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秦子明昨兒個晚上雖然答應了劉氏,但他一向事務繁忙,這日一時就沒有抽出空子來跟蔡氏講這件事情。白白讓秦依畫等了許久。
竹桃遣了小丫鬟跟穗兒說了昨晚的事情以後,穗兒聽得竟是自己的失誤,頓時淚流滿面,蹲身謝了那個小丫鬟的好心,轉身撲跪在了小許氏的牀前,叩首求着她的原諒。
小許氏聽完穗兒的話,臉上不由浮起一絲溫柔的笑意,輕聲道:“我就知道他不會這般的狠心棄我於不顧,原來竟是聽錯了。”
小許氏開心了會子,眼角掃到穗兒還跪在地上,忙讓她起身,又笑着道:“我哪有什麼怪你的,若不是你們兩個一直守在我身邊,只怕我還熬不到今時今日。說起來,還是我得感謝你們纔是。”
穗兒忙低了頭道:“服侍主子是奴婢的本分,主子莫要折煞奴婢了。”
小許氏一笑,傻傻的瞅着帳頂,兩隻美麗的眼睛裡再也不復先前的哀愁,裡面滿滿的都是情意,對於過去那些美好日子的回憶。
兩個小丫鬟跟在小許氏身邊這麼久,自然知道這時候她在想什麼,便都沒有做聲。穗兒想了想,朝蘭兒使了個眼色,又朝外努了努嘴。
蘭兒輕點了點頭。
兩個丫頭又朝小許姨娘看去一眼,見她還在怔愣着,便齊齊輕着腳步出了屋子。
穗兒小心的將門掩上,對蘭兒道:“既然是這麼回事,那我今天晚上就再去二門處守一下老爺吧,姨娘這般樣子,也不知道能撐到幾時,總得讓她再見老爺一面。”
蘭兒點了點頭,“那你這次要小心一些,想好措辭,莫要再犯了其他錯。昨兒周大夫那樣說了,我們跟在姨娘身邊的人,總得爲她打算一二。”
現在請秦子明過來就不是爲了讓他喚大夫過來了,而是爲了了卻小許姨娘的一個夙願。這些年跟在小許姨娘的身邊,她們二人深切知道小許姨娘對於秦子明的用情之深,只是秦子明卻難得來看她一次,但每次若是來了,都讓小許姨娘開心不已,能歡喜上好一陣子。
穗兒跟蘭兒商量妥當,穗兒便又繼續進屋伺候小許氏,蘭兒則去了廚房,再爲小許氏熬上一劑藥,也好讓她多撐一些時日。
許是因爲知道秦子明並不是真的對自己不管不問,小許姨娘今兒的胃口竟然奇好,吃的比往日都多得多。而且蔡氏跟依書都讓人給小許姨娘送來了好些東西,讓她補補身子。到得晚上的時候,小許姨娘竟然能自個兒坐了起來,臉色也是分外的紅潤,直跟抹了胭脂一般。
穗兒跟蘭兒見的此等情景,心下卻不禁惶惶然。二人不由同時想起了所謂的迴光返照,難道姨娘已經撐不了多少時間了?可是老爺還沒過來,少爺還沒回來呢。
二人急得險些掉下淚來,穗兒將事情都交給蘭兒去辦,她則慌慌張張的趕往二門處去守着。
也不知爲何,這次穗兒來二門處守着的時候,倒是沒有旁個丫鬟與她一道等着,就連那守門的婆子竟然也極主動客氣的喚她進屋去坐着,等老爺來的時候,再喚她出去,省的在外面挨凍受冷。穗兒哪裡放心將這件事情交給別人去辦,只蹲身謝了那守門婆子的好意,又在門口處墊腳張望着。
那婆子自然是受了旁人的囑咐,不然也不會對穗兒有這般的好臉色。
卻說上午依書回去以後,蔡氏靜坐良久,讓金花遣人將周大夫叫了過去,細細詢問了小許姨娘的病情,又問了小許姨娘還可以撐多少時日等等情況。待得一切瞭然於心以後,便又讓人將周大夫送了回去。
蔡氏本就是一個極有主意的人,可是在這件事情上,不免會摻雜一些個人的情感成分,一時怔愣的坐在那裡。
楊媽媽是蔡氏跟前的老人,見的蔡氏緊鎖眉頭坐在那裡,思忖了一番,揮手讓其他丫鬟都下去,而她則輕聲在蔡氏跟前勸道:“夫人,如今三姨娘眼見得是不行了。依老奴之見,不如還是稟告老爺一聲,讓老爺再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一向沉穩如斯的蔡氏竟然微紅了眼眶,直看着楊媽媽,咬着牙道:“我心疼她?當年又有誰心疼我?又是誰在我懷有身孕的時候,背後刺我一刀?這仇這恨,讓我如何忘記的了?”
楊媽媽長嘆一氣,抓過蔡氏的手,輕輕拍了拍,“老奴都曉得,夫人爲這事的確是受了不少委屈,也讓老爺對您生了不少誤會,反而更便宜了另兩個小蹄子。但如今,正因爲這個,更得讓老爺見她最後一面。”
蔡氏看着楊媽媽,無聲的問道:“爲什麼?”
楊媽媽斟酌了一番,徐徐道:“夫人,老奴跟在您身邊多年,自然曉得您的性情,最是善良不過。只是,也請您別怪老奴妄言。以往那些事情,畢竟都是過去了。有些事情明明不是您做的,您偏生倔強的很,老爺問您是不是您做的,您總是昂着頭,卻是默不作聲。這樣反而更讓老爺懷疑是您做的,以爲您一直視三姨娘如眼中釘。您好好想想,是不是便宜了另兩個小蹄子?”
楊媽媽頓了頓,又道:“如今三姨娘病重,既然她已經沒有翻身之力,卻正是給您和老爺一個和好的契機,也正好解了之前老爺對您的諸多誤會。只要您這時候對三姨娘稍微上點心,老爺也只會以爲是三姨娘自個兒生了病,絕想不到其他的。”
楊媽媽說完便不再多言,她說這許多已是足夠,蔡氏曉得自個兒到底該如何辦,她說多了反而不好。
蔡氏兩眼無神的看着前方,腦子裡在細細想着楊媽媽之前的那些話。她當然曉得現在怎樣做纔是對她最爲有力的。若是有人先她將這件事情說了,秦子明見到小許氏那兒的情況,肯定又會以爲是她苛待了小許氏。
儘管她的確沒有給小許氏較好的生活條件,但這個卻是不能給秦子明知道的,以免以後更給夫妻二人之間添上嫌隙。
蔡氏心思一定,臉上的迷茫痛恨之色立時消失無蹤,又恢復成以往那個淡定沉穩自如的當家主母。
楊媽媽欣慰的微翹起嘴角,夫人知道怎麼辦最好那就是好的,便出去將幾個丫鬟又喚進了屋,等着蔡氏一系列的吩咐。
就因爲有了蔡氏事先的吩咐,所以這守門的婆子纔對穗兒有如此的好臉色,只是習性難免改不了,聽的穗兒客氣的拒絕了,幾個婆子復又在那兒磕着瓜子閒聊,也未再喚穗兒一聲。
早春的天氣寒涼,穗兒跺着腳在那兒守着,也不敢跟昨兒個一樣躲在背風處,生怕錯了秦子明回來。
也許是天意也憐惜小許氏,今兒秦子明回來的極好,天色未黑就已經回了秦府。
早有蔡氏派去大門處候着的丫鬟將小許氏的病情與秦子明說了一遍。秦子明當時有微微的愣神,兀自提步往前走着,也沒有問那個丫鬟絲毫的問題,只是臉上滿是茫然的神情。
待得走了十幾步遠以後,秦子明豁然回身,額際青筋都暴了出來,猙獰着面孔,抓着那丫鬟的兩臂吼道:“你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宛柔她到底怎麼了?”
小丫鬟被秦子明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好大一跳,一時竟是嚇的都不敢出聲,瞠大了雙眸直愣愣的看着秦子明。
秦子明再次暴躁的前後晃着那小丫頭,吼道:“啞巴了不成?還會不會說話了?”
小丫頭驚恐的眨巴着眼睛,結結巴巴的將小許姨娘生病無救的事情又講了一遍。
秦子明頓時怔愣在了原地,搖晃着後退了好幾步,眸中滿是不敢置信,口中喃喃道:“宛柔病了?無救了?怎麼可能?我們不是說好白頭的嗎?”
秦子明搖搖晃晃的往二門行去,兩隻腳如踏在雲團上一般,左右踩不到力,整個人都是晃着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