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路的波折,例如何處有茶寮,何處歇腳比較放心不是黑點,怎樣應付衙差的盤問,等等,一番下來,張時勇和大丫感覺自己學到了不少。
同時也感慨,先前是他們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二舅,這次真的是謝謝你了。若不是有你帶着,我們只怕早就不知道在哪裡栽了……”
“自家親戚,不說這個。對了,到了縣裡,你們是打算怎麼賣?看見前面那座山了麼,過了那處,離城門就不遠了。”
“怎麼賣?二舅你說清楚一點。”
“傻丫頭,你們竟是啥也沒打聽麼?小羊也真是的,怎麼就沒跟你們說一聲……也是,他天天唸書,哪裡懂這個。我的意思是……”
說着便問二人是打算直接全部賣了,相當於批發,還是自己租個攤位慢慢賣,零售。
“自然是一次性賣了,我們還急着趕回去呢。”
“這樣啊,那你們明日去集市轉轉,不要急着出手,多問幾家,價錢合適再賣,畢竟是要長期做下去的。我要先去辦事,晚上纔有空。”
不用提醒,這個大丫和張時勇倒是懂。
到了城門口,排着隊接受了檢查,張時勇替阮二舅交了稅,三人這才順利進了城。
因爲天色已晚,便直接駕着車到了疊翠居。
“大姐,姐夫,二舅,你們來了,快請進。小羊今日請不了假,不能出來,要明日中飯時才能過來。”
因爲大丫在,所以蘇潤偉便將自己的屋子讓了出來,讓倆口子住,自己則和阮二舅搬了張單人牀到隔壁,跟那個書生擠一擠。
又把騾子解放了出來,好聲伺候着。
爲了讓那書生覺得自己“不虧”,大丫稍作休息便下廚做了幾道菜,邀着大家一起吃了。
第二天,阮二舅自去辦事,不過走之前還吩咐了幾句,大概意思就是多個心眼。大丫倆口子則空着手到了集市,準備摸摸這裡的行情。
“哇,縣城就是縣城,你看這裡的東西多齊全啊,簡直啥都有。這個,這個是花生麼?”
大丫對一切都很感興趣。
“你喜歡啊,那以後我們常來就是了。”
在張時勇看來,這個集市確實熱鬧,但也僅此而已,他倒是沒大丫那般興奮。
又轉了一會兒,倆人便在外面一邊觀察一邊琢磨,最後定了幾個店,又挨家問了。那些店裡有粉條賣的他們也沒錯過,一一聊了。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一斤粉條大概可以賺十文錢。
選了一家價格不是最高但人看着很實誠很好打交道的店,張時勇拍板與之達成了協議。巧得很,這掌櫃也姓蘇,這讓大丫多了幾分親切感。
“掌櫃的,你先等等,我們半個時辰後就來。”
及至出了集市,大丫也沒好意思問張時勇,爲何選了姓蘇的這家,而不是出價最高的那家。
她哪裡知道,張時勇這是心裡不舒服,因爲剛剛那人老是盯着大丫看,他算是吃醋了。
等所有六百斤粉條交割清楚,又說好下次來就直接找他,張時勇倆口子這才樂顛樂顛地離開了集市。這一趟雖然辛苦,但目前看來倒是值得的。
一斤十文錢,六百斤就是六兩銀。
“哎,當家的,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多,你看啊,這一路上的吃喝,進城交的稅,騾子的糧食,還有,幸好是住在小偉這裡,要不然住店也要花錢的……”
“那你算出來沒有啊,管家婆,這一趟咱們能賺多少?”
“嗯,除去所有開銷,大約四兩銀。”
其實,再加上他倆去村裡收購所花費的時間,前前後後算下來得有十多天。賺這個錢,不過是辛苦錢,有點像今天的跑長途運輸。
但也不差了,基本上隔上一兩個月就能來一次。就算按照兩月一次的頻率,那一年也能賺個二十兩銀,比辛辛苦苦種地強多了。
再說這和種地基本也不衝突。
“反正現在小羊還沒出來,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啥地方啊?”
“走吧,去了就知道了,包你喜歡就是了。”
等張時勇帶着大丫到了一家銀樓前時,大丫直接愣住了。
“哎,可別花這個錢,再說手鐲和釵子什麼的我都有。”
她出嫁的時候,蘇家人給添了不少。
“不行,說起來我還未給你買過任何首飾……這次先買銀的,下次就買金的。”
見張時勇堅持,大丫也沒掃興,最後挑了一對小小的丁香耳釘,花了三百個錢。
作爲晚輩,光給自己買肯定不行,於是,從張時勇爺爺和蘇老頭的菸葉、王氏和張時勇奶奶包頭的帕子,再到弟弟妹妹的小零嘴,加上耳釘,一兩銀子差不多就沒有。
“哎,錢難賺,卻很好花啊。”
提着大包小包到了疊翠居,果見蘇潤梔請假出來了。
“大姐,姐夫,你們來了!怎麼樣,粉條賣出去了麼?可是有銀子賺?”
說起來,這個法子還是自己想出來的。賺錢最好,畢竟真的挺折騰的。若是不賺錢,倒不如趁早熄了這份心思,改作其他的。
“賺,自然有得賺!還是你腦子好使。”
“這次是不是隻收了粉條?姐,我跟你說,下次帶些銀絲面來,保管更賺錢。”
蘇潤梔先前也逛過,倒是沒見着銀絲面的影子。也是,他們現在的銀絲面都是在鎮上賣,或者賣給裴公子,想來其他地方還是很少的。
當然,他也清楚,很多人都在秀士館裡買,然後攢起來,賣到縣裡,賺其中的差價。
“這……我倒是想,但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到時候我幫你說好了。”
“不是這個意思……你想啊,你二姐和秋菊姐明年也要出門了,接着就是你三姐……奶肯讓我們把做銀絲面的手藝帶到婆家,我們已經很感謝了。”
說實話,大丫對眼下的生活非常滿意,比起阮氏當年過的日子,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這樣一說,蘇潤梔便立即明白了。確實是這樣,現在,他替大丫倆口子找了個事做,那等二丫三丫和秋菊成親後,她們那裡自然不能落下。
要不然不好說。
不過話又說回來,二丫和秋菊嫁的肯定比大丫好,至於三丫,八字還沒一撇呢,說不定到時候情況又變了。
“大姐,沒事的,想來她們能理解的。就聽我的,這次回去就跟奶說說,除了你們家自己做的銀絲面,再去家裡拿點來縣裡賣,保管賺錢。”
“可是……”
“好了,別可是了,大不了這樣,除了秀士館裡賣的,你就全部拿了,賺的錢和家裡六四分,你六,家裡四,這樣總行了吧?”
“我就是這麼一說,至於怎麼分,你們自己商量。可千萬要聽我的,白白放着這麼賺錢的法子不用,何苦呢?”
大丫不吭聲,正走進來叫二人吃飯的張時勇聽了,簡直忍不住要給蘇潤梔鼓掌,這個法子好啊,簡直是皆大歡喜或者說雙贏的局面。
何樂而不爲呢。
“對了,這是阿婆讓給你帶的,全是你愛吃的。”
說着便掏出來一大堆東西,還分門別類地放好了。
“這些呢你自己拿着吃,下飯就很好。這些呢,阿婆說帶給宋立他們幾個,感謝他們來家時帶的禮物,你看着分就是了。”
吃過中飯,又聊了一會兒,大丫倆口子便高高興興地駕着騾車返程了,蘇潤梔和蘇潤偉依依不捨地送了一程,這才各自回去了。
田假過後,除了授衣假,也就只剩下歲考後的過年假了。所以大丫倆口子若是能定期來縣裡,比如兩個月左右一趟,那還是很重要的。
除了能定期見見親人,聯絡聯絡感情,還能讓他們把書稿帶回去,接上之前的一二冊。
拖太久,也是會失去讀者的。
不過,他明顯的感覺到這學期的課多了些,時間也緊了不少。比之先前的學堂,這裡的課程設置的十分複雜。
考舉人和考秀才果然不是一個級別的。
加上他有個十分努力的舍友,蘇潤梔也跟着緊張起來,看書練字制文鍛鍊身體寫話本,一樣都沒落下,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但漸漸地,蘇潤梔竟有學的吃力的科目了,拿今天的話來說,那就是藝術類的學科。
這個時空講究君子六藝,雖然不如前朝那麼嚴苛,不要求學子們所有的都會都精通,例如,御和射這兩樣就可以不用管,但是,禮、樂、書、數卻是必須要會的。
這也是文人間交際的必備內容。
你可不精通,但卻必須要知道那麼一點內容,以免交往的時候一問三不知,甚至因此而鬧出笑話了。
先前,蘇潤梔最討厭的就是寫詩作賦,現在,他最不喜歡的便是樂,其次便是數。
數,若是僅從考試角度來看的話,說白了就是算術。作爲一個文科生,他的數學原本就好不到哪裡去,即便這個時空的算術題本身不難,但對於蘇潤梔來說,卻有種另類的難度,那就是不好理解。
若是成功翻譯出來了,他自然能作對,多是些討巧的題,大不了涉及到現在的二元一次方程,對古人來說難得很,對他來說卻還是簡單的。
例如,就拿物不知數問題來說,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問物幾何?
其中的數要怎麼理解,是除以的意思麼?
數倒也罷了,慢慢摸索,似乎還能搞定,但是,樂什麼的他就是真的不擅長,也不喜歡。
這個學期,縣學新開了一門關於樂的課程,夫子也不是一個,是好幾個,所以涉及到的樂器很廣很多,壎、笛子、簫、古琴、琵琶等等,幾乎啥都有,讓蘇潤梔無所適從。
好在也不強求都會,按照自己的能力來選擇即可,但也必須至少選一項。
思考再三,蘇潤梔知道自己是沒法在這條路上走多遠的,最終還是隻選了一樣,那就是最簡單最古樸的壎。
更讓蘇潤梔鬱悶的是,縣學裡大部分人都選擇了至少兩樣,像蘇潤梔這樣公認的學識出衆又只選了其中一樣的,簡直少得很。
像宋立和孫清就理解不了,還專門跑過來找他。
“蘇兄,我沒看錯吧,你只選了壎這一樣?”
“是啊,若是有什麼難處,你只管告訴我們。”
他倆也算是給蘇潤梔面子了,畢竟就連冰山一樣只知道學習的木頭人董爲民也選了兩樣,壎和古琴。
“你說什麼,董兄選擇了古琴?他怎麼……”
一想到黑黑瘦瘦的董爲民坐在那裡安安靜靜地彈琴,蘇潤梔就本能地打了個寒顫,那畫面光是想想都可怕。
“感謝二位的關心,但實話實說吧,我是真的不喜歡這些,也不願意花時間去學。對我來說,一樣就夠了。”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壎這種古樸的樂器,音色樸拙抱素,適合吹奏的曲子其實很少。若是學藝不精,根本不敢拿出來表演,是真的難聽。
但誰讓這個最簡單呢。
另一邊,青山書院的蘇潤偉也面臨着這個難題,不過,他比蘇潤梔勇敢,到底是選擇了笛子和簫兩樣,爲的就是兩種樂器有某種相似之處。
而且,經過半個月的學習,他忽然發現在吹笛子方面挺有天賦的,這不,已經學會吃三首曲子了。
除了天賦,也得益於他沒事就拿着練習。
像蘇潤梔就不行,簡直是本能地討厭這些樂器,寧可待在屋子裡多寫幾回話本,也不願意抽出時間來學。