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言,你別拉着我!我非得找她說道說道,讓大夥知道她的險惡用心!就她這樣的,不配站在這裡……”
“青桔,我問你,你要怎麼說?算了,人家擺明是要針對我,說不定早就想好了後招。你說一句,便有一萬句等着你。再說了,就算你說的在理,你看這滿屋子的人,哪個會幫我們……”
不知道是怕跟她交往會染了黴運變成老姑婆,還是懼怕沈達譽給穿小鞋,總之,自從龔星言滿了十八歲還未定親開始,先前與她交好的都陸續疏遠了。
“那你就由着她們這樣作踐你啊……這大楚律也該修改修改了,憑什麼咱們女子到了二十不出閣就要交稅,到了二十二就要官配……”
“你小聲點,要是讓她們聽見了,又要生事了……你別擔心,這不是還有一年時間麼,慢慢尋就是。再不濟,大不了到時候剪了頭髮當姑子去,定不讓她們得逞就是了。”
幾乎人人都知道大楚律要求女子二十前必須出嫁這一條規定,卻很少有人知道第二條,那就是到了二十二就必須接受官配,實在是少有人熬到這個歲數。
一般來說官配是要看運氣的,也有通過這種方式得到良緣的,但那畢竟是少數。
自己尋覓多時都得不到好的,別人隨便配的就能好。
再說了,像龔星言這種被沈碧純視爲眼中釘的,只需她稍稍做點手腳,保管龔星言下半輩子苦不堪言。
有的是人上趕着給她出主意解憂。
出完詩題,沈碧純故意拿着那張紙走到樓梯口,露出個側臉,婉轉溫柔地對貼身丫鬟道。
“歡兒,你把試題送下去吧。”
她對自己的側顏和聲音向來滿意,這個角度又是精心挑選的,聽得見聲音,看得見半側的背影,卻看不到她的全貌。
名喚歡兒的小丫頭早就愣住了,心道自家小姐今日難不成中了什麼蠱毒,竟然對自己這般溫和可親?
要是在家裡……
不敢耽擱,歡兒拿着詩題“噔噔噔”下樓去了。
果不其然,樓下的大半學子已經被沈碧純迷得不要不要的,無不在心裡幻想着窺見她的全顏。接到詩題後更是絞盡腦汁,就想着能靈光乍現,做出一首絕世的詩來。
萬一就入了姑娘的法眼,得了青眼呢。
至於那些早就搭上沈達譽這條線的人,心裡暗笑在場這些老蛤蟆,又暗自得意自己早就進行了打探,多少猜到了這位沈三小姐的心思。
因此詩自然是往諷刺女子嫁不出去待在家裡浪費糧食還不如去死的老姑婆上靠。
至於大部分不明就裡的,直接把這個“老”字當作了尊重的意思,寫的詩大部分也是在歌頌尊老這種美德。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很惡毒。
就在衆學子埋頭思索的時候,沈碧純的心腹丫頭拿着詩題不顯山不露水的下了樓,往不遠處的茶坊走去。
作爲摯友和閨蜜,見龔星言半點不急一副認命的樣子,黃青桔急的不行,卻偏偏一點法子都沒有。
她不知道的是,龔星言苦苦尋覓的姻緣已經來了。
她幫不了忙,有的是人能幫忙。
很快,樓下便陸續有人做完了詩,在那裡起鬨,要石淮做主持,一首一首的念出來,讓大夥品評,當然,最好是能排出個一二三來。
石淮也不客氣,直接就開始唸了起來。
在衆人或嘲笑或贊好的喧鬧中,沈碧純的心腹丫頭不辱使命,拿着三首篩選過的詩過來讓沈碧純選。
到底是念過書受過薰陶的,沈碧純選了一首自己喜歡的,這才假模假樣地拿起筆開始寫。
最後,男賓這邊以閩籍學子陳演的一首桃花詩得了第一,特別是其中那兩句“殘紅尚有三千樹,不及初開一朵鮮”獲得了滿堂彩,讓大夥心服口服。
至於蘇潤梔和蘇潤偉,只是來湊數看熱鬧的,根本沒打算動筆,因此故意在兩炷香燒完後認輸。
而女賓這邊,自然是沈碧純得了第一。
“來了來了……大家聽好了,這是男賓那邊名列前三的詩,我給大家念念啊……”
毫無懸念的,大家都被“殘紅尚有三千樹,不及初開一朵鮮”這句話驚豔到了,討論也是圍繞着這句詩進行的。
原本,這句詩是在讚美桃花,說明新鮮感的重要性,跟年齡什麼的毫無關係。但是,在沈碧純的有心引導下,卻變成了嘲笑龔星言年齡大一直嫁不出去的意思。
一時間,衆人或同情或看笑話,弄得龔星言恨不得鑿個地洞鑽進去。
太丟臉了!
早知道,早知道就聽爹孃的話嫁了算了。
“各位,我身子有點不舒服,就先走了……”
“星言,我陪你,走吧。”
聞言,黃青桔趕忙上前扶着龔星言直接就往樓下走,毫不拖泥帶水,誰知道這幫一肚子壞水的千金們又想做什麼,還是早走爲妙。
沈碧純當然不會就這麼放過她。
開玩笑,最近龔贊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總是拆她爹的臺,還不是私下裡,就在臺面上,大有對着幹的意思。
沈達譽那樣疼她,她自然要爲沈家做出一點“貢獻”。
“哎呀,龔姐姐這是怎麼了?我看你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啊?要不要我派人請個大夫來給你看看?你這樣子回去,龔伯伯肯定要怪我招呼不周的……”
說着就滿眼誠懇地看着她,不瞭解的,絕對會被騙。
龔星言自然不會也不敢留下,要不然還不知道有什麼更大的侮辱在等着自己。
她倒也罷了,大不了出家當姑子,可是她爹是無辜的。
“哦,沒事,就是覺得後背有些冷,想來是穿少了些。不過不礙事的,我回去暖暖就好了。”
有你這麼大條毒蛇盯着,背後不冷纔怪。
“冷?嗯,窗戶是開了兩扇,可大家都不覺得冷啊?你們覺得冷不冷?”
立即就有狗腿子捧場。
“冷?不會吧,我還熱呢。不開窗怎麼透氣?”
“呵呵,這你們就不懂了!上了年紀的人,是很怕冷的。”
因爲這一切是在樓梯口進行的,結合剛剛那些人說的話,蘇潤梔多少也明白了些,心道這說話的嘴巴也太毒了,哪個未婚女子受得了?
自古以來,恐怕女人最討厭的,就是別人諷刺自己年老。
這仇怨,怕是很難解了。
因越發覺得沒意思,便和蘇潤偉商議着還是離開爲好。
他算是看出來了,今日的詩會,鬥詩半真半假,但樓上的欺負人和他們這裡的想要在石淮跟前留個好印象是真。
那石淮一臉倨傲,很明顯已經投靠了某個大官。
說起來,這種行爲他也理解,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單打獨鬥,在會試裡很有可能顆粒無收,名落孫山。
所以,不管哪次會試甚至殿試,鄉試一完便有學子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京城,今天參加詩會,明天參加文會,又或者去某個座師府上拜訪,又或者去尋朝中的本家……
反正但凡有一點可能,他們都能像螞蟥一樣粘上去。
雖然不太可能寫得出《我與沈達譽尚書二三事》這種文章,但把自己的得意之作獻給朝中大臣又或者拿着銀子去拜訪的比比皆是。
一片苦心,倒是可以理解。
蘇潤梔不打算走這條路,但也不想在考試前得罪任何人。
哪知,他今天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硬生生要走到沈達譽沈大尚書的對面去,不管他願不願意。
“各位,蘇某和二哥家裡還有事,就先行離開……嗯,後會有期。”
蘇潤梔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因此沒人挽留,倒也便宜。
黃青桔虛扶着龔星言已經到了樓梯的半中央,沈碧純趕忙追了下來,假意挽留,腦子裡卻在想着無數的法子,怎麼才能讓對方尷尬至極。
最好是一下子能傳遍京城上流社會圈子那種。
見她繼續往前走,又見蘇潤梔蘇潤偉一起起身離席,頓時計上心頭。
她爹跟他說過,那個蘇潤梔頗有急才,接連寫了兩個下聯來破他的上聯,且未婚,可以拉攏。至於那個蘇潤偉,卻是已婚,娶的還是個鄉下婆娘。
在她眼裡,鎮上的人,可不是鄉下人麼。
既然蘇潤梔這裡她爹還有用,那麼,就蘇潤偉好了。
到時候,眼高於頂的京城閨秀龔星言,衆目睽睽之下與男人有了肌膚之親,不嫁也得嫁。
可是,這個人卻是有夫之婦,那個婦,還是原配。
也就是說,龔星言要麼堅持不嫁,身敗名裂,老死家中,要麼委身下嫁,還只能做妾。
想想都爽的不行,到時候真的算是替她爹出了口惡氣。
可是,大廳離門口很有一段距離,蘇潤偉卻剛剛起身,但龔星言已經走到樓梯尾部,怎麼辦……
“啊,龔姐姐,你等下,我有句話要與你說……”
聞言,龔星言十分驚訝,心道信你就是傻子,但人家都這樣說了,直接走了也不好,既然這樣,那就聽聽再說。
她故意走得很慢,似乎是很怕有些坡度的樓梯,外人看着倒也不懷疑什麼。
穿着衩裙,下樓梯原本就不容易。
卻不知道她是拖延時間。
然後,估摸着時間,在龔星言後面跟着她一起下樓梯。待到樓梯只剩下兩梯時,蘇潤偉蘇潤梔恰恰一前一後走到了樓梯口。
機會絕佳。
反正她在龔星言身後,黃青桔則早就下了樓梯,站在門口等她,她只需輕輕一推,保管龔星言會在衆目睽睽之下撲向蘇潤偉,甚至還有可能將對方壓在身下。
妥妥的餓虎撲羊,只是,虎是雌老虎,羊是雄羊的。
她這樣想,也就這樣做了,龔星言也真的在驚慌失措下撲了出去,撲向了蘇潤偉。
但事情就是這麼巧,關鍵時刻,意外發生了。
蘇潤偉只聞到一股香氣,本能地往邊上一躲,順利地躲開了這場不知道怎麼定義的“豔遇”,而他身後的蘇潤梔卻是來不及反應,被龔星言一下子按到在地。
倒真的成了餓虎撲羊,小羊。
由於身高差異,龔星言只及蘇潤梔胸口,倒像是一對情侶在你儂我儂,當然,若是把地板換成牀的話。
蘇潤梔的腦袋剛剛狠狠地着地,此刻的他覺得滿眼都是星星,卻並不妨礙他看見樓梯上有些驚訝卻又難掩幸災樂禍的沈碧純。
該死的死婆娘,你要鬥你要整人也要挑個地點分個場合啊,幹嘛要拖上他?
現在,他該怎麼辦,是裝暈過去,還是起身提醒這位有些豐滿的姑娘先起來,還是負責?
負責?這個詞語太可怕了,他可是什麼都沒做啊。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這位女子長得是不錯,但他還沒談過戀愛啊,還想考完殿試再慢慢談呢。
滿屋子靜的可怕,連呼吸都聽得見,男人們這邊或豔羨或不齒,女人們這邊或紅了臉或直接愣住了,這,這要怎麼收場?
他們可是都看見了啊,現在還摟在一起呢。
蘇潤梔在想怎麼辦,龔星言也在想如何脫身……現在她被蘇潤梔本能地抱着,根本動不了,可是,就這樣繼續下去,也是不行的。
剛剛一瞥,對方似乎長得還不錯,只是,誰知道是不是個草包,是不是已婚,是不是登徒子……
是裝暈過去,被人擡出去,還是勇敢站起來……
天啊,下個雷劈死她算了,當然,也同時劈死沈碧純。
算了,走了蘇潤偉,但撲倒了蘇潤梔,也算是有收穫。她可是清楚的記得,蘇潤梔比龔星言要小,而且,很有前途,之所以還未婚配,想來是想說個好的。
絕不是龔星言這種就是了。
既然這樣,那就還有操作空間,最大限度讓龔星言難堪。
“啊,天啊,這……快來人啊,快來幫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