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樓上,喧鬧不止。
而就在袁應軒被簇擁着踏上樓梯的一瞬間,佐幽聽見一個宛轉悠揚的聲音,且吟且唱。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知何處!”
而吸引他的卻不是這柔媚的歌聲,而是錚錚琵琶聲。
暗含內力,幫着歌唱者聲音更加高挑委婉。這樣下功夫,就爲了博得袁應軒一顧?
果然,袁應軒也順着歌聲擡頭看去。
二樓敞開的華麗包間,一個粉衣服的豔麗女子,此時正好向屋外的袁應軒微微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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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袁應軒回頭問老鴇。順帶看了一眼離佐幽。佐幽仍舊閉目不語。
“這是新來的,叫柳夢琪,正和青青叫板呢。”老鴇倒是絲毫不怕自家閨女吃虧,反正都是給她賺錢,誰是頭牌又有什麼關係?
“哦?”袁應軒玩味地走過去,還不忘叫上佐幽。“離兄,不如先看看這敢和京城第一美女叫板的丫頭,再談我們的事?”
“隨意。”佐幽難得有興趣,卻說的淡然。袁應軒卻知道他也好奇,瞭然地笑笑沒有說話。
二人由老鴇引着,繞到那房間的後面,原來後面別有一番天地,坐在簾幕後面,可以近距離觀看兩個絕世女子鬥法,又不會被發現打擾了她倆。
袁應軒細細看去,這劉夢琪,確實好看,柳葉眉,杏核眼,身姿曼妙,聲音清脆婉轉,也算上品。不過,六宮粉黛,三千佳麗他都見過,這區區賣身女,他還不放在眼裡。
倒是身邊這冷麪的無情左使更讓他提得起興趣,運籌帷幄決策千里的樣子,彷彿天下都在他掌中,而他卻興致缺缺,冷眼笑看。真是有趣。
“不知佐幽臉上有何物,竟讓小侯爺駐目連連?”佐幽用秘境傳音打斷了袁應軒的胡思亂想。
真是有趣,從未睜開,卻總知道我的表情和我的視線。“袁某隻是在想,爲何離兄一聽見那柳姑娘的名字,突然來了興趣。”
佐幽被袁應軒道破了心事,有一瞬間的慌亂,不過臉上卻仍舊孤傲毫無表情,如同雪山之巔的白蓮,高不可攀。
“侯爺說笑了,若是佐幽對柳姑娘有興趣,也萬不會讓侯爺看出來。”
“哈哈,說的好,好個離佐幽。”袁應軒一高興,竟忘了秘境傳音,當即笑出聲來,驚擾了正在彈琴的青青。
青青沒想到幕後有人,嚇了一跳,慌亂中彈錯一個音。
袁應軒當即斂了笑容,手中喝茶的小杯登時脫手,卷着冷風向青青手下的焦尾古琴襲去。
“嘭”的一聲,古琴從中斷裂,茶杯也碎成粉末。青青大叫一聲。
“青青。”袁應軒沉了臉,低了聲。“你輸了。”
“侯爺!”青青不服,若不是……若不是……
“青青,你是在質疑我麼?”袁應軒這下子走出簾幕來到光線下,燈光反而照的他臉色更加陰沉。
而離佐幽只是在後面淡淡聽着。
這小侯爺,看似風流倜儻玩世不恭,實則胸懷天下霸氣難掩。不容人戲耍更不容人質疑。自己,一定要千小心萬小心。
佐幽暗自囑咐自己。
這邊青青已經被這愛笑的小侯爺陰沉的一面嚇到跪在地上。“侯爺饒命,侯爺青青再也不敢了。”
“起來吧。”袁應軒看這美人胚子哭得梨花帶雨,有些不捨,溫柔地將她扶起。
“侯爺……”青青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泣,楚楚可憐。
“媽媽,吩咐下去,從今以後,這位青青姑娘就是最下等,價錢隨意。”就是這樣溫柔的男人,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慄。
“侯爺?”青青眼中盡是恐慌,之前高傲無比眼高於頂的百花樓頭牌只因爲彈琴輸了,就要面臨千人枕,萬人睡的悲慘境地,換了誰都接受不了。
此時青青已經花容失色,又跌坐在地上,這次,袁應軒不再攙扶。
袁小侯爺轉身回到簾幕後面,對冷眼旁觀的離佐幽笑道:“她得罪了你的人,理應這樣,對不對?”
離佐幽笑了,雖然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卻能從他說出的話中聽見濃濃諷刺。
“侯爺想怎樣就怎樣,佐幽沒有意見。”
聽到這話的屋前衆人都打了個寒戰,小侯爺已是冷麪無情,這裡還有個更加無情之人,不僅眼見着個柔弱女子陷入火坑,更是背了黑鍋還談笑自如。可怕,可畏。
坦然接受外面射進來的仇恨目光,佐幽優雅起身,“小侯爺似乎好雅興,看來侯爺對雷門的案子已經胸有成竹?”
“當然……還需要離兄協助。”說到這,袁應軒斥退了下人,也讓人帶走了哭哭啼啼的青青還有新出爐的百花樓新頭牌柳夢琪。
“雷驚一家遭到滅門之日,相傳有人在他家附近看到一個小孩。”袁應軒親自關好門,轉身嚴肅地說。
“小孩?”
“不錯,我也本以爲是巧合,可是目擊人說,看到那孩子面色詭異,冷冷笑着說‘殺,殺。全都殺死。’”
“……”佐幽陷入沉思,這樣一說,似乎這個孩子也不能排除嫌疑。
“離兄似乎也有袁某不知道的事,可否說出來讓在下一同參詳呢?”
“洛神府的夜興夙寐,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反天道而行。平常人都是夙興夜寐,而這種迷藥會讓人日夜顛倒。”
“這個袁某有所耳聞。”之前追殺陸影華的隱日山莊灰衣弟子就是中了夙寐而跟丟了人。
知道袁應軒瞭解夙寐的功效,所以離佐幽繼續說下去,“而夜興則是一種會讓人興奮,變得嗜血,對敵人毫不留情一刀斬殺的迷藥。也是除了‘成敗興亡中’敗和亡以外最血腥的一種藥。”
“你是說,雷驚中了這種藥,所以殺了全家?那孩子也只是恰巧路過,而中了藥之後變得嗜血?”袁應軒在思索這種說法的合理性。
“得這藥卻不容易,據我所知,全江湖之中,除了那足不出戶的洛神府人以外,只有阮玉和我聽水右使荀佑冥有這種藥。”
“所以,這也是你插手此案的原因?”有趣,有趣。
“對,似乎有人,不僅算計了小侯爺,也牽連了聽水閣。”
昔流年?!兩人幾乎同時想到。
“此事關重大佐幽也不好平白無故瞎猜,不如,我們去看看那個孩子。”
“好。只是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明□□事?”袁小侯爺還有情要談。
佐幽瞭然一笑,自是告退。
“離兄?”送他到門口,袁應軒突然喚住他。
“侯爺不必擔心,佐幽還回得去。”離佐幽自信地施展輕功,躍上房檐,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真是,難道是我太容易被人瞭解了?”袁應軒好奇爲什麼每次離佐幽都能洞悉他的想法。
“可能是他愛上我了,所以對我的一言一行觀察入微。哈哈哈哈。”袁應軒大笑着回到百花樓,溫柔鄉,享受了一下新來的頭牌。
第二日清晨,袁應軒神清氣爽地回到長安城內神機侯府,補了個回籠覺。
“屬下參見左使。”
無憂莊內,牡丹陣中。
露水已結在葉子上,晶瑩剔透。
白衣人兒坐在那裡,手下一盤珍瓏。廝殺遍野。
“佑冥派你來的?”白衣人沒有睜眼,兀自左手和右手下着盲棋。
“閣主派屬下來的,右使只是知曉。”
“哦?弄亭何時有了閒心管你們四大樓的事?”佐幽白子一扳,黒子死傷一片。
“右使近日身體欠佳……”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佐幽打斷。
“萬事小心,百花樓,並不簡單。下去吧。”
“屬下告退。”粉色身影一閃,隱在了牡丹從中。
遠遠地,白皛和阮玉打鬧着過來。柳夢琪的身份,暫時還是不要讓這兩個小孩知道的好,以免泄露了出去,擾亂弄亭的計劃。
“公子。”阮玉拉着白皛過來行禮。
佐幽仍舊面無表情,白皛看了很是不滿。
“哼。”這孩子還在爲被佐幽算計了而憤憤不平。
“白皛。”阮玉拉拉白皛,示意他不要惹公子不高興。兩人糾纏中,並沒有發現異樣。
突然,二人面前紅光一閃,阮玉急忙拉着白皛閃開,以爲是公子生氣了拿暗器打白皛。卻意外聽見遠處傳來“當”地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之聲。
“小侯爺爲何每次過府都要穿牆而不是敲門呢?”佐幽朗聲對着他剛纔發過暗器的地方笑道。
“離兄這聽風辨位的本事,實在是絕世罕見。”樹叢中一抹淡黃的身影出現在三人面前,那落日神槍槍頭的凹槽上還插着佐幽的“小器”。
“侯爺過獎了。”離佐幽,三歲開始閉目練習聽風辨位之法,十歲小成,能在百人當中擊中目標。十三歲精通琴棋書畫騎射輕功。十五歲大成,出師。卻也因爲這驚世奇功必須寡情冷性,而不爭名利。二十歲認識水弄亭,二十六歲,與水弄亭荀佑冥一手建立聽水閣,直至今日。
成名武器:非常小器。
白皛暗自愧疚,眼前這兩人真是高深莫測,袁應軒的武功已經高到讓白皛都察覺不到他的氣息,卻一下被佐幽發現;而佐幽是如何發的暗器,白皛也沒有看到。
“嘖嘖,一盤死棋。”袁應軒大搖大擺走到佐幽面前,看看棋局,大嘆。“這黑棋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放着大片江山不要,卻爭那一隅之地。可惜可惜。”
怎料佐幽一語不發。黑子一落,阻斷了白子的先鋒與大部隊之間的空擋,生生將棋局扭轉。
“呵呵,果然離兄招數了得,袁某佩服。”
“我們去看看那孩子吧。”離佐幽起身,沒有理會袁應軒的誇讚。
“好。”
白皛也對這江湖慘案極其關注,纏着阮玉帶他去。
佐幽沒有做聲,算是默許,於是一行四人來到長安城東,雷門附近的驢馬市。
一個衣着華麗的小孩子正坐在一大戶人家的高臺階上,手託着頭,叼着狗尾草,想着事情。
“袁叔叔!”像畫中觀音身邊善財童子一樣的可愛小孩,一看見袁應軒立刻吐出嘴裡的草,高興地蹦過來要抱抱。
“淘淘乖,叔叔抱抱。”說到這,這孩子正好跑到他身邊,還不到袁小侯爺腰部。一把抱起這寶貝。
“好可愛。”白皛不禁讚歎。這孩子,梳了兩個髻,一身討喜的紅色,大眼睛水汪汪的,小臉紅撲撲的,真真一個童子下凡。
“小朋友,你姓什麼?”白皛就着袁應軒抱着他的姿勢,逗弄着他。
“我姓陶。”小孩乾脆地答道,乖巧地很。
“那叫什麼?”明顯的,白皛很吃他這套,繼續誘拐。
“淘淘。”
“哦,陶淘。”
“大膽,竟敢直呼本世子名諱,該當何罪?”突然這乖巧的孩子,變了一副表情,陰沉着臉,倒和袁應軒昨晚生氣時有八分像。
“?!”白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向後縮了縮。就聽見袁應軒得意的笑。
“哈哈哈哈,汾陶世子好威風啊,哈哈哈哈。”
原來,這眼前的可愛小娃娃,竟然是汾王陶靜之的兒子。陶……淘淘。
而這孩子最大的樂趣就是用他這奇奇怪怪的名字戲弄別人。
“噥,這孩子就是雷家慘案時不幸在場的那個,交給你了。”
說罷,袁應軒便一把把這可愛又淘氣的小寶貝塞進離佐幽懷裡。難得看見那無情左使頓時僵了動作,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