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 已到十月末,金王壽辰已近。
知道金王完顏亮不懷好意,身旁又有袁應軒如狼似虎, 佐幽還是帶着阮玉踏上了出關之路。
雖然對方是敵國之主, 卻是正經下了喜帖的, 所以必要的禮節還是不能少, 況且金王邀請的是水弄亭, 而現在他不知去向,由佐幽代往,更應該準備厚禮。
可是, 好東西,像鑄劍門十年一劍的絕世好劍、洛神府新煉成的益壽延年丹、南海丹碧縣特產荔枝大小的珍珠, 這些當然不能獻給敵國領袖, 所以着實讓佐幽煩惱了一陣。
這問題倒是沒有難倒我們神機小侯爺, 你若問他,他會十分理所當然地說, “送美人唄,讓他玩物喪志一下,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讓他的兒子也喜歡上這女的,上演個父子相殘, 兩敗俱傷;或者後宮爭寵, 後院着火;再或者像柳夢琪那樣, 其實是個奸細, 直接趁機殺了完顏亮……”反正, 美女,小侯爺有的是, 隨便挑了兩個就帶着上路了。
這邊佐幽到底送什麼呢?倒是和袁應軒有異曲同工之妙,或者說兩人心有靈犀,或者再直白點就是壞到一起去了。
洛神府的……洛水老人專門研究給牲口的……公牲口的……提高某種能力的……某種藥物。
還有造假高手,金滿樓樓主汪十七仿水弄亭那氣勢恢宏的狂草寫下的“老當益壯”四個字應景,還特意蓋上了僞造的定邦大將軍的大印。
真夠缺德。本來完顏亮五十歲也不老,再者送上那樣的藥,然後又寫了那麼曖昧的四個字,說的好像完顏亮已經不行了一樣,真是讓人窩火卻又發泄不出來。而且定邦大將軍的威名又讓金人聞風喪膽,有這印在,這下估計完顏亮該睡不着覺了。
唉,誰讓神機小侯爺和聽水閣左使最近心情都不好呢,所以撞到槍口上的完顏某人,就認倒黴吧。
算計了別人,這一路上,佐幽心情倒是不錯,邊騎在馬上閒庭信步邊聽着莫問的秘境傳音來的簡報。
“……仍未發現閣主……之前失去聯繫的地方方圓10裡都找過了……金兵大營死了幾個將領……”
佐幽一邊聽,一邊難得地走神。水弄亭做什麼事都是算計好了,步步爲營,甚至在幾年前他就算到了武林大會、藏寶圖,所以,這次故意失蹤又是爲了什麼呢?
佐幽不喜歡猜水弄亭的行動,因爲總也猜不透。並不像袁應軒那樣,雖然行事思維非常人所及,但是細細想來,也還是知道些端倪。水弄亭則一直是個謎。水弄亭需要佐幽的幫助,卻仍舊可以不告訴他任何事,這就是他比袁應軒高明的地方。所以袁應軒終究鬥不過水弄亭。
而自己堅持跟着水弄亭的原因,是不是就是這個呢?思及此,佐幽搖搖頭,繼續聽着莫問的絮叨。
這莫問也快而立了,天天爲了蒐集情報到處跑,總不成家,也不是個辦法,若是將來變得更加絮叨,可更討不找老婆了。
聽着聽着,佐幽又跑神了。
莫問見佐幽最近精神總是不集中,有些擔心,卻不敢逾越。
“怎麼了?”發現莫問停了彙報,佐幽淡淡開口。
“呃,沒事。屬下去前方探查。”說着,已經沒有了莫問的氣息,本來他倆就隔得遠,用秘境傳音交流,現下莫問施展他多年暗哨下練就的輕功,自然立刻就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想必是讓他發覺自己的不在狀態吧,佐幽夾了一下馬肚子,稍稍提快了速度。
“玉兒,最近白皛在幹什麼?”
很久不見這孩子了,上次問他,讓阮玉給搪塞過去了。
“屬下真的不知。”阮玉別過頭去,現下雖然南國溫暖如故,邊疆卻已經入冬,連南歸的大雁都看不到,蒼茫的藍天下,是更加蒼茫的荒草平原。
“有話,還是坐下來慢慢說清楚的好,玉兒在與人交流上,就略略遜色於香兒了,而白家那小子又是大咧咧,注意不到這些,你要多主動些纔是。”
這……左使是在教他如何談情說愛麼?
“……是。”不過說起來倒也有幾分道理。
其實佐幽只是想起佑冥,佑冥雖然待人溫柔如水,性子卻烈,死也不肯告訴鄧瀟寒,如果他不愛他,就會魂飛魄散,而鄧瀟寒也是爲了成就大業而故意忽視眼前人,才導致了今天的悲劇。若是兩人能坐下來,細細分析利弊,比如如何用愛情交換天下,或者分多少心思在彼此身上可以愛情天下兩不誤,這不是挺好?
無情左使,沒了袁應軒和佑冥,好像又恢復成了斤斤計較,錙銖必較,凡是都要權衡、拿捏好了纔出手,所有事都和利益掛鉤的那個無情的人了。
***
好生無聊。看什麼歌舞表演啊,明知道他看不到。
佐幽端坐在矮几後,面色平淡,卻在眉間有着隱隱的不耐。
完顏亮的壽辰倒是排場不小,也仗着金國地廣人稀,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完顏亮在都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有個大馬場,在那裡搭了豪華的大帳,佈置得一派金光紅布,喜氣洋洋。
也許是忌憚,也許是下馬威,佐幽帶着賀禮到的時候,受到了熱烈熱情熱力四射的歡迎,卻在轉身間被請進大帳,在主席落座後,便沒人人理,落差着實不小。
雖然禮官佈置了精美的小菜,精彩的歌舞,卻還是有怠慢之嫌。
不過佐幽倒是沒往心裡去,水弄亭不到,完顏亮內心應該很矛盾吧,既是安心,又是失望,舉棋不定所以對他不聞不問採取逃避政策,真是可憐。
“耀日國神機侯爺到。”佐幽聽見這話,還是不免微微僵了一下動作,好在周圍的人都被袁應軒的名頭吸引,望向帳外,而沒有注意到他這小小的停頓。
自己到底在緊張個什麼勁?
在腦子中閃電般地搜索了一圈後,佐幽得到了他完全沒有必要緊張,這個結論,然後繼續喝他的煙烈。
煙烈是金國特產的酒,雖說也是高粱釀的,卻多少有些腥,恐怕還是脫不了馬奶酒的影響。而且聽名字就知道酒性極烈,一入口就辛辣無比,讓人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佐幽卻偏偏喜歡這感覺,明知道嚥下去會更加辛辣,卻不願丟人,更不願讓舌頭的痛苦白費,所以也要硬着頭皮嚥下去。每次喝,都是一次挑戰。
就像現在的他,前面受了那麼多苦,犧牲了那麼多條生命,雖然明知前面更加堅信,絕望,但如果不硬着頭皮走下去,如何對得起他們,對得起自己?
袁應軒被金王親自迎接,簇擁着進來,一時也沒能越過本就高大的金人肩膀看到坐在那裡自斟自飲的佐幽。
袁小侯本就生得眉眼帶媚,流光美畔,卻也帶着天生的貴氣讓人不敢褻瀆。所以見慣了草原粗獷的女人的那些金人將領們,一個個都對他小心翼翼。一是聽說這小侯爺詭計多端,不得不防。二也是怕碰壞了他,惹他生氣。還有三,他帶來的美女一個個也是絕色,讓人不禁憐惜起來,就更要輕手輕腳。
佐幽洞察一切,早就知道這些人的花花腸子,只是鄙夷地在心裡笑笑,連嘴角都沒有牽動。
那歌舞,終於是沒有必要看了。因爲他們要等的貴賓,已經到了,好戲就要開場。
秘境傳音吩咐莫問些事,卻讓莫問險些氣亂了內息,被人發現。
偷些煙烈帶回去,留着喝也好,高價賣掉也好,反正得弄回去點。
還是有些不自在,以往見着袁應軒,總是能感覺從他那裡傳來的炙熱目光,而今,卻不再有了。說不上失落,因爲這畢竟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跟着他,先不說合二人之力也不一定勝得過水弄亭。就算險些勝過了,讓袁應軒得了帝位,那三宮六院是必不可少的,雖然袁應軒現在也亂的可以,花的可以,終究還是不一樣。那麼他將置自己於何地?讓佐幽屈居後宮,根本不可能,而從此君臣有別,又對不起愛情。總之,幫了袁應軒最終也會不歡而散,沒比不幫袁應軒好到哪裡去,反而還把自己的感情賠進去,實在不划算。
所以佐幽才拒絕了他,當斷則斷。
金王說什麼?還不都是那些蓬蓽生輝,榮幸之至的話,謙卑地像條狗。
但是佐幽知道,那人就算是狗,也是條豺狗,野心不小,手段噁心。
相比上一代金主完顏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完顏皓起碼是個梟雄,帶領草原部族雄踞一方,也曾讓水弄亭鎮守的邊關不安生了一段時間,只是英年早逝,大位就落到了叔叔完顏亮手裡。
佐幽分析,水弄亭是拿捏準了完顏亮成不了大氣候,邊疆一時半會不會有危險,纔敢棄官入江湖的吧。
呃,又走神了。被袁應軒瞪了。又不是你屬下,瞪什麼瞪。
“哈哈,實不相瞞,本王今次邀請侯爺來,就是爲了地圖一事。”這完顏亮倒是轉的快,水弄亭和鄧瀟寒都來不了,自然不必提起,所以直接用地圖巴結袁應軒。
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啊,一看工作就沒有做好,天曉得地圖擁有最多的就是自己啊。佐幽對完顏亮的評價已經降到零。有錢無腦。
袁應軒倒是沒什麼不良反應,這種阿諛奉承他見得多了,自然下意識應承。而他現在也確實需要這張地圖。
“所以,還請侯爺於本王結成同一戰線,互幫互利啊。”
袁應軒一揚眉,居高臨下地俯視完顏亮。完顏亮立刻會意,“本王知道以侯爺的能力權傾天下不是問題,可是若真成事,也要個三年五載,若是同本王合作,事成之後,黃河以北雖都歸本國,卻省了侯爺五年時間……”
見袁應軒怒色稍霽,金王就知道壓對了寶,繼續說下去,“本王還知道這個離佐幽與侯爺有些恩怨,現在本王幫侯爺拿了,侯爺自可隨便處置。”
“啪”金王被人抽了一耳光,卻因爲那人動作太快,都沒有看清楚是誰做的。離他最近的袁應軒則毫無表情,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見金王狼狽地四處看,袁應軒才緩緩說道,“王爺臉上有隻蒼蠅,袁某幫你打死了。”
蒼蠅?現下都快十一月了,草原又冷,哪裡來的蒼蠅。
笑話,我袁應軒想要的人還用你來送?不給你點教訓還真以爲佐幽是你家的了。
佐幽雖然站得遠,卻聽得一清二楚,知曉金王拿他獻寶,也聽清楚袁應軒惱怒扇了金王一耳光。何必呢?自己都沒有生氣,他又是動得哪門子邪氣?都說了是敵人了,難道是我這個頭號敵人被完顏亮看不起,就相當於他神機小侯爺也連帶着被完顏亮看不起,所以生氣?也可以這麼理解吧。
“哎喲喲,好熱鬧啊。”正當袁應軒和金王鬧僵,不知如何收場時,一道清亮的無賴聲從天而降。“完顏老東西,喝這麼好的煙烈,怎麼也不等我?我可是千里迢迢給你準備了份厚禮啊。”
“水……”聽這聲音,完顏亮一時沒想起是誰,只是覺得清脆入耳又熟悉,倒是年輕的將領,立刻如臨大敵般拔刀警戒,已經有膽小的,叫出了來人的姓氏。
“弄亭……”佐幽衝門口微微頷首,你終於來了。
正是:右使情殤生死謎 左使悲斬萌芽愛
水弄亭來了,帶着十六個金國將領首級,藐視天下地來了,還有什麼他做不到?
-卷五 萬里河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