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啊,老頭子,你仔細瞧瞧,這丫頭像誰?我……”
雖然這話已經說了很多次了,但再次提起,王氏依舊紅了眼眶,搞得蘇老頭有些訝異。
王氏這人要強,多少年沒見過她這樣了。
只是,他的眼睛現在有些渾濁,不如年輕時那樣好使了。結果,他還沒仔細看,卻見大妮“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弄得他不明所以。
“這……咋還跪下了,使不得……你……你是大妮?”
說着一臉不敢相信,又盯着大妮仔細看了一陣,眼淚就流了出來,“真是你啊,大丫頭?哎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爹啊,爹……”
這回連阮氏和李氏都訝異了,畢竟自從嫁到蘇家,她倆就沒見蘇老頭這樣失態過,直接哭上了。
果然是人人都會哭的,不管有多堅強。
幾個小的在各自的房間裡,不想出來,因爲這場認親儀式通過三丫的嘴,他們已經提前知道了。
且王氏和蘇老頭都很激動,出去了也不知道說什麼。
反正再過會兒王氏自會叫他們出去認親的。
但阮氏和李氏卻不能走,必須在旁邊端茶倒水遞帕子,還有,陪着王氏和蘇老頭一起抹眼淚。
過了一會兒,見王氏和蘇老頭的情緒都穩定下來了,阮氏便試探性地說道:“爹,娘,大姐,小羊小偉大山他們剛回來,一身的汗,我怕收了汗反而着涼,所以你們聊着,我和弟妹先去給他們燒水洗澡做飯……”
“是啊,爹孃,大姐,我一會兒再讓小偉他們過來。”
王氏聽了,擺了擺手。
“去吧,是該洗洗。嗯,記得多燒一點,你大姐和梨花也一併洗了得了……對了,再去買點肉回來……”
阮氏李氏聽了,笑了笑,立即就走了出去。
“是在省裡尋到的?咋就這麼巧……”
哭過之後,蘇老頭還是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
平日裡,他也聽人說起過戲文。而眼前發生的事,可不就是戲上纔有的麼!
“是啊,我和贊哥兒他娘去趕集買紅苕買木盆,誰知就遇上了!老頭子你說的對,可不是祖宗保佑!”
“也難怪我們找了那麼多年都找不到,卻是被花子賣到了省城去。這麼遠,你說咋找得到啊……”
說着又哭了一回。
王氏心知蘇老頭悲傷不得,慢慢朝開心的事上引導。
又談了一會兒,王氏便緩緩地把大妮已經和離、母女倆需要在蘇家長住的事緩緩說了。哪知,蘇老頭卻激動起來,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扛起鋤頭就要出門去找段家拼命。
結果,一口痰堵在喉間,差點沒順過氣,嚇得王氏和大妮一陣慌亂,蘇大山更是差點出門去請大夫了。
“這個畜生,畜生啊……大丫剛定下那家姓什麼來着?”
“姓張……爹你可要保重啊……”
蘇老頭喝了口水,等情緒穩定下來,半響才道,“幸好不姓段!以後啊,咱們蘇家的女人不嫁姓段的,男人也不許娶姓段的女子!”
“到時候,我兩眼一閉兩腳一蹬,自然再管不了你們。但是,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許允許!”
一席話說的大妮和梨花感動不已,覺得有孃家人就是不一樣。卻又讓蘇大山蘇二山有些尷尬,他倆想的都是一樣的問題,那就是幸好阮氏李氏甚至朱氏都不姓許……
否則……難不成還要休了?
“大山,二山,你們當時咋就不找人將那畜生狠狠打一頓呢?哪怕使點錢也是值得的……這個畜生……哎我……”
蘇家的傳統,護短。
見他再次氣短,蘇大山趕忙勸解。
再這樣來幾回,誰也受不了。
“爹,小羊使計讓他同意和離了,我和二弟就覺得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小羊小偉那時剛考完試,我可不想惹出什麼亂子來……”
蘇老頭聽了,這才嘆了口氣,半響才道:“對了,小羊小偉呢?說了這半日我都沒見到人!快,快叫過來!”
蘇潤偉蘇潤梔就在隔壁,堂屋裡鬧的這樣熱鬧,他們自然是聽見了的。聽蘇老頭想見自己,立即就走了出來,親親熱熱地喊阿公。
“好!好!你們剛剛不在,估摸是沒聽見,我就再說一次,以後可不許中意姓段女子……”
蘇潤梔、蘇潤偉:……
二人齊整答應了,畢竟這還是沒影的事。
“這次考的咋樣?有把握麼?”
蘇老頭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期待地看着二人。
見他這樣,二人都沉默了,這話確實不好回答。
說有把握吧,萬一考不上,到時候蘇老頭肯定特別失望。
可說沒把握吧,蘇老頭現在就會失望。
“哎,老頭子,你慌啥!我們這一路耽擱了好幾日,加上在城裡收拾的那幾日,若是考上了,左右報喜的也快來了!”
王氏這樣一說,蘇老頭也反應過來,覺得自己是有些不着調,問了讓孫子爲難的問題。
一時間話題又轉移到了大妮和梨花身上。
將水燒開,阮氏和李氏先給各自的兒子舀了一大盆熱水,又和蘇大山蘇二山配合着擡到茅廁裡,這才進來問事。
“大姐,梨花,水燒好了,你們也洗洗?”
“麻煩弟妹了!我們就先不洗,晚上再洗,先和爹孃說說話。”大妮趕忙站了起來。
阮氏以爲自己暫時解放了,卻不期並沒有。
“老大家的,這一路我們實在是太累了,這會子坐下就不想動了。你去叫上大丫她們幾個,幫忙把屋子收拾收拾……記得去我和你爹屋裡打開櫃子,把三月新彈的那牀棉被拿出來給她們蓋……”
阮氏聽了,笑着答應了,一邊去找被子,一邊在心裡感到慶幸,那就是幸好朱氏一家早早就搬了出去。
若是此刻還在,大妮和梨花又該住哪裡呢?
大丫二丫秋菊都被叫過去幫忙了,畢竟朱氏一家搬出去很久了,屋子裡堆滿了雜物。
三丫卻是藉口要整理行李沒有去幫忙。
至於李氏,也沒閒着,先是拿着錢去買了三斤肉回來,接着又挎着籃子去地裡摘菜,忙得滿頭是汗。
沒辦法,就要晌午了。
和王氏、蘇老頭聊了一會兒,大妮便感受到了來自兩位老人濃濃的愛,將之前的忐忑暫時放下了。加之見了這院子,雖說破舊了些,但勝在是泥牆瓦蓋的,結實的很。
且院子裡乾乾淨淨的,雖然聽得見雞鴨叫和豬叫,卻幾乎聞不到異味,很顯然,阮氏和李氏也是善於過日子的。
只要她和梨花不偷懶,幫着幹活,想來對方也是能接受她們的。
且還有王氏和蘇老頭在呢!
“娘,你不是說我還有個三弟和三弟妹,怎麼沒見着?”
“他們啊……不想認我和你爹,早就分出去,搬到鎮上過好日子去了!”
雖然過了這麼些年,蘇潤厚的兒子都三歲了,但一提到這事,王氏還是有些氣不過。
“別聽你娘瞎說!當初老三家的說要分家,咱倆是同意了的。你侄子狗娃娶了個鎮上的婆娘,經營着一家米鋪,所以搬到鎮上去了,這樣也方便不是……”
“是方便,不過是方便他們自己……要不然,大妮回來了,老三一家咋不回來看看?”
“他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提前得知?你這老婆子,別在這裡亂說啊……”
蘇老頭雖然不怎麼開腔,但王氏還是很聽他的話,也就撇開了這個話題。
“你們先休養幾日,到時候我帶你們去鎮上轉轉,順便看看我們開的鋪子。”
恰好阮氏來說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這屋子裡好些年沒住人了,有股子土腥味,大姐先將就將就,住幾日就好了……”
王氏聽了,不以爲意地替大妮母子倆回了。
“不礙事,住上兩天味道就消了。老頭子,我老早就有個想法,那就是新起座院子。這下好了,大妮和梨花回來了,你說……”
因爲蘇潤梔蘇潤偉合寫了那本大火的話本,臨去省城趕考前剛得了三百兩銀子。
而這一次趕考,雖然“買”梨花的時候花了十兩銀,讓段小虎答應和離又使了一些,租房子也花了一些,但因爲擺攤和賣粉條的緣故,不但沒花老本,反而賺了一些。
這讓王氏很有底氣。
王氏這一說,連阮氏都愣住了,當然還有在屋外坐着的蘇大山蘇二山,以及剛摘菜回來的李氏。
還有在屋子裡賴着不動的三丫。
“娘,你是說咱們家要起新房?”
“阿婆,你是說咱們家要起新房?”
不期衆人的反應這樣大,王氏先是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將這個鍋丟給了蘇老頭。
“這起房子可是大事,我說了不算,得你們爹點頭才行。”
其他人聽了,便知道這事是準了,倒是三丫笑了笑。
“阿婆,瞧你說的,你都提議了,阿公自然是同意的……呀,好啊,我們家要起新房了……先說了,多修幾間,到時候我要自己一個人住一間……”
對此,王氏毫不留情地啐了她一嘴。
“你以爲起新房那麼容易?別以爲這次擺攤賺了幾個錢就飄起來了!多起一間?一人住一間?可以啊,你自己拿銀子出來!”
“好啊,自己拿就自己拿!小羊可是說了,想買個鋪子專門賣書賣雜貨,我到時候就跟着我弟弟做事,何愁拿不出銀子啊……”
“喲,這會兒知道是你親弟弟了?你平時罵他的時候我咋沒看出來啊?”
“啥,小羊想買鋪子?”阮氏卻是還不知道這事。
不過,她在心裡想了想,除去那三百兩銀子,現在家裡還有三十兩銀。就算買鋪子需要花個二百多兩,那也是能實現願望的。
這可是她兒子的第一個心願。
“是啊,府試過後他就在籌劃了,還說要專門賣讀書人的東西,什麼書啊筆墨紙硯啊什麼的,對了,還有銀絲面和粉條!”
王氏不期自己的一句閒話引來這麼多事,一時間愣住了,連蘇老頭也是。這又是要起新房又是要買鋪子的,他有點消化不了。
“起新房的事,我同意了!大山二山,你們留下來,我們商議商議。好了,你們幾個出去做飯吧!”
蘇老頭直接將人趕走了。
王氏幾人聽了,都十分開心。
起個氣派齊整的院子一直是她和蘇老頭的心願,只是這些年錢全部拿出來供給孫子唸書了,便沒人提。
現在家裡有了閒錢,自然是要立即起。
商議了一會兒,不過是聊些是另買地修還是在現在這裡修、修多大、請誰修的問題。
“爹,我覺得這事還得問問小羊……你不知道,這小子可會作畫了,畫的跟真的似的。”
蘇潤梔畫的是工筆畫,自然逼真了。
“嗯,你說的在理,一會兒等他洗完了就叫進來。”
另一邊,大妮母女原本想進竈房幫忙,結果被阮氏李氏熱情地推了出去。在她倆看來,要幫忙可以,她們歡迎,畢竟開鋪子也挺累的。
但卻絕對不是現在。
沒事可做的母女倆只好回到屋子裡,收拾行李。
其實,她倆也沒啥行李,一個是跑出來的,一個是被賣了的,除了,除了王氏今早在鎮上給她倆買的新衣賞頭花面脂什麼的。
她們的東西都在許家,根本不敢去拿什麼。
現在也不想要了。
“娘,我覺得這屋子就挺好的!”
不得不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老幺。
作爲蘇老頭和王氏最小的兒子,蘇小山在家還是很受寵的。加上有朱氏在一旁加持,她們的屋子自然差不了。
反正總體來看比阮氏和李氏倆口子住的要好。
“是啊,我也覺得好!”
在許家時,最大的屋子由許氏和她的寶貝孫子石頭住着。像梨花,不過是住在雜物間,就是在許家堆雜物的地方放了張小小的牀,哪裡有這樣好。
“娘,剛剛姥姥姥爺說要起新房子哩!”
“嗯,到時候你可不要偷懶,能幫忙就幫忙……對了,一會兒就去竈房裡幫忙做飯啊。還有,多和大丫二丫秋菊她們接觸,不要總是一個人悶着。”
大妮算是看出來了,王氏也就是嘴巴毒,其實對家裡的女孩兒寬容得很。
比了她,許氏就是那老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