姐,真的沒事了嗎?”
依書輕撫着他的小腦袋,道:“嗯,三姐姐跟你保證,等歇到晚上,三姐姐肯定是一點兒都不疼了。”
看着依書肯定的眼神,秦智幸終於放鬆了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